第46章 今朝月正圓(一)

楊帆到底是楊帆, 覺得苗頭不對,立刻轉移話題:“對了, 學校放假了, 你住哪兒?”

“我跟我爸爸他們住。”簡冰道,“過兩天冰場開業,你別忘了啊。”

楊帆噤聲,少年宮冰場那個老板啊!

他忍不住悄悄打量她——說實話,完全看不出老板居然有個她這麽大的女兒啊。

那得多早結婚?

十八九歲?

還是那老板其實只是臉看着嫩,實際上已經四十五往上了?

簡冰可不知他心理活動那麽豐富,手往兜裏一揣, 就拖着行李打算走。

口袋裏, 還裝着凜風那個活動室的鑰匙。

摸上去冷冰冰、硬邦邦的——就連鑰匙上吊着的小雪人挂墜,也擺着一張冷漠的臉。

“哎——”

楊帆想說, 她前幾天參加7級考試, 又被人拍下來了。

他們花滑群都有人在轉發,人美技炫, 實在是太棒了!

又想說冰上盛典現在網上還有餘票, 她其實也來得及買……

但簡冰已經轉身離開了, 小小的背影看着消瘦了不少,感覺比初見時更加嬌小了。

女孩的心,海底的針。

楊帆猶豫半天,還是把話全部都咽了回去。

畢竟,他最想問的那句,其實是:你和陳辭, 是在談戀愛,還是談完戀愛又分手了啊?

單身狗嘛,對感情的事情,有點不好意思太八卦。

***

簡冰拖着箱子到了門口,叫了車,頭也不回地上車了。

假期的小吃街關了大半店面,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車子沒用幾分鐘就駛出了大學城,一路向南而行。

眼看就要經過凜風了,簡冰提前打了招呼:“師傅,能在前面的滑冰館停個幾分鐘嗎?”

司機挺幹脆地答應了,繼續往前開了一段,車子屁股一擺,果然在凜風門口停了下來。

簡冰攥着那把鑰匙,小跑着踏上臺階,将鑰匙交給服務臺的工作人員。

“小姐?”工作人員一臉茫然。

“麻煩幫我轉交給陳辭,”簡冰淡然道,“就說是物歸原主。”

說罷,也不管那工作人員的呼喚,徑直走出來,上車離去。

車子繼續沿着原來的路線前進,外面烈日炎炎,車內卻清涼宜人。

簡冰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加不在意一些。

雖然說陳辭回去是再正常沒有,但連一聲告別也沒有,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哪怕她不期待也不需要,沒有就是沒有。

連楊帆,都還拿到了他送來的入場券呢?

簡冰把頭靠在車玻璃上,默然嘀咕:“我看起來有那麽難纏了?是哪種一旦被甩,就死活要扒着不放的人嗎?”

她的聲音不大,司機師傅偷偷在後視鏡裏瞄了她幾眼,确定她沒戴耳機,沒跟人通話,八卦兮兮地問:“小閨女兒,跟對象衩了?”

簡冰搖頭。

“不是啊?”司機師傅發揮想象力,又問,“那是表白被拒絕了?”

“比那些都還要慘。”簡冰苦笑道,“我能力不足,被人嫌棄拖後腿了。”

“嫌棄你啊?”司機聽得直搖頭,“小閨女兒長得這麽好看,倍兒耐人,以後肯定嫁得好。”

簡冰想解釋,聽到“嫁得好”幾個字,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們這一代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說是溫室的花朵,誰又不知競争激烈?

更不要說體育競技,越是有天賦的就越努力。

拼命奔跑也可能被甩下,嫁得好,能當什麽?

她拉拉衣擺,往椅子裏縮了縮。

沉寂許久的手機,也終于在這時熱熱鬧鬧地響起。

簡冰看着屏幕上的“陳辭”兩字,聽着鈴聲一聲接着一聲,到底還是沒接起來。

鑰匙都還了,得償所願了,他才終于想到來個電話?

懦夫,她在心裏默默地評價。

“懦夫”同志打起電話,卻一點兒也不懦弱。

一個不接,還有另一個。

連環奪命call,一個緊挨着另一個。

連前面的司機都忍不住在後視鏡裏打量她好幾次,提醒:“小閨女兒,電話響了。”

簡冰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只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沒了聲音的手機繼續震動了幾下,最後改成了信息。

“這幾天實在有點忙,沒能來得及跟你解釋,真是抱歉。教練知道我們訓練的事兒了,他不贊同,希望我……總之,我會處理好的。鑰匙我還是放在服務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簡冰按滅手機屏幕,側頭看向窗外。

等待這種事情,她是從來不做的。

給你時間?

那不如給我自己時間。

車子沖上高架,青空缈缈,白雲悠悠。

車裏的人,卻只剩了她一個。

習慣這種事,就是這樣可怕,哪怕是決定要去憎恨的陳辭,幾次相處之後,竟然也變得有些不舍。

簡冰閉上眼睛,努力在腦海裏模拟這幾天想到的幾個新動作,不讓自己再被這些繁雜的情緒幹擾。

到了新租的小區,父親和雲珊都不在,只有魯文博在廚房擦擦洗洗。

見簡冰進來,他趕緊幫忙拉行李,一邊拉一邊比劃:你怎麽不喊我幫忙?

簡冰笑笑,鑽進廚房,掂了塊醬牛肉想放進嘴裏。

肉都到嘴邊了,餘光瞥到牆角放着的體重秤,又放了下來。

“魯叔,我爸爸他們呢?”

“在冰場,”魯文博比劃,“冰場裝修完了,馬上開業,他們打算凍上試試。”

“哦——”

簡冰拉長聲音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少年宮跟這裏距離是真不遠。

哪怕步行,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簡冰直接小跑着過去,無奈天氣太熱,身上淋淋漓漓地都是汗。

畢竟是暑假,少年宮較以往熱鬧了不少,介紹冰場重新開業的大幅廣告牌也異常顯眼,惹得不少家長駐足觀看。

“泰加林滑冰俱樂部”幾個字印得大而凜然,挾冰雪而來,氣勢洶洶。

到了冰場,意外發現原老板何叢洋也在,穿個運動短褲,笑眯眯地在那溜達。

“老板?”簡冰招呼,“你怎麽來了?”

“我入股了呀,”何叢洋笑笑,“你現在喊我何總比較好。”

簡冰呆住,“你不是說開冰場不賺錢?”

“那說的是以前,”何叢洋撥撥劉海,“現在國家多重視冰雪競技,多鼓勵大家好好鍛煉身體。就連咱們國家主席,都鼓勵場館反複利用、綜合利用、持久利用呢。我把場子租給你爸,也算是為我國體育事業……”

說話間,身後人頭攢動,一個熟悉的蒼老身影晃了過去。

簡冰的視線,便穿過何叢洋肩頭,飄了過去。

原來是霍斌教練來了,怪不得何叢洋這種鐵公雞,都回過頭來要入股。

簡冰繞過仍舊喋喋不休的何股東,朝着霍斌等人走去。

舒問濤走在右側,霍斌局中,雲珊今天穿了身明黃色的連衣裙,拄着拐杖,漂亮而精神。

簡冰跟在後面,也覺得與有榮焉。

他們三人一路走一路讨論,順便檢查裝修情況。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還已經被擋板圍住的1200㎡冰場上。

設備都已經開起來了,俱樂部的三棵樹logo也印上去了,冰面已經凝結,在燈光照耀下,折射着明亮的光。

“好漂亮呀。”簡冰忍不住感嘆。

墨綠和白的配色,看着幹淨而沉穩,一如原始密林深邃的早晨。

舒問濤等人回頭,看到她,都有些開懷地笑了。

霍斌眼珠子轉溜溜的,問:“你放假了?今天都空了?”

簡冰點頭,然後就聽他道:“那正好,一會兒上去試試這個冰。”

不用他說,簡冰也肯定是要上冰的——來的時候,她就把冰鞋背上了。

幾個人又逛了一圈,霍斌中途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更顯得老當益壯、精神奕奕。

“一會兒領你們見個人。”

他在業內的號召力有目共睹,舒問濤和雲珊互相看了一眼,神情裏,也都有些期待。

而簡冰,也被父親的情緒感染,很有些興奮地朝門口看了一眼。

作為冰場的前老板,何叢洋又擠了過來,纏着霍斌讨論競技規則。

偏偏他自己又只有半桶水,非得裝得特別懂行,把霍斌都問急起來。

“執行分不是這麽算的,技術專家有專業設備,不會判錯……”

他們正争論得厲害,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

兩個高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因為逆着光,一時間竟沒看清楚樣貌。

“霍老師。”較高的那個青年先開了口。

另一個則對這地方有些不滿,“您怎麽想到參加這麽……”許是想到其他人都在邊上,他謹慎地閉上了嘴。

“非凡、陳辭,你們倆也太慢了,快過來認識一下我們泰加林的大老板、二老板。”霍斌笑呵呵招呼道,“哦,還有我們的小冰冰——就是我之前跟你們提過的,不錯的雙人滑苗子。”

那兩人一齊朝着站在一邊的簡冰看去,登時,就全僵在了原地。

簡冰早在他們推開門的時候,就認出了來人。

哪怕陽光遮蔽了容貌,身形輪廓卻還是熟悉的。

她抿緊嘴唇,任憑那四道視線筆直地刺在自己身上,又緩慢,而不可置信地,轉移到自己身後的舒問濤和雲珊那。

盛夏時分,油漆味還沒散盡的冰場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好不容易燒退了,被隔離好幾天的小姑娘昨晚上黏黏糊糊非要親娘抱抱。做了一回溺愛的老母親,回頭再來趕稿就又晚了(灬? ?灬)

單言:我就說你是後媽!

陳辭:對我還挺親。

簡冰:對我也挺親。

楊帆:對我也挺親。

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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