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末帝遺诏
又是一年雨季氤氲,灰暗的天色伴着淅淅瀝瀝的雨滴似乎永遠也不會放晴。在這樣的日子裏送別,本更該依依難舍,謝無憂是有些不舍,可是楚南換好行裝之後便緊繃着一張臉,除了臨行的囑托再無其它話語,謝無憂被他的冰冷臉孔冷情之後,馬車一走她反倒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果然,什麽楊柳岸曉風殘月,是詩人的矯情。
雨水順着檐牙一線一線流下,謝無憂望着總也不停的雨,不停地嘆氣,香穗以為自家夫人又想起了什麽關于雨水的傷情詩句來,誰知道謝無憂卻幽幽嘆了一句道:“朝堂上關于洪澇的奏折應該堆成山了吧。”
十指不沾泥的人是不會了解風雨霜雪的可怕,公孫府內,公孫羊覺得如此煙雨朦胧的景色實在迤逦,擡筆深淺不一的筆墨在雪白的宣紙上暈染得也是一片朦胧的美感。
“據斥候回報,楚南這回是奉皇命出城,去那碧游山尋衛錯!”徐世央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小心禀告給自己老師公孫羊。
公孫羊那張久經風雨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他依舊端着閑情雅致在雪白的宣紙上揮毫潑墨,只是筆下的墨色有些濃。他不說話,徐世央雖然着急卻也只能幹等,他身旁的姜秉候與公孫羊一樣世家族領,雖不及公孫羊位高權重卻也官拜內閣。姜秉候目光老辣,冷聲道:“你這消息哪裏來的?”
“宮裏的,非常可靠。”徐世央信誓旦旦。
“衛錯,不就是那個稍微讀了點書,就狂妄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豎子麽?”姜秉候不屑道。
公孫羊筆下一頓,墨汁在紙上凝成一塊黑墨,他的聲音蒼老卻很沉穩地反駁道:“連皇上都不敢小瞧這個豎子,姜大人倒是眼高得很。”
“小弟我就這麽一說,卻不知皇上此舉是何意?”姜秉候賠笑道。
“還能有何意,這說明,聖上終于急了。”公孫羊道,繼而一邊拿着筆蘸水暈染着那塊黑墨一邊朝着姜秉候道:“你的話雖然狂妄自大,但是有一點很對,這個衛錯是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狠角色,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皇上急了?”姜秉候還沒回過味來。
“朝野皇上說得到話的地方不多,朝野外三個異姓王他更是鞭長莫及,有他們擁兵西南邊患皇上想平卻不敢平,生怕大舉調兵引得城防空虛之時,這三個異姓王再來個群英會。所以,你說皇上能不急麽?”公孫羊漫不經心道,筆尖繼續在宣紙上肆意揮灑。
“公孫兄的意思是,皇上想自己一個人坐這天下?”姜秉候一語道破。
“否則,皇上如坐針氈吶。”公孫羊緩緩道。
“那找這個衛錯有何用場?”徐世央不明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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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錯師從法家,刑獄出身,用他說明皇上要開始整頓朝野了。”公孫羊道。
“從前一個執掌兵權楚南已經夠我們受的,因他皇親國戚的身份奈何不了,如今又要來個衛錯!這個衛豎子,老夫定要他有來無回!”姜秉候怒道。
“姜老弟需要明白一件事,楚南也好,衛錯也罷,說開了我們的敵人只有一個,從前是末帝,現在是謝祖龍。末帝書生治國不值一提,而如今聖上可謂血氣方剛,同時又城府深毒,奸猾狡詐,手段更是雷厲風行,跟他鬥無異于虎口拔牙,不可操之過急。”公孫羊放下筆道。
“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麽?”姜秉候不滿道。
“不,現在要做的是就是集結所有世家力量,讓那衛錯清楚,這個朝野到底是誰說了算,也要謝祖龍知道,我們既然捧得起他,當然也摔得!”公孫羊陰狠道,接着一轉面色,和氣道,“姜老弟,你不是有一小女依然待字閨中麽?”
姜秉候一聽自然明白公孫羊打聽的言外之意,卻壓着喜色,裝傻問道:“公孫兄什麽意思?”
“犬子公孫華至今也未曾婚配,老夫想着是該找一個賢淑女子來收一收他的心了,姜老弟若不嫌棄我那不成器的犬子,一有黃道吉日我便讓他上門去提親。”公孫羊笑了道。
“世侄乃狀元之才,公孫兄若有此美意,真是擡愛了!”姜秉候喜不自禁道。
“那我們兩家今後就是一家人了。”公孫羊笑道。
“姜家與其餘士族日後定以公孫兄為頭領,全力輔佐,絕無異心!”姜秉候心領神會道。
公孫羊感覺此時才是下筆如神的時候,一幅《山河沐雨圖》毫無阻滞地鋪陳開來,氣勢磅礴,壯美秀麗。
此時一個仆人進來躬身道:“老爺,侄少爺來了。”
“外面雨大,趕緊請他進來。”公孫羊擡頭道。
“是!”仆人退下道。
廳堂內的兩個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知道這位侄少爺就是公孫羊的侄子公孫舉,前朝末帝的禦前侍衛,就是這位仁兄的臨陣倒戈,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公孫羊老謀深算,公孫舉更是毫不手軟,如今更是擔着九門提督的要職。
門開了,來人身材魁梧,一身雨水濕淋淋地走進來,一步一個濕噠噠的腳印,他毫不在意,因為公孫羊也是毫不在意。借着燭火的光亮,姜秉候看清了他兇狠的長相,果然如世間傳聞那樣,有力拔山河的壯碩,叛亂之時被末帝揮劍砍出的那道刀疤,從右邊的額角一直斜到了左邊的下巴處,觸目驚心得,時刻提醒着人們他所做過的事情。
“那東西帶來了麽?”公孫羊望着他和煦笑問道。
公孫舉不說話,只從懷中掏出一個長長的錦盒,往桌上一丢,便規矩地跟姜秉候站在了一塊,姜秉候客氣地擠出笑臉想要跟他寒暄,奈何對方卻雕塑一般,冰冷無話。
“這是何物?”徐世央先開口問道。
公孫羊微笑着對姜秉候道:“你我兩家既已經聯姻,我也不該再對老弟有何隐瞞,此物盡可一觀!”
天色漸晚,有仆人進來給廳堂點上了燭火,姜秉候聽公孫羊這麽一說後便大方地上前,捧起錦盒小心打開,裏面安然躺着一道黃鍛,他眉頭一皺,普天之下唯有君主可用此正黃之色呀,暫且不管,他就地将其打開,對着燭火眯着眼睛仔細看着上面的字跡。看完後,姜秉候整個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擡頭,渾身發抖得朝着公孫羊道:“這可是……”後面的話,給他十個腦袋也不敢吐出來。
“末帝遺诏!”他身邊的公孫舉終于冷冰冰開口道。
“提督大人竟有如此聖物!”姜秉候哆嗦道。
“連那狗皇帝的五個孽障,都是本督親手宰掉的!”公孫舉說得好似跟切西瓜一樣尋常。
“提督大人壯哉!”徐世央在旁贊美道。
“依着這遺诏,末帝當年意欲傳位楚南?”姜秉候有些不相信道。
“末帝親筆所書,那還有假?”公孫舉粗聲質問道。
“不敢,不敢。”姜秉候讪讪道。
“若将此物上呈皇上,楚南可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呀!”徐世央對上拱手道。
“蠢!”公孫羊擱筆道,“不管有無此遺诏,皇上遲早都會對楚南下手。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個遺诏将楚南拉到我們這邊來!”
“公孫兄果然用意深遠!”姜秉候一下子通透起來。
公孫羊接過姜秉候手上的遺诏,重新卷好放回錦盒當中,道:“此事若成,就算是十個衛錯又能奈我何?”
商議畢,衆人出了廳堂,公孫舉大踏步地走出去正好看到公孫羊站在門口等着父親訓話,等他經過經過,親耳聽到一聲細碎的嘀咕聲:“叛國者!”
“你說什麽?”公孫舉猛地回頭對着公孫羊怒火沖天道。
“不知道末帝在拿刀割你臉時,有沒有恨自己割錯了地方。”公孫羊毫不畏懼地望着他道,繼而伸手朝着自己脖子比劃了一下!
“你個小白臉!”公孫舉怒道,但是很快他又笑了道,“看到你馬上就要當新郎官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馬,免得你挂了彩不好看!”
“你說什麽,什麽新郎官?”公孫華臉色變動道。
“哈哈!”公孫舉嘲笑他道,“你莫不是還惦記着那個謝家小妞吧,哈哈哈!”公孫舉粗狂的笑聲刺耳地回蕩着,公孫華終于明了這麽晚父親還要叫自己來的原因,心中冰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