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房間裏燃着的香薰讓人昏昏欲睡,已經立春的北川氣溫漸漸回暖,午後的陽光更是讓人直犯倦。
盡歡捏了捏僵硬的肩頭,從散落一地的紙卷中站起來。
她從南山地墓回到北川已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以來她一直在尋找能夠破解童彤命盤的方法,只可惜仍舊是一無所獲。
“嗡嗡嗡——”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幾秒。
盡歡拿起手機,是齊善行的短信,
——十分鐘後到你家樓下,景行有發現,我們一起過去。
盡歡快速的打了個好字過去,等了幾分鐘之後見他沒回複,便放下手機将地上的紙卷全都按照頁數整整齊齊的收進紙袋裏,跟着手機一起裝進随身帶的包裏面。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盡歡便下了樓,剛到樓下沒多久,就看到齊善行那輛标配的大衆駛了進來。
齊善行降下車窗,一手搭在車門上面,對着盡歡勾唇笑着,“上車。”
難得的被他驚豔了。
車子上了高架之後,盡歡開始有些困倦了,連打了幾個哈欠,眼皮半眯着腦袋靠在椅背上晃來晃去。
一個微小的颠簸,她被驚了下,困意消失了大半。
“這幾天沒睡好?”齊善行從車前的置物格裏摸了瓶水遞給她,“喝點水。”
盡歡伸手接了過來,也沒喝就只是握在手間,“熬了幾個晚上整理了些資料。”
“要不要再睡會?”
“不用了,不怎麽困了。”盡歡擰開水,喝了一小口,“對了,你說景醫生有什麽發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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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到了才知道。”
“好吧。”車廂內有些悶熱,盡歡把車窗降下了些,有些感慨道,“再過幾天就是童彤28歲的生日了。”
時間越來越少了。
“別亂想了,她的命盤我們雖然改不了,但景行一直在研究別的辦法,童彤她會平安無事的。”
“景醫生真的是很愛的童彤。”
齊善行手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側過頭看了盡歡一眼,一本正經道,“難道我不愛你嗎?”
“......”
“也不是這麽比較的啊。”
“景醫生還真是得人心。”
“對啊,景醫生就是得人心。”盡歡看着他硬朗的側臉,笑嘻嘻道,“可得我心的只有你啊。”
齊善行緊抿的嘴角瞬時就松了下來,扭頭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嘴角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盡歡伸長脖子去看他的反應,“是不是心裏都要樂開花了?”
“恩,”齊善行點點頭,“馬上就要結果了。”
“嘻嘻。”
接下來的車程,盡歡幾乎是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看。
齊善行被她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将她的頭推過去,“再看下去,就該出事了。”
“不要,我就要看。”盡歡脫了鞋,盤腿坐在座椅上,一手托着下巴看着齊善行感慨道,“怎麽這麽好的男人,就讓我攤上了呢?”
齊善行沒說話,可嘴角的弧度出賣了他。
盡歡心想,這男人可真是好哄。
“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說完盡歡覺得有些不對勁,“哎——不對,上輩子我可是愛國的有志青年。”
齊善行認可的點了點頭,“我叫銀河系,愛國的有志青年你上輩子确實救了我。”
“噗——”盡歡被齊善行的冷幽默逗樂了,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往日這段無聊的車程因為盡歡的緣故,倒不顯得那麽無聊,連以往他最讨厭的堵車也顯得異常的美好。
————
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郊外的晚霞遠比市區的晚霞要美麗的許多,盡歡遠遠的就看見景止站在屋門前,拿着水壺在澆花架上的花植。
修身長立,光是站在那裏也足以是令人稱贊的風景,身後的晚霞宛若是他的陪襯,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美得不可一物。
景止聽到動靜,放下的手中的水壺,拿起搭在花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去,“來了。”
“恩,來了。”盡歡笑着朝他伸出手,“景醫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盡歡身後齊善行停好車也走了過來,“看你的神色,有辦法了?”
景止點點頭,眼底的欣喜,溢于言表,“也不知可行不可行,但目前為止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進去說吧。”
“好。”
屋內的擺設與盡歡第一次來的時候并無異樣,靠南邊的書架上依舊是被青藤爬滿了,窗戶下的桌子上擺放的依舊是盡歡叫不上名字的花,不同的是,花開的比先前還要豔麗。
“坐吧。”景止示意他們兩人坐下,伸手将桌上早已燒好的熱茶倒了兩杯出來,遞給他們,“不知道善行你可還記得百年前的時候,有位先生的妻子也是命中注定活不過二十歲,可後來的時候那位先生的妻子卻比預言的多活了三十年。”
“記得。”齊善行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那位先生用了自己百年的壽命才換來他妻子多活于這世上三十年。你該不會也要嘗試這種方法吧?你不要忘了,你與我都是沒有陽壽的。”
“沒忘記,”景止起身将一卷資料拿給齊善行,“但坊間也有傳聞那位先生并不用自己的壽命換取的,所以這麽些年我一直在找那位先生真正用的方法。”
盡歡看了眼齊善行手上的資料,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古文,她也看不太懂。
“你想偷天換日?”齊善行看完之後,擡眸沉聲道。
“沒錯,就是偷天換日。”
“你不要忘了,那位先生雖不是用陽壽換取的,但他是用了自己百年的陽壽作為偷天換日的祭禮才換來三十年的歲月,你呢?你有什麽?”齊善行冷聲道,“你沒有陽壽,如果非要這麽做,是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我想她如果知曉你要這樣做,依她的性子是絕對不會獨活在這世上的,到時候你的犧牲又有什麽用?”
景止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齊善行的話沒有錯,可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盡歡迷迷糊糊的總算是明白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麽了,沉着眸喝了口茶沒有作聲。
到最後,齊善行與景止算是不歡而散。齊善行也怕他背着自己做傻事,将資料都收了起來,帶着盡歡直接就住了下來。
晚間吃過晚飯的時候,盡歡與齊善行在小路上散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法行不通的緣故,盡歡的情緒有點不高,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走了沒多遠腳下一滑直接崴倒了。
齊善行好笑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她,蹲下身檢查了下她的腳踝,“還好沒有傷到腳踝。”
“可我還是疼,你背我吧。”盡歡坐在地上耍賴不肯起來。
齊善行沒轍,背過身,“上來吧。”
“我很輕的哦。”盡歡連手帶腳的爬了上去,趴在他的肩頭,“齊善行,童彤是不是真的要離開我了?”
齊善行的身體一僵,雖然只是一瞬可盡歡還是感覺到了。
“不會的。”
“齊善行,你說下輩子我還能再遇見你嗎?”
“能。就算遇不見,我也會去找你的,我要生生世世的纏着你。”
“那我們可說定了,下輩子你一定要找到我。”
“好,一言為定。”
“齊善行。”
“恩?”
“童彤跟景止真的沒有辦法在一起嗎?”
“可能吧。”
“是不是只要童彤能夠平安的度過三十歲,就有可能和景醫生在一起?”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齊善行嘆了口氣,沒在接着說下去,可盡歡都明白,現在沒有任何的辦法能讓童彤平安度過三十歲。
除了那個方法。
☆、十章
盡歡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的,過馬路的時候不看紅綠燈,下班的時候忘了鎖門,就連吃飯的時候也總是容易發呆,整個人就跟丢了魂一般。
“盡歡?”齊善行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回神将茶點往她面前一推,“這裏的抹茶蛋糕很好吃,你嘗嘗。”
“好。”盡歡扯了扯嘴角,拿起甜品勺挖了一小口放進嘴裏,輕笑道,“味道确實很好哎。”
齊善行看着她,神色不僅沒有松下來,反倒是更加的說不明了,“你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
“恩?”盡歡咬着嘴裏的勺子,搖了搖頭把勺子放在桌上,低垂着頭輕聲道,“沒有啊。”
齊善行看着她頭頂的漩渦,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一時間,房間裏只有加濕器在‘沙沙’作響,盡歡掐着自己的手指,想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她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動手挖了一勺蛋糕遞到齊善行嘴邊,“你要不要嘗嘗這個蛋糕?”
齊善行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的勺子,緊抿的嘴角始終未曾松動下來,他不動,她亦不動。
時間一秒一秒的就過去了,盡歡高舉的手腕有些酸疼,但她始終未曾松下手。
齊善行看着她手在微微的顫抖着,終究是不忍心,張口将蛋糕吃進了嘴裏,還未來得及将嘴角的奶油舔幹淨,盡歡的唇突然就覆了上來,冰涼涼的。
盡歡也不過是将唇抵在他的唇上,眼眸裏似乎帶着星星般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吃了我的蛋糕,可就是我的人了。”
送上門來的,齊善行怎麽可能會撒手,他伸手将她壓向自己,含着她的唇仿佛要把她吃進去。
剛吃進嘴裏的奶油在唇齒交融間,逐漸消融,甜的膩死人。
一番糾纏之後,齊善行将盡歡的衣服整理好,将她抱在懷裏,手搭在她的腰間不停的摩挲着。
剛從情/欲裏抽身出來的齊善行嗓音低沉,覆在她耳邊小聲的吹着氣,“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你學會了不少東西啊?”
盡歡覺得癢,無奈整個人都被他禁锢在懷裏動彈不得,她縮着身體躲着,“癢——”
齊善行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聲線清朗,“盡歡,我不希望你做傻事。”
話落,齊善行明顯感覺到自己懷中的人身體一僵,他認命的阖上眼眸,再開口時聲線已然是在發抖,“你不能這麽自私。”
盡歡靠在他胸前,張口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胸口處像是有只手一般,在狠命的撕扯着她。
實在是太疼了。
***
那日一別之後,盡歡歇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見到齊善行,連電話都未曾有幾個,盡歡隐約覺着有些不對勁,獨自一人驅車去了郊外景止的心理診所。
“善行?”景止摘下手套,驚訝的看着盡歡,“他已經好久沒有回來這裏,我以為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呢。”
“我找不到他了。”盡歡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依靠着車門,“我找不到他了,他肯定是生我的氣了。”
“你們到底是怎麽了?”
“我——”盡歡看着景止,猶豫着不知該怎麽說。
景止是聰明人,看她這般樣子自然是意識到了什麽,“是因為我和阿玥的事情?”
盡歡低垂着頭,沒有吭聲。
景止嘆了口氣,“這本就是我和阿玥的事情,不該将你們牽扯進來的。”
“是我給你們添亂了。”
“這怎麽能怪你。”景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善行以往總是會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想他是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真的?”
“恩,先回去吧。”
盡歡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跟我說。”
“好,回去路上慢點。”
“恩。”盡歡又開車回了市區,剛到自家樓下,遠遠的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她屏了呼吸,從車上走了下去。
她站在那裏,離他不過幾步的距離。
可盡歡卻覺得,她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
“齊善行。”
後者收回視線,朝她笑着,“你回來了。”
盡歡咽了咽口水,迎了上去,“這幾日你都去哪裏了?”
“去辦了些私事。”齊善行伸手将她圈進懷裏,下巴搭在她頭頂上。
“連我也不能知道的私事嗎?”
“恩。”他應的幹脆,盡歡心下卻忽的一沉。
到底是什麽事情連她也不能說?
齊善行松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吃飯了嗎?”
“還沒。”
“家裏開火嗎?”
“開,”盡歡仰頭看着他,“怎麽,你要給我做飯嗎?”
“恩。”
盡歡自從工作起,就一個人住在學校附近,平日裏沒事的時候也總喜歡研究一些美食,家裏屯了不少口糧。
“這麽久了,我好像從來沒有給你做過一次飯。”齊善行拉着她進了樓道,“你還沒有嘗過我的手藝,總覺得是個遺憾。”
“以後有很多機會啊。”
“你住在幾樓?”
“五樓。”
————
樓層不高,沒幾分鐘就到了。
盡歡開了門,從櫃子裏拿了雙拖鞋放在他面前,“我爸爸的,不介意吧?”
“不介意。”齊善行脫了鞋,盡歡順手将他的鞋放在鞋架上,熟悉的像是生活了許久一般。
“廚房在這裏,”盡歡帶着他去了廚房,“需要我幫忙嗎?”
“允許你給我打個下手。”齊善行邊說邊将外套遞給她,盡歡接過放在外面的沙發上。
“幫我把後面帶子系一下。”齊善行卷起自己的衣袖,背過身讓盡歡把他身上的圍裙系好。
“好了。”盡歡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卷起自己的衣袖,站到他身邊,“打下手的來了。”
齊善行笑着将她推出去,“騙你的,我一個人就行了。”
盡歡撇撇嘴,趴在外面的吧臺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了出來。
真是奇怪了,盡歡嘀咕着伸手擦了擦眼睛,趴在那裏看着他。
齊善行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就做了四菜一湯。
“好了,吃飯吧。”他脫了圍裙,坐在桌邊。
“齊大廚,厲害咯。”盡歡從他手裏接過筷子,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味道真棒!”
“那就多吃點。”齊善行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她的碗裏,“吃吧。”
“恩。”
興許是家教的緣故,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的話都極少,一頓飯也不過吃了半個小時便結束了。
吃過飯後,盡歡主動将碗筷收進洗碗機裏,又洗了水果,在電腦裏找了一部老電影和他窩在沙發上消磨時間。
“齊善行。”
“恩?”
......
“你會離開我嗎?”
房間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盡歡直起身才發現齊善行已經睡了過去,呼吸勻長,看樣子是好長時間都沒睡過覺了。
盡歡小心翼翼的收了電腦,輕手輕腳的從他懷裏退了出去。
沒一會兒,盡歡又從房間裏拿了一床被子出來,蓋在他身上,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彎腰在他臉上親了親,呢喃道,“晚安。”
随即便起身将客廳的燈關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到客廳徹底安靜下來以後,原本在沙發上熟睡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再也沒有睡着。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啦!!!
☆、完章
齊善行幾乎在盡歡這裏住了有一個多月,每天基本上也不出門就呆在家裏,偶爾需要買些家用的時候才會下樓去小區門口的生活超市,除此之外幾乎是足不出戶。
盡歡在學校還有教學任務,每天早上八點出門,下午五點回來。每次一到家,齊善行基本上都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吃過飯後兩人會在小區裏散步,偶爾遇到學校的老師,齊善行也會陪着盡歡站在一旁閑聊,路過水果攤的時候,齊善行也不會忘記給盡歡買她愛吃的水果,兩個人熟稔的像是結婚多年的夫妻。
可盡歡的心裏始終是惴惴不安的,說不清楚那份不安來自哪裏,可只要每次一看到齊善行她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難過。
她覺得這份平靜的幸福背後,也許會是她無法接受的驚濤駭浪。
————
這日,去外地出差的童彤回到北川,将盡歡和齊善行一同約了出來。
“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麽說瘦成這樣了?”童彤好笑的看着盡歡,“你是不是虐待你家齊先生了啊?”
“哪有。”盡歡的眉頭微不可聞的皺了皺,擡眸看了眼齊善行消瘦的下颌,心裏不是滋味。
這一個月來,他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要差,身形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盡歡每次開口問他,他也只是随口敷衍,不再多說。
“可能是因為換季,身體沒調節過來,沒休息好。”齊善行倒了杯熱茶放在盡歡手裏,“喝點茶。”
童彤看了眼盡歡的神色,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麽。
“我聽教授說,你回學校交了辭呈?”盡歡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擡眸看向坐在對面的童彤。
“我打算出去走走。”
“去哪?”
“不知道。”
“那什麽時候回來?”
“有機會就回來。”
簡短的對話,盡歡卻覺得心口堵得慌,手指不停的在膝蓋上敲着,一時間包廂內的氣氛都有些低沉。
有機會就回來,可萬一沒機會呢?
盡歡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好了,我過幾日就該出發了,今天把你們叫出來也當是給我送行吧。”童彤端起面前的茶杯,眼眶微微泛紅,“我以茶代酒。”
“就給你們交代幾件事,好好聽着——”
“第一件事,要是哪天結婚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第二件事,好好照顧彼此,別為了我的事情多做犧牲,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有數。”
“第三件事,幫我照顧照顧我家的老頭老太太,別的就不要跟她們說了。”
童彤念着念着,聲音就有些哽咽,她別開眼,繼續道,“最後一件事,”她長吸了一口氣,“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一定要記得去帶我回家,別讓我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
“童彤......”盡歡低垂着頭,說不出話來。
童彤伸手抹了抹臉,“本來也沒想回來的,只是聽別人說你們倆為了我的事情總是想不開做傻事,所以我就回來開導開導你們。”
這個別人除了景止,沒有他人。
“話我都交代清楚了,可要記好了。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童彤拿着包站了起來,“齊善行,好好照顧盡歡。”
“好。”
“那我記着了,要是盡歡受了什麽委屈,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話落,她長腿一邁,不帶絲毫的留念往外走。
“童彤——”盡歡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衣袖,“能不能別走?”
童彤沒說話,硬生生的将她的手掰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走了幾步遠之後,背對着盡歡搖了搖手,高聲道,“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
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
————
童彤離開北川的那天,北川下了一場很大的雨。
她沒告訴任何人,一個人背着個包,站在空曠的站臺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就崩潰了,蹲在地上悶聲哭了起來。
肩上突然落了件外套,童彤剛擡起頭,面前的人就蹲了下來。
他眉眼生的極好,不笑的時候眼眸裏總有着細碎的光亮,在黥朝的時候,童彤總笑他生了雙女兒家的面相。
“阿止。”
“要走了嗎?”
“恩。”
“一路平安。”
“好。”
景止伸手将她從地上扶起來,伸手将她眼角的淚水擦淨,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紐扣一個一個系好,千言萬語到嘴邊都化為一個無聲的擁抱。
他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他想如果有來生......
他忘了,他與她從未有過來生。
車站的檢票員催促着開始檢票,景止深吸了口氣,松開她,将她背過身推着往前走,“去吧。”
“阿止,”
“快走吧。”
童彤揪着他的衣袖不願松手,仿佛松了手就沒了那份執念,她哭着搖頭,“我不走了,不走了。”
“別鬧了,走吧。”景止将她手裏緊攥着車票拽了出來,交給檢票員,“一個人。”
車站檢票員擡眸看了他幾眼,見他眼底一片猩紅,下意識的收回視線,迅速檢了票交還給他,“祝您旅途愉快。”
景止默不作聲的将車票又塞回童彤的外套口袋裏,拉着她,把她送上車,“乖,走吧。”
“阿止...”
景止的下颌緊繃着,使勁把她往裏面一推,童彤下意識的去抓一旁的欄杆,待她剛站穩,“嘀——”的一聲,車廂門卻緩緩的關閉了。
塵埃落定。
她在門後,他在門外,從此以後縱是天涯也再不相見。
***
童彤離開後一個星期,齊善行也不見了。
盡歡找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他就好像曾未存在過這個世界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深夜裏,盡歡從外面回來,往常溫馨的場面不再,只有一室的黑暗與冷清。
人在深夜總是萬分的脆弱,盡歡倚着門板癱坐在地面上,她伸手環抱着自己,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有一絲的溫暖。
她早該意識到的,從他第一次消失那一次開始,一切就已經不對了。
這一個多月裏,他總是喜歡望着自己不說話,有時候也總喜歡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每日都變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還喜歡拿個小本子對着她寫寫畫畫,卻始終不願意給她看。
......
小本子?盡歡兀的擡起頭,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跑去了他之前睡的房間。
小本子,小本子,小本子.....
與她想的一般,那個他之前整日帶着身邊的本子此時正好好的躺在他床頭櫃子的抽屜裏。
本子的扉頁寫着幾個小字,
——我愛的人,她是這個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右下角是他的落款,齊善行。
前幾頁都是畫的都是她,吃飯的她,睡覺的她,看書的她,澆花的她,看的出來,作畫的人每一筆都是深情。
盡歡又往後翻了幾頁,直到看到熟悉的字體,才停了下來。
——給我愛的人。
“歡歡,很抱歉給你了這樣的道別方式,我也是別無選擇,我怕當面與你道別,我會不舍。”
“我知道童彤的離開對你來說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我也明白你曾想過用自己去換取她的生,可你卻糾結于我的存在。”
......
“歡歡,我等了你那麽久,這一次換你等我可好?”
信不長,盡歡卻好像用盡了一生才看完,他在信中說他用自己的靈魂換了景止與童彤的一世相守,自已卻陷入了無盡的輪回中,不知何時才有重生的機會。
盡歡兀的笑了出來,眼眸失神,對着這一世的空蕩呢喃道,“好啊,這一次就換我等你。”
第二日一早,盡歡去找了景止,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看着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盡歡搖頭失笑,對着一旁道,“善行,你看......”
她卻忽然禁了聲,她忘了,他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盡歡站在這裏最後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擺設後,驅車離開了這裏,上高架的時候接到了盡安的電話,
“爸,”
“我晚上回來吃飯,”
“好啊,讓媽給我做——”
“嘀嘀嘀——”
“嘭——”
一番混亂之後,盡歡陷入了長久的黑暗裏,她感覺渾身都疼,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可迷迷糊糊的她也總聽不太清楚。
“歡歡——”
“歡歡——”
盡歡聽清楚了,有人在叫她,她想張口應,可嘴像是黏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歡歡,別着急,慢慢來。”
慢慢來嗎?
盡歡的意識漸漸聚攏,她的手指動了動,嘴唇動了動,眼皮也跟着動了動......
眼睛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盡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前有幾個虛晃的影子,看不太清楚。她想擡手去抓,胳膊卻好像沒有力氣一般,擡不起來。
“歡歡——”是個女人的聲音,好像還有點熟悉。
“來,慢點睜開,慢慢的睜開,”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盡歡覺得太累,便又阖上眼眸,昏睡了過去。
意識再回來的時候,盡歡緩緩睜開眼,她總算能看清了。
“歡歡——”一旁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盡歡看清楚了她的樣貌,斷斷續續道,“童......彤。”
“是我是我,醫生醫生,”她欣喜的尖叫着跑了出去,随後進來一堆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了看她的眼珠,又給她簡單的檢查了一遍,得出結論。
“病人的身體機能已經在開始恢複,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好的,謝謝醫生。”
等到醫生離開之後,童彤坐在床邊,伸手握住她的手,“歡歡,你總算醒了,你知道嗎,你已經睡了三年了。”
“三...年嗎?”
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嗎......
“咔噠——”一聲,房門被推開,盡歡順着聲音看了過去,笑了笑,“景醫生。”
“歡歡,你怎麽知道他是景醫生?”一旁站着的童彤驚訝的看着盡歡,後者也是一臉的不明白,“我不能知道嗎?”
“不是,”童彤笑道,“景醫生是當時給你手術的醫生,你當時都已經昏迷不醒了,可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他,我好奇的是這個。”
“手術?”盡歡總覺得自己是錯過了什麽,“童彤,你能和我說說我是怎麽出的事嗎?”
“你是從南山回來的路上疲勞駕駛出的事,當時救護隊員把你從車裏面撈出來的時候,你渾身都是血,盡伯伯和盡伯母都被你吓死了。你送到醫院的時候都已經快不行了,是景醫生把你從鬼門關給拉回來的。”
接下來的時間,盡歡從童彤的訴說裏,漸漸明白了來龍去脈。
她是三年前出的事,在醫院昏睡到今天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站在病房裏的人是北川醫院的外科醫生,景止。
“伯父跟伯母自從你出事之後,每逢周六周日就在山上吃齋,現在接到通知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童彤嘆了口氣,“歡歡,你這次真吓着他們了。”
盡歡長嘆了一口氣,“這些年辛苦你了。”
“說什麽傻話呢。”童彤輕笑道,“我去給你打點水。”
“好。”待到她離開之後,盡歡輕阖上眼眸,腦袋裏一片混亂,房間裏只有她和景止,盡歡輕聲道,“景醫生。”
“恩?”
“你認識......齊善行嗎?”
景止皺眉想了會,“抱歉,沒什麽印象。”
“沒關系可能是我自己記錯了。”
“唔,你睡了這麽長時間,記憶一時間也不可能就恢複的,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是嗎?”盡歡偏過頭,一行清淚順着眼角落進了枕頭裏。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覺醒來什麽都變了?
***
傍晚的時候,盡安和方蘭從城外的寺廟趕了回來,見到蘇醒的盡歡,方蘭差點沒哭暈過去。
盡歡摟着母親孱弱的身軀,小聲的紅着,一雙眼也是紅的吓人。
“爸媽,對不起,是我讓你們擔心了。”
盡安長嘆了一口氣,“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對,平安就好。”方蘭伸手緊緊握着女兒的手,生怕她消失。
盡歡看着母親發間摻雜的白發,鼻頭一酸差點又哭了出來,她吸了吸鼻子,問道,“爸,童彤說我是從南山回來出的事,那南山地墓挖出來嗎?”
“南山地墓?南山不是都被開發了嗎?哪裏來的地墓。”盡安不解的看着她,“是不是記錯了?”
“可能吧。”盡歡半垂着眼眸,“”爸,你認識齊善行嗎?
“嘶——好像沒什麽印象。怎麽了?”
“沒事,就問問。”盡歡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終究是沒再繼續問下去。
————
三個月後,盡歡出了院。
瞞着父母又去了一趟南山。
如今的南山都已經是一片一片的古鎮,青磚綠瓦,小橋流水。
盡歡在小鎮裏轉了幾圈,一點熟悉的感覺也沒有。
她又去了城郊,那個記憶裏的心理診所,仍舊是一無所獲。
她去了自己在外面住的房子,裏面已經落了一層灰,顯然是好久沒人來打掃了。
無論是南山還是心理診所,盡歡都沒有找到關于齊善行的一絲一毫的信息。
好像,他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景止不記得他,童彤不記得他,父親也不記得他,學校裏一起去南山的師兄弟和教授們都不認識他。
就好像,他是她做過的一場美夢而已。
現在夢醒了,她也該醒了。
可為什麽胸口處像是被石塊壓住了一般的喘不過氣,心裏總有着一份執念,她覺得,他是真真切切的存在過的。
哪怕這個世上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他。
“嗡嗡嗡——”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爸——”
“歡歡,你現在在哪?”
“就在學校外面啊,怎麽了?”
“有個古董行捐了幾個莫朝時期的古物,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好,我馬上回來。”盡歡挂了電話,立馬趕回了學校。
......
“爸——古董行的人在哪?”盡歡回了學校,直接去了盡安的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