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位公主
今兒早朝,太子稱病,端王暗笑,這是躲羞呢!他原打算讓禦史參太子夫妻倆,一個德行不修,另一個行為無度。最後被幕僚阻止了,道這種事根本沒法拿到臺面上來,暗地裏做文章才是最好的,世人皆會物傷其類。
太子的确是在躲羞,不過原因卻不是端王所想那樣,他是被泰平公主揍了。昨兒參加完榮王婚禮,他帶着妻兒提早離開回宮。回到東宮就被太子妃鬧了一通,太子妃怨太子行為無狀,太子怪太子妃言行不當,不歡而散。
太子便坐在書房喝悶酒,皇帝對他越來越失望,太子并非一無所覺,正郁悶着,書房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太子還想是誰這麽大膽,就見他姐陰沉着一張臉立在那兒,手裏還拎着一根馬鞭。
瞬間,太子腿就軟了,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掉,“這麽晚了,阿姐怎的來了?”聲音都有點兒發抖。
泰平公主擺了擺手,門口的宮人趕緊合上門低着頭溜了。這可是東宮的宮人,可見泰平公主在東宮的地位。
太子也不覺自己被冒犯被背叛,他只恨自己怎麽沒去睡了,他姐總不好把他從被窩裏拖出來。
猶豫了下,太子從書案後迎出來,幹笑,“阿姐有事找我?”視線若有似無的掃着泰平公主手上的馬鞭。
泰平公主冷冷的盯着他不說話。
太子的面頰不可自抑的抽了抽,上面的肥肉也跟着顫了顫。
泰平公主心底冒出一股厭惡來,這哪像個當朝太子,明明讓他練習騎射控制飲食,可他就是不聽,把自己弄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力不足,形象還如此不堪,能怪人家被端王攏過去嗎?端王是個草包,可起碼人金玉其外。
越想,泰平公主心底那股邪火燒得越旺,二話不說,揚起馬鞭就抽。
太子早提防着她,一看她眼神變了,不等她擡手就往後躲,奈何他身寬體胖,行動遲緩,哪裏躲得了,胳膊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太子嗷一聲慘叫,也不敢停下,抱頭亂竄。可他對上的是暴怒中的泰平公主,遂只有被逼到牆角抽的份,恨不得挖一條縫出來躲進去。
瞧他那沒出息的模樣,泰平公主抽死他一了百了的心都有了,可他們兄妹四個,大哥早亡,三妹就是個活死人,泰平公主的手就再也舉不起來。
太子繼續求饒着,好一會兒才覺沒有鞭子落在身上,才敢從胳膊間偷眼看泰平公主,見她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沉重,顯然還在盛怒中。
“阿姐別氣壞了身子,你要不高興,再打我兩下就是。”太子一臉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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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公主定定看了他兩眼,要是再沒良心一點,她就真敢狠下心。泰平公主将馬鞭一扔,拉了把椅子坐下。
太子小心翼翼的松開抱着頭的胳膊。
“你知道我為何打你?”
太子抖了抖,“我不該那麽看伍氏,”又急急解釋,“可我真無他意,我就是,就是想起了賈氏。”
泰平公主覺得糟心透了,“你的本意誰知道,外人只相信他們看到的,他們看到就是你盯着臣子的妻室發呆,你覺得別人會怎麽想!”
太子嘴唇動了動。
“他們會覺得你好色,饑不擇食。姜五進士出身,他們還會覺你不敬讀書人。他還是勳貴子弟,勳貴好臉面,你讓姜氏如何想。”
太子被說的低了頭。
泰平公主匪夷所思,“你想起了賈氏,賈氏活生生的人住在東宮,你既然還念着她的好,怎麽不照看一二,就是我住在宮外都知道她過得不好”
“她過得不好!?”太子的驚訝毫不作假。
泰平公主盯着看了他兩秒,恨鐵不成鋼,“你媳婦什麽德行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太子張了張嘴,喃喃,“她和我說很好的。”
泰平公主指了指太子,真想掐死他幹淨,“她的話你也行,你是豬嗎!”
太子漲紅了臉。
太子糊塗成這樣,再攤上了一個更不着調的太子妃,得虧得端王和榮王也好不到哪兒去,否則東宮早換人住了,可再由着他們這麽作下去,保不準也得換人。
泰平公主陰森森道,“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廢太子有下場,你想讓我長長見識嗎?”
太子的臉唰的就白了,驚恐的看着泰平公主。
泰平公主語速很慢,可沒說出一個字都讓太子心跳加速,“這江山底下埋着外祖,兩位舅舅和大哥的屍骨,還沾滿了三妹的眼淚,我半生心血,我決不允許他落入外人手裏。若是你再荒唐,別怪我心狠。”
明明泰平公主神色如常,可太子卻覺得她的模樣甚是可怕,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阿杞的婚事你想過嗎?”
“想來父皇會替他安排。”兒子打小就跟着他皇祖父,哪裏需要他插手,更何況太子有自知之明,皇帝找的肯定比他自己找的好。
泰平公主瞪他一眼,“他是你兒子,父皇怎麽安排是他的事,不代表你這個做父親可以甩手不管。”
太子縮了縮脖子,嗫嚅,“阿姐可有中意的人選?”太子信條,聽父皇和阿姐的錯不了。
“淑陽那女兒看着倒是不錯。”家世夠好,看着溫溫和和,關鍵時候夠果斷,行事也有章法。她受過了太子妃這個不着調的。
太子想起了那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其實了解并不多,不過還是附和,“阿姐看着好的肯定是個好的。”
泰平公主白他一眼,惱他抓不住重點,“她的家世擺在那,要是成了,就能為東宮添一大助力。父皇應不應還沒準,再說年紀還小着呢,我與你說一聲,省得你胡亂答應別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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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了朝,便有太監禀,琅琊長公主在青芙殿祭拜元後。皇帝一怔之後,笑着搖了搖頭。
元後沒有做過一日皇後,這青芙殿是仿着當年舊居而建,供他緬懷故人,同時也向世人昭示他不忘故人,加重太子身份。
琅琊此舉為何,皇帝心知肚明,然不可否認有用。
琅琊長公主出了青芙殿,又入大正殿。
皇帝在窗口的暖炕上擺了暖鍋與酒。
皇帝見了妹妹道,“外頭風急雪大,阿妹上來暖暖身子。”
琅琊長公主亦不推辭,除了鞋,跪坐于炕上,親自為皇帝斟了酒。
望着潺潺而下的褐色酒液,皇帝面露追憶之色,“阿蓮最喜歡在冬日吃鍋子。”
不妨皇帝率先開口,琅琊長公主手微微一動,差點将酒撒到外面,定了定神後,琅琊長公主道,“第一回遇上阿嫂,她便請我們吃鍋子。我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好吃的東西。”
皇帝失笑,“那是你餓得狠了。”末了又有點心酸,蕭家雖不是權貴之家,但他祖父也是一方父母官。作為嫡長子的他,可以說是錦衣玉食長大,可這一切在他七歲時戛然而止。
那一年,風流倜傥的蕭父中了進士,機緣巧合之下,被尚書家寡居的年輕姑奶奶相中了。
蕭母在生琅琊長公主時,恰到好處的血崩而亡,原配的三個孩子被送到鄉下莊子守孝。一年之後,尚書千金改嫁,第二年生了一對龍鳳胎,三兄妹就好像從都沒存在過,出了母孝也沒人來接。而蕭母的娘家對此也不聞不問,回報是他外祖小小的升了一級。
莊子裏的老奴見小主子不受重視,變着法的苛刻虐待。也就一個住在附近的族叔憐憫,他不敢和主家明着作對,偷偷給點吃的喝的。
後來莊子裏的奴才得了新女主人的指示,放火想燒死他們,皇帝帶着弟妹跑了。
那一年皇帝十歲,武成王六歲,琅琊長公主三歲。弟妹記事起就缺衣少食,風餐露宿,如今想想,命運是如此可愛!他們兄妹三人已在萬人之上,而那些欺他們負他們的人下場凄涼。
琅琊長公主反駁,“就是現在我都覺得鍋子味美,尤其是兔肉鍋。”說着夾了一塊兔腿肉放在皇帝面前的小碟中,“說來,要不是因為那只兔子,我們也遇不上阿嫂。那天,阿嫂帶着人氣勢洶洶的沖進來,我都吓壞了。”
“你哪只吓壞了,你都吓哭了。”皇帝毫不留情的揭妹妹的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天的光景。
那是一個讓人冷到骨子裏的冬天,他們兄妹三人怕被當做兩腳羊下鍋,躲到了五蓮山的一個山洞裏,這裏有土匪,那些窮兇極惡的流民也不敢胡來。可大冬天,這幾年年景也不好,山上哪有吃的。
兄妹三人只能挖點草根樹皮硬撐着,不過幾日,年幼的弟妹已經虛弱的走不動路,只靠着他一個人在外面尋食。
連續兩天一無所獲,皇帝都覺得他們兄妹三的大限到了,這時候山坡上滾下來一只一箭穿胸的兔子。
眼睛都亮了的皇帝好不容易忍住搶了兔子就跑的沖動擡頭,便見山坡上一紅衣張揚的少女。
皇帝當機立斷,沖着她十分熟練的開始哭訴兄妹三人的遭遇來,娘死爹續弦,後娘蛇蠍心腸容不下他們幾個,要把他們賣了,他只能帶着弟弟妹妹逃出來。
一個半大少年要在這亂世裏養活一雙年幼的弟妹,再多的傲骨在生活面前也折了。
不想原蓮并不輕信,随着皇帝去了三人暫居的山洞,見到了餓得皮包骨頭奄奄一息的兩個小兄妹,這才信了。當下架起鍋子扔了些幹菜菌菇煮了一鍋熱湯還放了幾張餅進去。
“他們那麽一群人進來,我能不怕啊,那會兒世道亂成那樣!”琅琊長公主為自己解釋,又道,“像阿嫂這樣的好人畢竟萬中無一。”
“是啊,阿蓮向來心善。”否則也不會把明顯是拖累的三人帶上山。
靜默了一瞬,皇帝才開口,“朕明白你的意思。”
琅琊長公主幽幽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瞞不過皇兄,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太子本性嗎?他不壞!”
“就是糊塗!”皇帝淡淡接口。
琅琊長公主觑一眼皇帝的臉色,慢慢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若他身邊都是良師益友,就是想犯糊塗也不容易。”
這幾年太子依舊沒長進,皇帝的失望日益加深,看得他們這些人發慌,若是端王真的比太子好上許多,他們也就認了,可端王與太子也就是五十步別笑百步。
是以在琅琊長公主看來,無論是從利益還是情感上考慮,她更想太子上位。
“朕給他選的先生和屬官難道不是好的。”
“人心易變,當時看着好,現在再看怕是未必。臣妹和皇兄說個家醜,小語那奶娘當年我費了多少心思尋來的,可哪想到她會偷小語的小玩意兒,打量着小孩子丢三落四,就是少一兩件我們也查不出。皇兄不妨也查一查,有沒有那調皮的帶壞了太子。”這種話也就是琅琊長公主可以開口。
為人父母,總是不願意把孩子想的太過不堪,琅琊長公主給皇帝尋了借口。到時候再去一查,水至清則無魚,東宮那麽大的班底,能沒一兩棵老鼠屎,不管大小,挑出來,就是太子糊塗的遮羞布。
至于太子妃,不必她刻意去提,她一個做姑母撺掇着弄死侄媳婦,多壞形象。只要皇帝去查了,還怕沒有太子妃的把柄,到時候她和泰平公主推波助瀾一番,水到渠成。
辛辛苦苦把太子拱上去了,然後讓太子妃騎在她頭上拉屎拉尿,琅琊長公主沒這麽善良。
又坐了會,琅琊長公主告退,只宮門口遇上泰平公主。
姑侄二人交換了一個神色,略略說了幾句閑話便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