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老七只待兩天,便接到了奔喪的信兒,于是動身去鄰州。走的時候,還有點戀戀不舍,一直跟在幹活的陸錦身後念:“我說綿綿啊,七叔回來之前你不會離開吧.......”

陸錦忙自己的,他現在熟練多了,将抹布投擺幹淨,一板一眼的擦桌子,擦凳子,連脖子都沒給花老七。花老七不介意,繼續死皮賴臉,“綿綿啊,绫子救了你,我是她七叔,你不能翻臉無情啊。常言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可得好好幹活哈….。你回頭看看七叔呗,有沒有覺得七叔今日英俊潇灑,風流倜傥……..”

花老七像蒼蠅一樣嗡嗡不停,陸錦不堪其擾,要不是看在花绫子份兒上,怎麽着一拳頭都揮過去了,好在花老七就要貼上來的關鍵時刻,花绫子一掃把将其隔開,“花邀月(花老七的大名)!你怎麽還沒走??”

花老七沒轍,背上褡裢,出了門,一步三回頭,戀戀不合朝包子鋪喊,“綿綿呀,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綿綿你一定要等我呀….”

花绫子哐镗一聲闩上門,朝陸錦不好意思笑笑,“綿綿你歇會兒,別累着。”

陸錦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早晚有一天,他要避開花绫子,給花老七一點厲害瞧瞧!一轉頭,看見花绫子将這兩天掙來的銅板全部攤放在桌子上,一枚一枚數地很認真,好奇心發作,伸長脖子望過去,才發現竟擺了滿滿一桌子:天吶,這麽多……..

花绫子眉眼彎彎,梨渦淺漾。這兩天生意很好,陸綿綿是一員福将,多少能幫襯一點,人長得好看,總歸占些優勢,愛吃包子的和不愛吃包子的,都不自覺地往鋪子裏來。

她掙錢的那種小幸福和真實快樂的笑容深深感染了陸錦。想起從前,他将這些小錢根本不會放在眼裏,如今跟着花绫子打下手,自力更生,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擦完桌子,颠颠兒跑到花绫子跟前,湊上去道,“掙了好多啊,姐姐好厲害!”

“嗯嗯,你說,這是不是就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花绫子看着陸錦羨慕崇拜的眼神,笑道,“綿綿啊,這裏頭也有你的功勞,姐姐不會虧待你,這幾個給你!”

她撿了六個銅板給陸錦,陸錦猶豫片刻,嘿嘿兩聲,雙手在身子兩側擦了一下,才接過來,小心翼翼塞腰袋裏,微微一笑,“多謝姐姐。”

他跟着花绫子一起笑,笑得靈秀動人,如沐清風。花绫子忍不住捏了捏陸錦白皙的臉蛋,“綿綿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呀?你可得記着,以後別随便給男人笑,知道麽?”

這話聽起來真耳熟。陸錦噗嗤一聲,點點頭。“好,以後就對着姐姐笑。其實姐姐笑起來也很好看啊。”

“哎吆你這張嘴可真甜”,花绫子樂了,“錢收好,等過幾天秦州有廟會的時候,咱們去好好逛逛。”

“好啊好啊!”

陸錦眼睛發亮,聞言高興附和,他幫花绫子把錢收攏在匣子裏,放在高處不起眼的地方。兩人有說有笑,有人敲門喊花掌櫃的,陸錦跑去開,來得是縣太爺孫系津家的二管事孫有才,進了門就擺譜,“花掌櫃的,我給你送買賣來啦!”

孫有才眼睛長在頭頂上,端着架子,沒經禮讓,掀了袍擺,穩穩地坐在長凳上,捋一把山羊胡,道,“明天我們家老太太過壽,喊你去做包子,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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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花绫子愕然,孫老太太過大壽,除了自己家的廚子,一般會請秦州城響當當的“福瑞興”給做席面,人家也賣包子,花樣比她多,還比她的貴,不過有錢人可不在乎價錢,更不會光顧她的包子鋪。

“啊什麽啊?”孫有才有些不耐煩,伸出四根指頭,“最多四天,你要去怎麽着都能給你三兩銀子,可不比你天天賣包子強。”

要不是上個月的某天,孫老太太坐轎子路過,嘗了這路邊小鋪的包子還惦記着,說壽宴上想趁熱吃個新鮮,他大約也不會往這裏跑。

三兩銀子讓花绫子很動心,這抵得上她好些天的辛苦。孫家肯定也請了福瑞興,人家的面食包子有名頭,色香味俱全,她去不是給自己打臉麽!

“當然去!姐姐幹嘛不去,”陸錦躍躍欲試,在一旁不停地撺掇着。“你這手藝,秦州城裏沒人比得上,真的!”

花绫子小瞪他一眼,“你說的倒輕松,別到時候砸了我原本的招牌。”

陸錦不以為然,“絕對不會!我敢保證,再說老太太都喜歡吃咱們的包子,以後花家包子鋪的名頭一定會越來越響亮!”

孫有才看着這兩人一唱一和,嗤笑一聲,起身離開,“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兒你們自己到府上來。”

花绫子滿臉惆悵,不過蔥肉包子而已,嘗個鮮填個肚子還行,再想做出什麽來,真是難上加難。

陸錦則是胸有成竹的樣子,花绫子覺得自己猶如鴨子被趕上了架,哭笑不得,“綿綿啊,你是想害死我嗎?”

“怎麽會?我和姐姐是在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花绫子聽他言之鑿鑿,又見他神情堅毅,不由得點點頭,就這麽信了他。

兩個人第二天起早,收拾妥帖,花绫子叫陸錦寫個告示貼在包子鋪門上,歇業三天,然後領着陸錦上孫府做包子去了。

高門大戶,處處講規矩,花绫子和陸錦從側門進了孫家,有個管後廚的老婆子領着二人直接去了大廚房,叮囑一番:“好好做你們的包子,別有什麽小心思,要是手腳不幹淨,以後就別在秦州待了。”

孫家廚房挺寬敞,和花绫子現在住的整個院子差不多大,裏頭分門別類,光大鍋竈就有八口,就連陸錦也忍不住暗暗稱奇,一個縣官,居然有這樣的排場。

有早請來的廚子,見到花绫子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福瑞興做面點的趙大廚坐在一把圈椅上,後頭兩個小厮端茶遞水,捏肩捶背,瞥見對面婆子領了倆年輕姑娘過來,眯着眼瞧了瞧,長得倒有幾分顏色,尤其是後面那個,仔細一打量,水靈靈的,教人眼前一亮,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幹活的。

趙大廚心道孫家未免也太擡舉這倆姑娘了吧,到時候折了臉面,怕是還得他來補救喽!他端着茶碗,喝一口清香撲鼻的碧螺春,砸吧砸吧嘴,略擡擡眼皮,“孫管事找來做包子的,就是你們倆?”

“是啊。”人家是包子界的前輩,花绫子笑臉迎人,行個見面禮,陸錦也跟着彎彎腰,然後兩個挺直腰杆,從趙大廚面前走過去了。

“嘿——!”趙大廚白二人一眼,将兩人沒當回事兒,繼續品味主家賞的好茶。

花绫子拿的這樣穩,多半都是陸錦給的信心。兩個昨天下午關了門,在鋪子裏一直商量到晚上。陸錦如數家珍,将他從前在京城品嘗過的美味包子,全倒了出來。葷餡兒的主料有什麽狗肉,驢肉,羊肉,雞肉,牛肉,魚肉,蝦仁兒黃蟹等等等等,素的也不老少:醬茄子,冬筍香菇,韭菜豆皮,南瓜桂花,麻薯紅豆沙,芝麻粉菜,蜜汁玫瑰……,

到最後,說的兩人都開始咽口水。但凡吃過覺得好的,陸錦就會記着,他自然不會做,不過每一種餡兒裏有什麽材料,什麽樣式,什麽味道,都會和花绫子詳詳細細描述一番。況且幾年前陸家府上收留過一個出了宮的跛腳老禦廚,做的一手好包子,陸錦從前去廚房裏偷吃的時候,還撞上人家調餡兒,那香味就往人鼻孔裏鑽,陸錦記憶猶新。這種禦膳房的味道,在秦州地界上要是能照貓畫虎仿出來,也算獨一無二了。做包子花绫子一向很順手,火候和味道本來就拿捏的精準,陸錦覺得要想與衆不同,從包子餡兒上下點功夫就足夠了,反正孫家有錢,食材肯定不會缺。花绫子一點就通,整晚睡的踏踏實實,福瑞興的大廚眼界有限,他再有能耐,只怕也要矮上那麽一截兒了。

閑話少說,只道孫老太太今年的七十壽宴過得十分圓滿,衆人對孫家擺在桌面上的包子贊不絕口,都說花掌櫃真人不露相,這一出手,竟賽過了秦州所有賣包子的。壽辰當天,花绫子還在陸錦的建議下,別出心裁,做了兩尺多高的壽桃,獻給孫老太太。妙處就在于壽桃裏面還藏着不少小壽桃,餡兒調的是紅棗、果脯、葡萄幹、松仁、山楂條、蜜餞、瓜子仁、花生仁、豆沙,皮兒是糯米粉和面和在一起做成的,外層半腰由淺至深刷上芋粉和糖霜,拿青菜汁和面做成綠葉托在桃子下面,聽聞老太太喜歡花,又在壽桃上面點綴了牡丹,玫瑰,梅花等樣式的各色香餅卷酥,等這桃子一露面,四座皆驚,贊嘆不絕,聞香賞景,想嘗嘗吧,居然還舍不得下口。

老太太心情暢快,打發人将花绫子叫到廳堂來,問道,“花掌櫃的,老身且問你,這壽桃果真是你做出來的?”

花绫子恭恭敬敬答道,“花家包子鋪孝敬老太太的,祝願老太太福壽綿長,錦上添花。”

“說得好!”孫老太太笑得滿臉都是褶子,一高興,竟然當場賞了花绫子五兩銀子,還問她,“花掌櫃的,不如留在孫家當廚娘吧,你這手藝,老身念念不忘吶。”

作者有話要說: 包子餡兒壽桃神馬的全是寶寶百度之後外加一點編撰,美食家們求放過,珂安知錯啦。

嘿嘿嘿,錦上添花,乃們造啥叫錦上添花不?不說啦,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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