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浪遠方

“愛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那麽辛酸那麽苦痛,只要還能握住它,到死還是不肯放棄,到死也是甘心。”這是三毛的愛,愛得疼痛憂傷,愛得死心塌地。這個女子,剛剛進入愛情的缤紛世界,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愛的滋味一一嘗遍。

愛到底是什麽?萬千衆生,愛便有千萬種。愛是飄蕩在滄海裏的一葉輕舟,是封存于歲月裏的一壺窖釀,是行走在沙漠上的一樹菩提。愛是百媚千紅的一枚綠意,是繁華三千的一抹清涼,是滄海桑田的一絲平靜。愛是一彎明月,從古至今訴說着地老天荒。愛也是一把利刃,刀口上不知道有沒有明天。

到底是如花女子,明知紅塵深似海,亦無法不投石問路。當三毛心灰意冷,她企盼許久的緣分,卻悄然而至。她發現,寥落的操場上,離她不遠處,伫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一刻,她岑寂的心,在涼風中重新跳躍。這個身影,是舒凡,是三毛魂牽夢萦的大男孩。

“我的一生不能這樣遺憾下去了,他不采取主動,我可要有一個開始。”暗戀了幾個月的三毛,看着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愛人,她再也不想等待、不想錯過了。她必須勇敢地争取,無論結局如何,她要給自己一個無悔的交代。這不是賭注,而是她人生中第一場真愛,她願以所有的美麗,換取一刻情深。

“于是我帶着緊張的心情朝他走去,兩個人默默無語地面對面站着。我從他的衣袋裏拔出鋼筆,攤開他緊握着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寫下了我家的電話號碼。自己覺得又快樂又羞澀,因為我已經開始了。”這個自閉多年的女孩,能夠打開心扉,越過俗世藩籬,追求心中所愛,該是多麽地不易。更況,她所謂的開始,只是屬于她一個人的開始。她不知道,這種開始,會不會是一場獨角戲。

來不及想那許多,她要的是血濺桃花、觸目驚心的感覺。在愛情面前,不能卻步,不能低頭,否則一擦肩,就是永遠。遞給男孩鋼筆,三毛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怕會碰觸到那個冷漠的目光。轉身之前,她還是禁不住落淚。在沒有被拒絕之前,這不是委屈,也不是傷害,可心裏泛濫的愛,讓她疼痛難當。

那個下午,三毛逃課了。回到家,她寸步不離守着電話。她不知道,這樣一廂情願的等待,會不會沒有結果。整個下午,陽光菲薄,像是一場若有若無的約定。直到五點半,三毛終于等來了他的消息。他約她晚上七點半,在臺北車站鐵路餐廳門口見。挂斷電話,三毛又激動得落淚。她不曾想到,那些遙不可及的幸福,原來這麽近。

為了趕赴今生第一場約會,三毛費盡心思在鏡前裝扮。年僅十九歲的三毛,還不曾被世事風霜吹拂,雖有一種孤傲,卻終究還是稚嫩清秀。看過她年輕時照片,與行走風塵之後相比,差別甚遠。歲月在每個人臉上,心裏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無論你是否願意,都必須接受。

長發披肩,清瘦高挑,三毛雖算不是十分美麗,卻也氣質絕佳。她不是那種平靜如水的女子,仿佛任何時候,她的身上都看得到一份張揚和野性。她像一只野狐,在紅塵阡陌迷失方向,又可以憑着與生俱來的靈性,尋到屬于自己的小小巢穴。

她癡迷的文字,最終如願以償。她想要的愛情,也算是花好月圓。三毛的初戀,就從這一天開始。她說過,一旦愛了,至死也不肯放棄,死亦甘心。初戀是人生當中,最青澀,最甜蜜,也最難忘的事。無論這個曾經許諾過生死相依的人,到最後是否真的攜手白頭,都值得懷念。

三毛的初戀,同許多人一樣,開出美麗的花,卻結不了果。盡管三毛為這段愛,付出了青春歲月裏所有的熱情,他們還是背道而馳。因為這個男子,三毛才背上行囊,從此踏上流浪的征程。因為這場無果的愛情,三毛才決意遠離故土,為浮世今生尋找一個歸宿。

但三毛不後悔,她感謝舒凡,是他給了她美好的初戀,給了她兩年最溫柔的時光。我們甚至可以想象,一個文學天才和一個戲劇系的才子,在校園裏,該會是怎樣的一道風景。花前月下,總有訴不盡的衷腸。當然,這一對戀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交集,亦會有疏離。

這一切,絲毫不影響三毛對愛的執著。愛情讓她成熟,讓她更加熱愛文學,尊重生命,期許未來。她的世界,原本只有自己,可她讓他住進她的城,為他銜泥築巢,添磚補瓦。那時候,三毛覺得自己就是枝頭那朵最燦爛的花。為了所愛的人,她要固執綻放,以身相殉。

年華似水,總是匆匆。舒凡比三毛早一個年級,就在他行将畢業的時候,這段進行了兩年的愛情,遇到了荊棘。三毛期待和自己愛的人,可以在一起,朝暮相處。任何的分離,都讓她心生不安。所以她提議和舒凡結婚,給愛情一個歸宿。但舒凡不願意,他認為彼此還年輕,待他畢業後,事業有成,再結婚亦不遲。

三毛不肯罷休,又提出她可以休學結婚。之後和舒凡一起創業,共同努力,守候未來。但舒凡亦覺不妥,他認為,只有彼此成熟,才給得起一段美滿的婚姻。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以他的才學,剛離開學校,應該有一份錦繡前程,遠大抱負。而不是,早早地将自己埋葬在圍城裏,為柴米油鹽,消磨了雄心。

也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處。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也有愛江山,更愛美人之說。但這一切,大多發生在男人擁有了名利權勢以後。而女人,一旦沉溺愛河,亦生亦死。像三毛這樣獨特孤僻的女孩,亦免不了兒女情長,甚至比尋常女子,更不顧一切,難舍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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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癡情不是一種罪過。有些愛,卻需要适可而止。三毛的癡情、深情、長情,突然間,成了舒凡的負累。因為害怕失去,她整日惶恐不安,哭哭笑笑。希望舒凡可以給她一個承諾,給愛一個家。原本情深缱绻的一對戀人,在人生抉擇的路口,開始漂浮難定。

愛情不是唐詩中的“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也不是宋詞裏“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在生活中,會遭遇偶然,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舒凡,一個放蕩不羁的才子,一個倜傥灑脫的男人,愛情裝扮了他的青春,卻不能更改他的命運。他的退卻,并非是薄情,而是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對抗三毛的咄咄相逼。

那時候,三毛每天都在等舒凡作選擇。要麽和她結婚,要麽就放手,讓她遠去西班牙留學。“其實,我并不想出國,但為了逼他,我真的一步步在辦理出國手續。等到手續一辦好,兩人都怔住了:到底該怎麽辦呢?”三毛後悔了,這個從不肯回頭的女子,卻願意為愛寬容。

她闖禍了,為了彌補,在臨走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她還是給了舒凡機會。“只要你告訴我一個未來,機票和護照我都可以放棄。”如此相催,如此逼迫,讓舒凡根本無法心平氣和給出承諾。三毛要的未來,他真的給不起。又或者說,他的未來将會是什麽,自己都不知道,讓他如何就這麽輕易給出,如何去承擔這個責任。

他哭,三毛也哭。那是個疼痛、傷感、遺憾交織的夜晚,眼淚,成了最好,也最慈悲的語言。也許只有眼淚,才可以掩飾內心的軟弱,可以原諒所有的背離,可以擦拭帶血的傷痕。舒凡最後的轉身,讓三毛徹底崩潰。她對愛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幻想,就這樣成為泡影。

這不是騙局,願賭服輸,結局如何,三毛認了。她必須走,必須離開這座城,哪怕遠方是斷崖偏鋒,她亦要自我救贖。三毛說,我沒有辦法,我被感情逼出國了。其實,逼她的,是自己。這就是三毛,愛到極致,活到極致的三毛。

父親陳嗣慶說過這麽一段話:“我二女兒,大學才念到三年級上學期,就要遠走他鄉。她堅持遠走,原因還是那位男朋友。三毛把人家死纏爛打苦愛,雙方都很受折磨,她放棄的原因是:不能纏死對方,而如果再住臺灣,情難自禁,還是走吧。”

這個被愛情令箭擊傷的女子,需要一個人獨自舔血療傷。遠方,她去了遠方,選擇與背包相依為命。從此,她的名字,叫流浪。

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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