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付出代價
宗奕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從沙發上跳起來了。
“什麽?我?抄襲?”
放屁!
他從小沒這創作天分,這次為了給自己打造形象,改變路線,在違禁藥物的刺激下,也只寫出了三首歌而已。
其中兩首還水準平平,唯有一首略有亮點。
他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也知道物有反常事必妖矣,以他的創作水平能夠勉強寫出不出大錯的能聽的歌曲,就已經很不錯了。
再請個業內頂尖的編曲包裝一下,添些流行元素,加上他歌壇天王的名頭,兩分的歌也能宣傳到六分。
而宣傳到六分及格之後,其他的事情就由市場來決定。
現在被曝出抄襲的,就是那首有些亮點的歌曲。
“我抄沒抄襲自己還不知道嗎?”
宗奕也在這個圈內混了有好多年,聽過的歌曲不知凡幾,他在亢奮時把歌曲寫出來,恢複清醒之後,特地通過識譜功能在各大網站上搜索過,并沒有和自己旋律一樣的作品。
在法律上抄襲是有它具體的定義的。
不足六個小節的旋律相似,并不能判定為抄襲。
畢竟音符就那麽幾個,好聽的常用和弦就那麽幾種,同類歌曲在大體相似的和弦下略有一些撞旋律也是很常見的。
再說了,兩個音樂人隔空致敬的情況,并不叫抄襲,那叫英雄所見略同。
“說我抄誰的我看看!”
宗奕從助理手中奪過手機往上翻。
邊看邊冷笑。
“這個什麽,斯密,是誰?”
沒聽說過,名不見經傳,出來碰瓷兒的吧。
近年來,反抄襲已經在有心人的攪和下成為了一個時而帶有妖魔化色彩的詞。
一群外行逮到一個可能都不算相似的相似點,就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比如你的作品裏主人公叫王小明,我的作品中主角叫劉小明,這就是“名字抄襲”。
你的歌詞裏用了“白雲蒼狗”,我的詩詞裏也引用了這個詞語,就叫做“意象抄襲”。
簡直無知可笑,滑天下之大稽,不,也許已經滑出宇宙之大稽也說不定。
宗奕雖然從來不是一個創作型歌手,但他有一個創作型歌手的前妻,關于這類令人無語的生搬硬造,牽強附會所以出的低級笑話,那就算沒親身經歷過,也聽過十七八起。
夏寧自己就遇到過很多起。
對于這類無知到可笑的說法,他向來嗤之以鼻,不挂在心上,次數多了,也覺得次次被引動情緒的夏寧似乎有些小題大做。
可直到今天,他親身經歷了之後,才明白夏寧每一次遇到這種事的心情。
他氣急敗壞,在辦公室裏快速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激烈的揮舞着手臂。
“這一定是他們的陰謀!”
就是見不得他好,不願意看他好過,暗地裏煽動無知的人民群衆給他使絆子。
他快速的浏覽了一遍這篇流傳甚廣的博文,随手戳開評論區,看了幾個熱門評論。
越看越氣,到最後差點把手機給砸了。
好在及時醒悟過來,這不是他的手機,沒好氣地還給了助理。
宗奕的臉黑如鍋底,對着經紀人信誓旦旦的保證:“我絕對沒有抄襲。”
他若真想用別人的作品,直接買斷了,冠名成自己的不是更好?何必冒着大險吸食違禁藥品,刺激自己的創作欲,親自來寫呢。
宗奕的經紀人也是這麽想的。
他其實早就提出讓他買斷一些音樂人的作品,當作是自己的。
只要有錢,當上才子不是分分鐘的事嗎?何必這麽麻煩,折騰自己。
如今看到網上的輿論一邊倒成這樣,更是覺得頭疼。
但是頭疼歸頭疼,問題既然已經出現了,就要及時去解決它。
宗奕的經紀人找個經常合作的音樂創作者一起把網上流傳的,傳說中的原作,和宗奕寫的歌曲認真的對比了一遍。
最後一個音符聲音落下,音樂人好友臉色凝重。
宗奕的經紀人見他這樣,心就咯噔了一聲。
“到底怎麽回事?”
音樂人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兩首歌确實在音樂架構上有極大的相似之處。”
特別是這首歌裏有着為這首旋律平平的歌曲增添了不少色彩,一般人想不出來的,較為獨特的處理方式。
經紀人心中一涼。這幾乎就給他判了死刑了。
經紀人急了:“真抄了?”
音樂人沉吟一會兒,在經紀人發急的目光中慢慢的開口:“也不見得。”
“現在只能确定兩首歌的相似之處很多,但是在這首歌的來源、首次公開發表時間和作者的具體情況沒有确認之前,還不能就判定是宗奕抄了人家的。”
身為宗奕及其經紀人在工作和生活上多年的好朋友,音樂人自然是知道最近他們身上發生的事情的。
對于宗奕這張轉型專輯磨難重重的情況也有所了解。
實在不好說這件事情到底是宗奕真的做錯了,還是他人的蓄意陷害。
音樂人既然是宗奕的好友,說話做事自然是站在他的角度去考慮的。
何況宗奕又不是沒錢,看上什麽拿錢砸就是了,何必自己親自去抄,敗壞自己的名聲。
不合情,也不合理。
經紀人提起來的心又慢慢放下了一半。
對,只要證明這個叫斯密的音樂人創作的歌曲沒有正式公開發表過,或者他的公開發表時間在宗奕的音樂小樣發表之後,甚至這個人根本就是虛構的,在這世上查無此人,整件事情就是一件針對宗奕的陰謀,那他們就安全了。
雖說,誰主張誰舉證。
如果這個叫做斯密的人認為宗奕的新歌抄襲了他的作品,應該是他來提供所有的證據。
但是這個斯密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搜索引擎根本找不到他的半點訊息。
就好像是這世上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這種詭異的情況讓經紀人另外一半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他就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不過就算這個叫斯密的人真的主動站出來指控,他們也不怕。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以前從來沒有過有名的作品,圈內查無此人。這個時候跳出來不是為名就是為利。而只要一個人有所求,那它就能夠被撬動。
經紀人絲毫不懷疑,就算是宗奕真的有什麽不妥,他們也能分分鐘擺平。
随着宗奕的“澄清聲明”在網上公開,事情進一步發酵。
有不少人開始質疑這個斯密存在的真實性,和這段音頻真正的出處。
最早發布這條消息的人也只是提供了一段明顯是翻錄的音頻,對于這首歌曲的出處,他除了知道歌手,也是這首歌的創作者明明是中國人,卻有着一個外國人的名字,叫做斯密,以外,其他的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于是網友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終于被人扒出來這個斯密公開發表這首歌的時間和地方。
卻原來是十年前某個如今已經倒閉的唱片公司所出的某張地下歌手合輯裏的非主打歌。
這家唱片公司在倒閉前規模就不大,加上這張專輯的主體是當時我活躍着的地下樂隊和地下偶像,發行量非常的低,銷量更是少的可憐,十年前的卡帶更是沒有幾個人能保存得住,被扒出了來歷之後,也只有寥寥幾個人曬出實物,多半由于受潮等保管不當的原因,已經無法正常讀取內容。
但是仍然有一些複古愛好者,翻出來保養得當的卡帶機将這首歌完整的播放出來,并拍成了視頻放在網上。
于是更多的人聽到了,也對比了,确實很像。
如今唱片公司早已經倒閉,參與灌錄這張唱片的地下歌手們和工作人員更是四散天涯,大部分已經銷聲匿跡多年,根本找不到。
[我來說句公道話吧。宗天王在圈內這麽久,聽過的作品肯定很多,就算是要抄,也不會抄人家的地下歌手的。]
[樓上說的對,我也算是流行音樂的發燒友了,各種小衆的專輯我都有(圖片合輯),連二十多年前中國第一支搖滾樂隊的首張專輯我都有收,卻沒有這一張,可見這張專輯到底小衆到什麽程度,宗奕雖然是情歌天王,但是他很年輕啊,以他的年紀沒有聽過也很正常吧。]
[反正話都是你們說的咯,唱片公司,唱片公司倒閉了,地下歌手,地下歌手找不到,要什麽什麽都沒有,只有一首似是而非的歌曲,見仁見智喽]
當然還有一些擅長左右互搏術的人。
直接把宗奕其實違禁藥品的事情搬出來當理由。
[我們阿宗為了創作犧牲了多少你們知道嗎?大.麻吸完頭很痛的你們知道嗎?你們知道他有多努力嗎?心疼,抱走不約!]
這種為了擺脫一項罪名,努力往自己頭上扣上另一項更嚴重的罪名的愚蠢行為,居然還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簡直是智障本障。
對于前任的消息并不太關注的夏寧偶爾聽他們八卦的時候看上一眼,也覺得十分好笑。
“我們只想讓他付出應得的代價,這些人是想讓他死啊!”
這件事,其實有人問到夏寧頭上來了。
畢竟宗奕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們尚處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也許夏寧會知道點內情?
即便她真的不知道,能讓她就此事發表一些看法也是好的。
但夏寧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她就算沒當過大明星,也看過不少娛樂新聞,知道多說多錯,特別是在現在有很不容忽視的聲音在指責此事其實是她不滿宗奕出軌,于是暗中指使,就是想要徹底黑了他的情況下,她就更不願多說了。
只不過她對外不多說,對內卻是積極運作起來。
兩個助理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她堆積在工作室裏開辟出來的某間做為臨時存放處的房間裏翻到了那張專輯。
夏寧看着已被擦得锃亮的唱片殼子,心裏不由浮起關于這張唱片的記憶來。
十年前,夏寧還是個剛剛失去父母,勉強在親戚的支持下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卻只能靠自己努力街頭賣藝才能賺到高中學費的時候。
這張地下音樂人的專輯灌錄,其實她是有參與的。
作為一個美人,十五歲的夏寧早已出落得花容玉貌,又是驟然失去雙親,為自己賺取學費的可憐勵志形象,多少人想要趁火打劫,也有多少人想要不記報酬地幫她一把。
她一開始賣藝的地方是別人的地盤,是一對殘疾人夫婦,對她的貿然到來一開始有些敵意,畢竟夏寧的長相和幹淨的穿着都讓她不像是走投無路到必須靠這個讨生活的樣子。
這對殘疾人夫婦在得知夏寧的身世後,也對她充滿了同情。
“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還是應當去多讀書。”校園之于社會,總是更為單純。這樣一朵花兒樣的姑娘真淪落到社會上,又是沒有父母照管的,也不知道背地裏要遭多大的罪。
夏寧就是在這對街頭賣藝的殘疾人夫婦的提點下,找到了當地的某個做地下演出的酒吧。
這家酒吧是本地最大的一間,因為老板比較守規矩,對手下的人也算有情有義,場子裏也還算是幹淨。
夏寧去面試過,幾乎是一次性就通過了,從此她就變成了晚上在酒吧演出,白天街頭賣藝的日子。
夏寧想到這裏,心裏滿是感慨。
小姑娘不容易啊!
她心裏酸酸的,示意助理把唱片都播放一遍。
更多更細碎的記憶随着音符流淌順着腦海裏的時間索紛紛回溯。
這首歌,是一個藝校生,他是出來勤工儉學的。
這一首,是一個追逐音樂夢想的人,她從遠方的小鎮而來,只背着一把廉價的吉它。
這一着,又是一個家裏有着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要上學的姐姐,為了養家而來……
聽覺記憶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通過一個個音符組成的旋律作為開頭,輕易就從記憶之海裏拉出一連串你以為早就遺忘的沉箱。至于裏面是寶藏或是垃圾,在開啓之前,猶如海上晨起的濃霧遮住了你的眼睛,無法提前透視。
夏寧仔仔細細地把這張專輯聽了一遍,內心感慨萬千。
關于斯密及他的歌,她也記起來了。
那是她十五歲時認識的一個年輕人。
他非常年輕,比她只大一歲,卻已經是當地地下創作歌手裏的老大哥,應該是很早就出來混了。
如許許多多追逐心中夢想的人一般,他用着一個洋氣又好叫的假名,在和他短短相處的那半年時間內,夏寧沒能問出對方的名字。
之後當地的某家唱片公司就請他們去錄了這張唱片,還因為這張唱片在當地搞了一次現場演出,非常火爆。
夏寧本來有幸被選中,卻因為左展鵬的挖掘,臨時退出了。
為了報答,她向唱片公司推薦了那對殘疾人夫婦頂替她退出後出現的空位。
斯密啊……
夏寧露出一點點懷念的笑容來。
歌曲全部播放完畢,她和左展鵬感慨:“當年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呢?”
左展鵬也一臉慨然。
她們都知道,斯密确有其人,而且并不如宗奕及其支持者所猜想的那樣,是一個名不見經傳,查無此人的音樂人。
他在音樂創作上确實天賦平平,但不代表就能被宗奕肆意侵權。
是的,夏寧認為宗奕确實是抄襲。
雖然很可能是無意識的。
人們在半夢半醒間,常有靈感爆棚的情況發生。
比如你是否曾在睡夢中想到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想要醒後寫出來,結果真的醒了之後,把故事複述出來,卻發現它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作品。或者它确實精彩絕倫,卻已經有人寫過,而且還很有名。
因為人類的意識是一個很玄妙的世界,它在潛意識狀态下,有時會下意識地把它所見過的信息通過自己的符號表達出來,讓大腦誤以為是自己的産物。
這并非是自己有意識的,卻也是一種抄襲。
因為抄襲是一種結果犯罪。
特別是在原作确實通過正規途徑公開發表過,那麽在細節連環相同的情況下,後發表者将被判定為默認看過先發表的作品。
這并不是從宗奕聲稱自己沒有聽過,家裏也拿不出那張專輯就可以輕易洗刷的。
斯密的這首歌,遠在宗奕的這首歌之前十年就公開發表過了。
而且因為他和夏寧曾經締結過婚姻關系,這張專輯曾經出現在宗奕所住的房子裏。
這讓人怎麽說清楚呢?
夏寧在剛才聽歌的時候,除了想起來斯密其人的事,也同時想起了她和宗奕曾經一起聽過這張專輯的事。
那是她剛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二人一同購置的婚房內,整理東西的時候。
她翻到了這張唱片。
他們二人都是做音樂的,家裏什麽設備沒有?東西也都妥善保管得猶如簇新的一樣。
夏寧告訴了宗奕這張專輯對自己的意義,于是二人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聽着專輯裏的歌曲,還間或交談幾句,談起當時發生的一些趣事。
想到這裏,夏寧又一次翻找起東西。
這回她沒讓助理動手,親自去把要的東西翻找了出來。
左展鵬不解:“你還要找什麽?”
有這個其實就夠了。
夏寧卻找出一張記憶卡,插.進筆記本電腦裏,打開其中一個視頻。
左展鵬和助理們看完之後都沉默了。
這竟然是當時夏寧和宗奕搬家第一天,二人整理行李時的視頻。
在視頻內,可以看到二人新婚之後的甜蜜相處細節,看到他們帶着對未來的向往在一點一點建設自己的小家。
在視頻最後部分,夏寧剛好整理到了這張唱片,二人翻出卡帶機,一起聽歌的場景。
鐵證如山。
夏寧能夠反應過來的事情,宗奕也能意識到。
很快他就跟經紀人提了這件事。
經紀人傻了眼。
宗奕的經紀人是在婚後換過的。
結婚那段時間,他處心積慮的想混到左展鵬名下,但是被拒絕了。
他原來的經紀人知道了他的二心,自然心裏有些想法。
宗奕也不會讓對自己有想法的經紀人留在身邊,于是只能換了一個。
現在的經紀人并不清楚他結婚那段時間的細節,因此直到此時,才得知所有的事情。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不過是試聽小樣,并沒有說成品必須是按現在這樣,不能改了。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首歌真的是他在潛意識裏直接寫出了別人的旋律,他們團隊的口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死咬着不是抄襲不放。
可現在,他們聲稱自己絕對沒有抄襲的話已經明明白白放在那裏,再自己砸自己一腳,說有可能是因為腦子不清醒才不小心寫出了別人的旋律怎麽可以呢。
這就等于承認了抄襲和吸食違禁藥品兩件事情。
絕對不可以。
“好在這個斯密到現在還沒有站出來,一切都還可以操作。”
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有沒有看見最近的新聞。
可能他不太關注這件事情。
抄襲不是公訴案件,只要事主沒有主動站出來提出什麽要求,他們都好補救。
當然,經紀人并不會因為目前為止還沒有苦主站出來就放棄了尋找他的腳步。
人他媽還要找的,而且要找得更急,比其他人更快。
只要比其他人——比如媒體——更快找到他,并且和他達成相關協議,這件事情他們就立于不敗之地。
至于歌曲,他們已經在緊鑼密鼓的修改了,在保留大框架的前提下,對旋律作出一定的改動,相信修改之後就連曲作者都認不出來。
可是事與願違。
就在所有人遍尋斯密不得,以為這個人可能真的已經消失在人間的時候。
斯密主動聯系了夏寧。
夏寧接到陌生電話,還有一些反應不過來。直到對方脫口而出當時對他的昵稱,她才想起他是誰。
“司旼?”
“是我,好久不見。”
夏寧又一次被順着電話線而來的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勾起那久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