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019年8月15日, 北京

“霈霈霈霈, 看藕霸沒?”夜幕降臨的時候,趙憶蓮在電話裏贊嘆着, “丙丙太帥了,必須十刷!”

刷夜?荷花游戲氪金了?葉霈把目光從鋪在桌面的古城地圖挪開, 疑惑地說:“歐巴?韓國的?”

趙憶蓮的尖叫幾乎把她耳朵震破了。“哪吒啊,你去火星了?出個差而已嘛, 快說, 什麽時候回來?姐姐我想你了。”

半年之前,自己還每周都和這位熱情活潑的女生逛街shog, 現在滿腦子泥鳅一線天,真是世事無常。葉霈也想她了, 發誓帶無數印度紗麗檀香當禮物, 叽叽咯咯聊好久才挂電話。

關于出差這個經久不衰的話題, “碣石隊”二隊深有體會, 從有婦之夫猴子到廣大單身漢, 每天都要打電話給家裏報平安彙報進度互相掩護并迎接查崗, 時間長了都習以為常了。

往日由桃子下廚,火鍋涼面炒菜随便挑;現在隊員都到齊了, 他一個人可應付不來。依着駱镔, 點些披薩面條完事,被大家一致反對:還不知能不能活過明天,五髒廟怎能随便應付?

猴子喊得最大聲:“凡人皆有一死”

葉霈覺得有趣:“這是什麽游戲裏的?魔獸?”

魔獸資深玩家猴子大搖其頭,“不是吧, 葉霈,2019年啊,沒看過《權游》?”

權游權游,美劇《權力的游戲》嘛,趙憶蓮追過,葉霈沒什麽興趣,富裕時間練功還來不及呢。“好看嗎?改天給我拷一套。”

直到團團坐在一家高檔北京菜餐廳,大家依然在讨論美劇。什麽“凜冬将至”“蘭尼斯特有債必還”,家裏有孩子的客戶老石老孟更是熱切推薦《哪吒》,“小孩看了三遍還要看!”

好吧,葉霈決定去給這部電影捧個場,小時候看過舊版動畫片,小哪吒一襲白衣,長劍如雪,剔骨削肉還給父母,她還看哭了--新電影不會這麽少兒不宜吧?

這家餐廳其實是個大大的四合院,門口挂着匾額,院中種着綠芭蕉粉芍藥,屋檐懸着一盞盞大紅燈籠,風吹過便搖搖擺擺,像頑皮的孩童。

涼菜端上來了,十六攢盒盛着熏魚醉蝦肚片肴肉,還有蜜棗青瓜之類,宮廷小吃則擺滿豌豆黃驢打滾芸豆糕,賣相很不錯。

我們也是中産階級了,封印之地還是有好處的,拎起豌豆黃咬一口,清香甜膩,葉霈決定以後帶小琬來嘗嘗。

櫻桃肉、魚翅、紅燒蝦球、鹿肉鹿筋、松鼠桂魚琳琅滿目,宮裝侍者又送上滿滿一大壇佛跳牆,味道撲鼻地香。

見到沒心沒肺的隊友們大快朵頤,駱镔筷子一放,眉頭皺得解不開:“什麽時候了?光惦記吃的?”

桃子牢騷:“天天讓我們泡水池,飯都不讓吃。”猴子也忙着吃鹿肉,“水池裏面還有魚,簡直要人命嘛。”葉霈用大吃大喝表示支持,還給桃子要了一碗剛炸的辣椒油,後者很感動,把豌豆黃都給她吃。

駱镔無可奈何地搓搓臉,開始點名:“趙方,你帶着老石老孟大夥兒和一隊藏在老地方,沒事別露面;桃子葉霈,昌哥老宋你們幾個,還有猴子。”

數到最後,他用擔憂的目光看看對面猴子,才說:“我和大鵬老曹送你們到一線天。記着,如果前面的人改變主意了,別猶豫,趕緊頂上去”

聽駱镔說,配合也好練習也罷,就連順序也排過了,突發情況依然層出不窮:很多人千裏迢迢登上西邊城牆,看到那片漆黑無垠的海水卻失去勇氣,就此退縮不前,“一線天”如同天塹。

幾人都鄭重點頭,聽他絮絮叮囑:“該說的都說了,我還是那句話,穩住了。”

“別走散了,也別往底下看,海裏出來什麽都別怕,上不來。”說完這句自相矛盾的話,駱镔又指指屋頂:“走到一半就進到霧裏,互相提醒着趴着過。見到迦樓羅千萬別亂,看清楚它往哪裏落,要不然第三關就完了”

“知道了。”說過一千遍一萬遍了嘛,葉霈小聲念叨,“駱老師。”

盡管嘴裏嫌棄,幾個小時之後,在“封印之地”正南庭院見到駱镔的時候,葉霈依然高興極了,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提着的東西上:就像老曹第一次就提點過的,只要留在人們手邊的東西都不會消失,于是四臂那迦半截胳膊沉甸甸地滴着鮮血,手掌還緊緊握着兩把焦木似的長劍。

成功了!她無聲無息大笑,還是駱镔冷靜,接過來用彎刀輕輕砍兩下,掰下一把長劍遞過來:外表漆黑光滑,仿佛燒焦的木頭,拔出鞘迎向月光,劍身隐隐泛着海浪般的幽暗光澤。

真是好家夥,葉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試着劍刃,只覺鋒利至極,寒氣逼人,和師門至寶魚腸劍不相上下,比師傅另外留給自己傍身的那柄短劍可強多了,立刻又洩了氣:要是能帶回去給小琬看看就好了。

周圍人頭攢動,都是“碣石隊”自己人。上月陰歷十五她和樊繼昌拖到最後才從宮殿逃出來,其他三隊四散奔逃,早早沒了影子,只有駱駝大鵬衆人才守到最後。

身畔桃子滿臉羨慕地朝她豎着大拇指,又拿過長劍看了又看。幾個好朋友裏面,猴子和樊繼昌都有從四臂那迦手中奪來的兵器,只有他空着手,葉霈這兩把劍卻是豁出命才得來的,自然不好意思借。

至于樊繼昌,正掂量着手裏一把造型古樸的漆黑長弓,也是宮殿裏那只四臂那迦的。看起來他臂力很強,從箭壺中拔出一根箭矢搭在弦上,八成特意練過弓箭,怪不得拼命也要搶到手。

一只手掌拍拍她胳膊,駱镔露出焦急神色,又指指西方--正經事第一,以後有的是時間。葉霈點點頭,連忙用藤蔓把兩柄劍系在背後。

得趕緊出發才行。

對了,還有這個,她從衣袋裏掏出兩枚掌心大小的翠綠荷葉分給駱镔和老曹,算是上交團隊裏的,自己留了一枚藏好;想了想,又把屬于韋慶豐團隊的兩枚也交給老曹,實在懶得和對方打交道。

七寶蓮七寶蓮,蓮花當場化為雲朵,七枚荷葉三隊均分,自己只留下一片,這回踏實了。

老曹笑眯眯接過去,比了個“ok”的手勢,駱镔朝她笑笑,慎重地收在懷裏。

遠遠朝留在原地的李俊傑波浪卷幾人揮揮手(他們将由趙方帶着慢慢撤退),葉霈這才跟着駱镔貓腰溜出正南庭院。

臨走之前,她從牆頭探出腦袋張望,發現那座漆黑詭異的皇宮依然矗立在數百米外,百十只全副盔甲的那迦在廣場中穿行不息。

上月陰歷十五,她可是竭盡全力才跟着大家從宮殿門口突圍到這裏,當時圍攻的那迦足有數十只,遠處還有更多敵人奔過來;太陽升起之前,駱駝大鵬都受了傷,葉霈也被割傷肩膀右腿,連兩柄劍都沒空取下來,只能抱在懷裏。

時間過了一個月,我們的傷都痊愈了,那迦也好像沒發現過我們似的,重新踏上固定軌跡。提線木偶?傀儡?妖怪?算了,不想那麽多,過了今天這關再說。前面是一重院落,葉霈抓着繩索,利索地攀上牆壁。

橫跨半個城市的道路,葉霈不是第一次走了,算得上輕車熟路;隊裏這次沒有客戶,配合十分默契,速度非常之快,比較麻煩的是避開藏有毒蛇的藤蔓--時值八月,封印之地一大半被紅褐海洋覆蓋着,大家不得不戴上口罩,防止吸入引人昏睡的毒氣。

從北京城的二環回到三環而已嘛,月亮慢慢朝着頭頂升去,遠處那堵巍峨高聳的城牆在視野中越來越近了。

糟糕,怎麽城牆附近有動靜?被那迦發現了?不,大概先到的隊伍在開路,她也加快腳步,得快點幫忙才行,把其他地方的那迦都吸引過來就完蛋了。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她一人,大鵬和駱镔都邁開大步奔過去,默契地開始前後加擊,一只那迦很快倒下,又有更遠的敵人奔過來;老曹則和“佐羅隊”的人打着招呼,又朝隊裏的人用力揮手,示意“再快點”。

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不參與這道關卡的隊員負責開路和斷後,丁原野帶着人把那迦遠遠引開去;葉霈等十幾個隊員徑直奔向通往城牆上方的樓梯。

兩側火盆映得清楚,一棟棟房屋籠罩在紅褐藤蔓裏,仿佛被巨大漁網覆蓋着,腳下是一米寬的小路,身畔桃子壓低聲音:“葉霈妹兒,就看我們的了。”

她伸出拳頭和對方碰了碰,“放心,保證不掉鏈子,大聲招呼啊。”

前方人影晃動,駱镔已經率先踏上城門左側的階梯了。

無數藤蔓順着城牆垂挂搖擺,第一次看到它們,葉霈就覺得像花果山水簾洞,現在依然這麽認為。先到的人們已經把沿途藤蔓砍掉,大家扶住城牆,腳踏蜿蜒而上的階梯越攀越高,有專人把守在下面。

有點像皇宮地道的情形,可惜上次特意收起來的幾片大樹葉消失了,能當雨傘和衣裳呢,葉霈非常惋惜。

雙腳踏上牆頭的時候,葉霈下意識尋找着視野中金色物體,果然很快在地道入口的位置看到兩尊小小的迦樓羅雕像--在這種危險詭異的地方,它似乎是唯一庇佑活人們的存在了。

城牆頂部橫着十幾具那迦屍體,一小群另外三隊的隊員猶猶豫豫擁在地道入口。雖然早早排好順序,畢竟“碣石隊”到的最晚,其餘三隊序號靠前的隊員都已經不見了,顯然先行一步,只有去年便通過的張得心木頭、韋慶豐等人都在。

果然有不敢上去的,葉霈這麽想着,被駱镔一把拉住胳膊:“這邊!”

站在城牆邊緣朝外眺望,一望無際的漆黑海面波浪翻滾,不時掀起一個小小漩渦,一條細細的銀白浮橋朝着遠方延伸出去--上面果然有人走動-是金老板!他慢騰騰走着,用繩索和後面的保镖李雲帆系在一起,紅色月光之下分外醒目。

“小心點。”駱镔聲音很低,眼中帶着擔憂和無奈,還有些發自內心的希冀,“別走太快,別往下看,霧裏千萬小心。”

他總是關心我,葉霈心中溫暖,“嗯”了一聲,拍拍他寬厚堅硬的肩膀,“走了。”

駱镔沒再說話,只是用力握握她手掌,跟着朝地道走去--他舍不得松手。

“哎呀,啰嗦嘛。”也伸着脖子朝外張望的桃子活動幾下胳膊,搶着走在前頭,揮手催促:“葉霈妹兒,快”

就像為了唱反調似的,他突然停住腳步,戳在前方仿佛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

又不着急了?葉霈戳戳他肩膀,“快點啊”

就像下雨天被天雷劈斷的樹木,桃子驟然倒下,在地面掙紮着蜷成一團;淺紅月光當頭照下,只見他臉色慘白,分外詭異。

有點像我最開始遇到的李姓女子!被毒蛇咬死那個!葉霈心髒縮成一團,雙腳釘在地面,眼看四處警戒的大鵬沖了過去,駱镔也松開她手掌上前查看,就連已經熱身的樊繼昌、猴子幾人也圍攏過來。

面部沒事,撕開衣裳發覺前胸後背都沒事,胳膊也那裏!桃子右腿赫然纏着一條紅褐腳環,駱镔深吸口氣,用彎刀刀尖去挑,腳環立刻游動逃走,原來是條小小的紅褐毒蛇,被樊繼昌一刀砍死。

怎麽會這樣?走過來的時候被纏住的?還是剛才登城牆的時候從頭頂掉下來的?葉霈想不明白,也沒時間去想了:桃子右腿微微腫起,面目彌漫死氣,眼神呆滞,眼看快不行了。

說時遲那時快,大鵬打個手勢,拔出長刀疾砍而下,只見刀光閃動,血腥氣直沖過來:桃子膝蓋以下的右腿被砍掉了。駱镔已經取出懷裏的七寶蓮葉,一把貼到傷口上。

就像上次遭遇四臂那迦受了重傷的駱镔似的,翠綠蓮葉合着鮮血融化消失,桃子露着骨茬的傷口也肉眼可見地逐漸收攏,血也不流了。他“啊”的一聲不再僵硬,掙紮着手腳慘叫,顯然命是保住了。

人沒事就好,上次我也是這樣,下月陰歷十五桃子的腳就又長出來了,葉霈松了口氣,并不擔心。

大鵬用背包裏繃帶替桃子包裹,又招手叫來兩個隊員,示意把桃子擡下城牆,今晚可得帶着他逃命了,好在有蓮葉在駱駝怎麽了?

眼前的駱镔又是焦急又是憤怒,嘴唇抿着,目光望着她滿是難過,拳頭攥的發白--于是葉霈立刻明白過來:桃子受了這麽重的傷,“一線天”是走不成了,只能明年再說,可我怎麽辦?

我也得等到明年嗎?帶着腥味的海風吹拂,葉霈心底發涼,茫然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另一個文《遠山又一春》終于完結了,總算松了口氣。這次網站關閉半個月,本來想存點稿子,可惜都市文臨近完結,千頭萬緒需要收尾,我精力實在有限,只能全力把《遠山又一春》寫完了,《活到太陽升起》沒來得及爆更,給大家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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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橘子是酸的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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