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019年9月10日, 北京

往常“碣石隊”提前兩、三天集合,接收新人、解答疑問、分配進組處理的井井有條,隊長高層也已把當月計劃定下來, 該過關過關, 該轉移轉移;今天卻有些例外。

碣石酒吧附近的某酒店套間到了不少人, 椅子不夠用, 來晚的人不得不擠在沙發和床鋪上。

“差不多了。”領頭的是駱镔,黑衣長褲,頭發被修剪得短了, 顯得更加俊朗精幹。他把手裏煙頭在窗臺一撚, 跨前兩步,提高聲音:“我數了數, 加上昌哥,在場的一共十三位。”

“天王隊”解散一半,不少人流入其他三隊,上半年又收了不少新人, 今時今日“碣石隊”已經将近一百人了。客戶和幹活的各占一半,再分成兩隊, 今天有這麽多人站在這裏,已經很給樊繼昌和駱镔面子了。

駱镔看看朝房間正中的樊繼昌, 後者神情嚴肅, 嘴唇緊繃,正挨個掃視即将并肩作戰的夥伴。

“事情都知道了:莫苒想轉到咱們這兒,銀獴隊不放人, 咱們跟着昌哥過去,把莫苒接出來。”駱镔很輕松地說,就像布置轉移路線:“銀獴隊那邊談過了,沒談攏;昌哥和韋慶豐約定,一對一打一場,生死局,贏了的帶莫苒走。除了韋慶豐,鄭一民和大池也是硬茬子,很麻煩。”

十多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樊繼昌身旁的女孩。莫苒很年輕,蒼白而纖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楚楚可憐,黑發柔順披在肩頭,令男人不由自主想替她遮風擋雨。

平時大家玩鬧嬉笑打游戲,樊繼昌總是默默坐在身旁,很少參與進來,桃子猴子搶着介紹女朋友給他,也從來沒答應過--原來~昌哥喜歡這個類型的姑娘,葉霈忍不住八卦。

“老曹的意思,最好別直接對上,畢竟隊裏百十號人,目标太大;韋慶豐這人邪性,能幹出什麽事,不好說。”駱镔很坦率地說,看看在場的王凱強等三位一隊隊員。後者和樊繼昌私交不錯,過來幫忙,丁原野和王瑞就沒有參與,畢竟人手不夠,得随老曹鎮守大本營。同理,二隊趙方和另幾個好手留下,新人小餘自告奮勇跟着。“所以這次算是個人行動,咱們跟着昌哥,把頭臉蒙上。”

“銀獴隊”都是白癡才會認不出我們,掩耳盜鈴罷了,葉霈覺得男朋友很有意思。

駱镔晃晃手機,“老張那邊也是這個意思,管事的不吭聲,趙一軒和錢蒙帶着倆人過來幫忙,算是很夠意思了。”

“一共十七個人。”他用手指框着房間劃了個圈子,又指指窗外:“韋慶豐那邊跟咱們差不多,九十多個人,一半是幹活兒的。他們也分成兩隊,在這個位置。”

牆壁挂着一幅巨大清晰的古城地圖,中央皇宮最是醒目,四條手指寬窄的、直通城門的大道把地圖均分成四份。兩天之後就是陰歷八月十五,地圖大部分區域被紅色貼紙覆蓋着,只留下中央三分之一左右的區域。

駱镔上前兩步,在地圖右下角,也就是東南角某處邊緣釘上兩枚緊挨着的紅貼紙:“銀獴兩支隊伍。我的意思,我們也分兩撥,我和大鵬跟着昌哥,直接找韋慶豐,一局定輸贏。其他人遠遠跟着,給我們掠陣。一方面保存實力,一方面他們也不敢随便動手。”

沒錯,韋慶豐也是混了三年的老江湖了,知道我們不可能為了一個莫苒就傾巢而出,老曹也不願硬碰硬,昌哥只能請平時相熟的朋友幫忙。那裏是他們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必須虛虛實實,才能令他們有所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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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也不能把寶都押在一對一上頭,萬一昌哥沒占上風呢?萬一韋慶豐輸了賴賬呢?又不能弄出動靜,麻煩的很。”駱镔朝衆人攤開手掌,“這樣,桃子葉霈一路,王凱強仙鶴一路,從兩邊包抄過去,埋伏在莫苒待的院子。要是一切順利,當然萬事大吉;要是出了岔子,趁我們在外面掩護,你們四個就想辦法把莫苒帶出來,不行就抓他們一、兩個人開路。”

這也是說好了的,葉霈和桃子互相看一眼,擊了個掌,王凱強也和身邊一個又高又瘦的男生搖頭晃腦地應了。

做為武當外門弟子的孫子,王凱強身法輕靈迅捷,翻牆越壁不在話下,向來是一隊主力。葉霈很早就聽說過他,上“一線天”之前還和他還試過兩招,算是打成個平手。

仙鶴則是綽號。這位老兄脾氣很好,又愛看武俠,又高又瘦像根竹竿,很像《天龍八部》裏的輕功高手雲中鶴,所以大家都這麽叫他。

當面對敵放在一旁,提起輕功身法,四人都是“碣石隊”不折不扣的主力,偷襲轉移都是事半功倍,大家都很服氣。

“也就這些了,剩下的随機應變吧。還有,路上都小心點,躲泥鳅四腳蛇遠遠的,誰都別出事;別姑娘沒救出來,還得先救自己人,這就很尴尬了。”駱镔哈哈大笑,大家也都嘻嘻哈哈,氣氛熱烈而輕松,完全不像即将找其他隊伍麻煩的樣子。“昌哥說兩句吧,說完大家就散了,回家過中秋去--門口放着不少月餅,每人拎兩盒走。”

中秋節呢~習慣了用陰歷十五計算時間的葉霈感嘆着。元宵節是她第一次踏入“封印之地”,記得吃了黑芝麻湯圓,一晃眼的功夫,都要吃月餅了。

樊繼昌朝着衆人團團抱拳行禮,半天才說出話。“兄弟們,各位,我~我,姓樊的給兄弟們添麻煩了。說一千道一萬,這是兄弟自己的事,應該一個人扛。”

他平時話就不多,此時眼圈發紅,喉嚨哽咽着越發詞不達意。“我,我就一句話。各位幫了我的大忙,姓樊的記在心裏。兄弟們以後有事,我若是說個不字,姓倒過來寫。”

至于莫苒,什麽話也沒說,走上前給衆人深深鞠了個躬,黑發幾乎垂到地面。

昌哥也算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了。“封印之地”混了半年,忙忙碌碌過關轉移,要不就打打殺殺,可從沒聽說這麽浪漫的事情。葉霈歪着頭打量她,又看看男朋友,忽然好奇:若是我出了事,找到駱老師幫忙,他會不會出手?

兩個小時之後,葉霈拎着四大盒月餅和行李箱站在街邊,不等純黑悍馬在面前停穩就打開車門。“駱老師,要是我成了莫苒,你成了昌哥或者別人。”她伸長胳膊,把月餅堆在後座,“我的事,你管不管?”

駱镔目視前方,重新啓動引擎,喃喃說:“就怕吧,這事兒反過來:韋慶豐得朝我們求援,天天骨頭被打斷,命都保不住”

她怒目而視,兩根手指敲敲他扶着方向盤的胳膊,駱镔立刻改口:“那還能不管?我立馬沖過去,大鵬昌哥什麽的都帶上,把你劫回來當壓塞夫人。平常誰都不給看,想看就得花錢”

葉霈哈哈大笑,随即被安全帶緊緊束在椅背--前方冷不丁冒出來個男人,駱镔反應也快,一腳剎住車,輪胎接觸地面發出刺耳尖叫。

透過玻璃看的清楚,那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高個子男人,短發貼緊頭皮,單眼皮薄嘴唇,神色懶洋洋的;仔細望過去,胳膊健壯,身體結實,像是蘊藏着使不完的力氣。

距離他十多米的路邊,還坐着兩個男人,一個又高又壯像截黑塔,叼着煙抽;另一個瘦小枯幹,又像只瘦猴,笑眯眯朝車裏招手。

“崔陽,為于德華來的。”駱镔簡單地說,随即推開車門。

六月十五第一次闖宮,北邊的人為了獨吞三株七寶蓮暗算南邊四隊聯盟,于德華當場被殺,“天王隊”就此一蹶不振。一部分跟着現在的隊長孟良,一部分流入“碣石隊”三隊,崔陽為首的一小撮人發誓給于德華報仇,上天入地追殺兇手--白人,海軍陸戰隊員,相當彪悍。

原來是他,葉霈努力回憶着,也跳下車子。

駱镔迎上前去,握住崔陽手掌搖晃幾下,這才回手拉住她:“葉霈,我女朋友;這位是崔陽,老熟人了。”

崔陽力氣很大,指尖掌心有薄繭,手掌上的功夫很有造詣。他笑眯眯地打量葉霈,吹了聲口哨:“總算見着真人了,怪不得:封印之地誰不知道,駱駝為了個落單的妞兒,第二次上了一線天?重情義,我是比不上的,哈哈,哈哈。”

原來我也是大家口耳相傳的對象,有沒有人羨慕我?葉霈心中驕傲,仿佛揚滿風帆的小木船。

駱駝笑着看看她,心情很好,拍拍崔陽肩膀,又和後面兩人打了招呼。“說正經的,她今天回老家,中午十二點半的飛機,拎着一堆月餅,我得送過去。你在酒吧等我一會,我回來細說。”

“不用不用,也就那點事,沒什麽新花樣。”崔陽朝葉霈友好地笑笑,露出雪白牙齒。“哥們就占五分鐘,不耽誤你送媳婦,更不耽誤過中秋,啊?”

駱駝笑了,随即為難地皺起眉頭:“上回答應你,等一線天過了就辦正經事,這回有點變化。我們隊裏樊繼昌,認識個姑娘,遇上點麻煩”

崔陽連連擺手,一副“我什麽都了解”的模樣,大大方方地說:“莫苒嘛!我又不是沒見過,早就跟着韋慶豐了。駱駝,我給你說,這事兒不好辦:韋慶豐妞兒多了去了,沒十個也有八個,可別說,就迷上這個莫苒了。哎,這就叫,自古豪傑多寂寞,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不知為什麽,葉霈覺得崔陽這人挺有意思。

“那個姓樊的,我倒是不熟,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怎麽着,你準備跟着過去,把莫苒搶出來?”他打量着駱镔。

駱镔幹脆地說:“我欠昌哥人情,既然他張了嘴,怎麽也得走一趟,能不能行得看運氣了。”

崔陽哼哼一聲,像是覺得沒戲:“韋慶豐最近招兵買馬,把我們隊好手都弄過去不少,老曹這人膽小--你能帶幾個?”

駱镔朝他比了比手指,大大方方說:“又不是光靠人多,随機應變吧。”

“駱駝,你這個人啊,重情義,死心眼,跟我一個德行。”崔陽伸了個懶腰,用大拇指指指自己:“駱駝,你看我怎麽樣?”

見駱镔愣神,他瞪圓眼睛:“怎麽着,不夠數嗎?不光我,還有河馬瘦猴,鴻哥磚頭。”

事情發展是駱镔沒想到的,驚訝地看看葉霈,又看看他:“你這是,什麽路數?”

“什麽路數?我能什麽路數?”崔陽有點不樂意了,冷笑兩聲,“要不是為了老于,我願意趟你這攤渾水?”

“我給你說過吧?于德華跟我搭檔過的一線天,前前後後救過我三次;他腦袋掉了,我不能不理。”他眼冒兇光,惡狠狠地說:“張得心敷衍了事,老曹也不樂意出頭,韋慶豐光顧着泡姑娘,一個個不懂江湖規矩的慫貨。駱駝,樊繼昌這事,我跟着你走一趟,該動手動手,該出力出力,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等事情結了,下月陰歷十五,輪到你跟着我去北邊走一圈了。”

崔陽指指正北,補充說:“你放心,我知道詹姆朱利安都和你有交情,這事也不是他倆說了算的,我不找他們麻煩;誰弄死老于,我就和他沒完。”

話說到這裏,也算清楚明白,駱镔拍拍他肩膀,掏出煙盒,示意葉霈跟着自己走回車邊。他噴出一口煙霧,朝崔陽方向伸伸下巴:“這家夥找過我兩回了。我沒應他,說先過了一線天再說,接着又遇上昌哥這事,這不,又來了。”

說到江湖規矩,葉霈倒有點理解崔陽,這人受過于德華的恩惠,便不肯讓他的血白流,有點像舊時武林中人,千金一諾,快意恩仇,該報恩報恩,該索債索債,是條血性漢子。

她也指指北邊:“他要我們跟過去,血債血償?”

駱镔搖搖頭:“護着他過去就行,動手由他來。他手下沒幾個人,死死傷傷的,頂不住北邊那麽多。”

想起剛才車裏的話,葉霈很有點唏噓,輕輕戳着他厚實的肩膀:“你想幫他一把?”

駱镔笑笑,聲音苦澀:“要不是北邊的人,彪子也不會沒了。”

于是她點點頭,認真地說:“要是你被別人害了,我也給你報仇。”

我一定會流淚,也不能讓你的血白流。

駱镔眼睛亮了,望着她溫柔地嘆口氣,什麽也沒說,摟摟她肩膀才走回幾步。“那就定了,別的不敢說,盡力而為吧。”

“還是你痛快。”崔陽哈哈大笑,回身招招手,身後兩人拎起屁股底下的盒子,撣撣土送過來,居然是兩盒月餅。“來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八月十五嘛,應應景。”

一盒稻香村阖家團圓,一盒港式流沙蛋黃,這個人還真有意思,葉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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