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覃晴隔着紗瞧着言朔手裏的東西,知道是上回關于大老爺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動,卻又黯然。
從三房到大房甚至老太君那裏,她重生後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每一回都化險為夷能這般春風得意地活到現在,都是言朔在幫她暗中籌謀,是言朔給予的援手,有倒是拿人手短,只要她一日靠着言朔過活,就得拿依附的姿态對着他,永遠都是矮上一截。
他要她如何,她到底都是不能反抗,她要他的援手,便不能拒絕見他。
對付大房一事雖然重要,可這一回她卻不能再用他的援手了。
覃晴一動不動,言朔上前一步,又遞進一步,“怎麽了?拿着。”
覃晴卻是猛地後退一步,“臣女……不敢再受王爺恩德。”
言朔看着,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真是倔脾氣上來了……”
覃晴聞言,眼眸瞪他,卻是隔着一層幕離。
“阿晴,聰明人可是要拎得清楚能屈能伸,氣歸氣,也不妨礙占便宜,這些圓滑本事,你當初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沒看懂麽?”
所謂綿裏針,平日裏瞧着是和順識時務的,若是叫觸了逆鱗,可是死磕到底。
這牛角尖,雖是心中落寞,但言朔可不會蠢到冒失急進硬将人繞出來。
也罷,來日方長。
言朔将信收了,看着覃晴的眸中波光微閃,頓了頓,道:“阿晴,本王不在京中的日子,你……可要萬事小心。”
城裏與京畿大營的距離到底不比他在裕王府中能時時顧及到,他還要專心與公務,有些事情難免要有疏漏,雖是重生一回,可與那些陰謀詭計上覃晴未必能夠應付。
兩世的相處,覃晴的性子言朔再清楚不過,她不适合,也不該卷進那些鬥争裏頭去的,他不夠陰毒,也不夠狠辣就如當初她只敢推覃涵下水,若是換他去做,早已趁着周圍無人的時機将那主仆毀屍滅跡永絕後患了。
他從來不求她能有多少本事八面玲珑長袖善舞将來替他在各府的後院裏周旋鋪路,他今生所求,不過是能同上一世一般,将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為她隔絕所有的紛紛擾擾,傾盡他所有,為她修建一處人間極樂罷了。
Advertisement
言朔語意中是濃濃的擔憂與不舍,緩緩在覃晴的心間鋪散開來,叫覃晴不由眸光一顫,卻依舊沒有說話。
房門輕輕叩響三聲,言朔看了一眼,笑道:“阿晴,本王要走了。”
今早他大張旗鼓去了陽京書院,可是不能耽擱到晚上在出發了。
雖不過幾日分別,可言朔眼前的姑娘,真想上去好好抱一抱親一親,當初重生之後他倒是沒有那麽熱切,當時只想她不過還是個娃娃,直到她也回來了,一直壓抑在心中他也不曾察覺的那股子渴望才終于再也抑制不住。
“阿晴……”言朔的眸光留戀,可到底再沒說什麽,轉身出了屋子。
“臣女恭送王爺。”覃晴終于開口說了一句,擡眼看去,只能見着阖上的門扉。
其實,言朔是真的待她好。
覃晴暗暗深吸一口氣,又等了一會兒,方才出了屋門,至走到樓下,只見言沂等在馬車邊兒上,見覃晴過來,黑着小臉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又惹六哥難過了是不是!”
他是見着言朔出來的,那面上的神情雖是掩飾的很好,可他也是看的出來,他這就是在強顏歡笑!
雖說覃晴是他六哥心中最重要的姑娘,但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六哥,她惹六哥不高興,他也不高興!
覃晴不理,只是兀自上了馬車,言沂跟着上來,氣呼呼地瞪着覃晴,“六哥這樣好的人,你還同他置氣,我讨厭你讨厭你!”
覃晴依舊是不理,帶着幕離一動不動,好像壓根兒就沒聽見。
“哼!”言沂氣得做了個鬼臉,扭過頭去,“寧國公府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覃晴雖言沂如何說着,就是不為所動,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兩世加起來活了這麽久,可沒必要同他真計較什麽,只是默然,直到回了寧國公府,言沂老大不願意可仍舊是臭着臉同她下車。
“這天下想六哥喜歡的姑娘多得是,你這麽不識好歹,我一定勸六哥不要你!”
孩子氣。覃晴心中暗翻了個白眼,“殿下還送臣女到府門前麽?”
言沂面上的神色微頓,然後神色愈發臭,“送,送!”
說着,便同覃晴一道往府門前去,臉上的神色幾經調整,終于不再那麽難看,勉強笑着送覃晴到了門前,等覃晴客氣了一句,然後一聲不吭就走了。
小屁孩兒。
覃晴心中道了一句,進了府門,往老太君處去請安,正巧碰上老太君午歇,便在外行了個禮,回了二房的院子,覃晴先是往溫氏那裏去請了個安,然後方回了自己的屋子。
“姑娘回來了。”淺春淺夏早已聽說了覃晴回府的消息,已是叫小廚房備好了午膳,十幾道精致的菜色騰騰地冒着熱氣,色香味俱全。
“嗯。”
屋中的炭燒得極旺,覃晴應了一聲,有些恹恹的,脫了外罩的大氅叫換了一身簡便的衣裳方坐在桌邊用膳。
“姑娘,方才您出去的時候外頭傳來消息,說是三少爺的親事已是定下了呢。”淺夏替覃晴盛了一碗熱湯,道。
“定下了?”覃晴的唇角勾了勾,這是早已預料的事情,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出了這種事情也只有成親一條路了,覃晴依稀記得,上一世好像也是覃子懿跟陶惠然鬧騰出了事情,才定了親,只是當時溫氏一樣看不上陶惠然是出入戰場的沒有京中貴女的溫婉秀氣一直拖着,直到拖到京中流言滿天飛拖成了一樁醜聞,傳到了當時專心公務的覃沛耳朵裏,才叫覃沛逼着定了親。
“親事盯在何時?”覃晴問了一句。
淺夏道:“說是下個月就成親呢。”
“哦。”覃晴絲毫不意外這速度,覃子懿這事兒到底是不好聽,親事自當速戰速決。
“那姑娘,咱明兒還去不是英武伯府?”淺春問道。
“去,當然去,我可得找惠然姐姐賠罪去,”說來也是她把人邀到安定候府的,出了這檔子事,她亦是擔責任。
“惠然姐姐可好些了嗎?”覃晴問道,其實她早就該去登門道歉,只是先派去的人說陶惠然回去當夜就病了,是以才拖着沒去。
“好了呢。”淺春道,“外頭花房裏的春兒今兒過來禀報的。”
覃晴聞言,不由眸光沉了沉,“是嗎。”
淺春點了點頭,“那個春兒可真是個機靈的,奴婢瞧咱院裏的小厮都不如他呢。”
覃晴沒有應聲,倒是淺夏道:“到底是個小厮,咱還是不能同她走得太近了,免得叫人說閑話,帶累了姑娘。”
“也是。”淺春點點頭。
覃晴靜靜吃着,用了半碗的米飯便停了筷子,漱了口擦了嘴,道:“我想歇個晌,伺候更衣吧。”
“是。”淺夏召了小丫鬟進來收拾碗筷,自己和淺春則跟着覃晴到了妝臺前,将她發髻上累贅的首飾都卸了。
“咦,這是什麽?”淺春伸手取梳子的時候忽然瞧見了壓在妝奁下的一個信封。
覃晴看了一眼,眸中的神色凝了凝,這是方才言朔要給她的那個。
“收起來,找個機會給那個□□兒的小厮送去。”
“是。”淺春應了一聲,拿了信封就要收進袖子裏。
“慢着。”覃晴卻又出口阻攔,“還是收着吧。”
雖然她想靠自己,可言朔既然已是給她送進來,她這要是再送回去,便是狠狠地在打言朔的臉,當初也是她托春兒去查的,他巴巴地送來,她幾次三番推手,怕是真要應了言沂的那句不識好歹。
覃晴叫淺春收了信,自己則到床上歇下,卻是不想一躺就躺了一個下午,還夢見了從沒夢見過的人。
言朔。
前後兩世,覃晴夢見過很多人,可就是沒有夢見過言朔,或許是因他總是萦繞在她周圍揮之不去不勝其煩,或許是她不愛也不恨,這一回覃晴卻是實實在在地夢到了,或者說是在夢中回憶到了。
是當初言彤帶兵突襲裕王府別院的事情。
那是言朔已是大權在握,與逼宮一戰中贏了先機,得了不知真假的傳位聖旨,可言彤照樣是有兵權在手,雖已是強弩之末可窮途末路必得拼死一搏。
她不知道具體逼宮的情景,當時她早已叫言朔秘密轉移去城外的別院好幾日了,只是知道那一日有皇帝傳位言朔的消息傳來的下一瞬,言彤便立即帶人突襲強攻別院。
雖說言朔派遣留守別院的高手和兵甲有很多,可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沒有頂住言彤大軍的強攻,眼看着包圍圈越來越小之時,言朔帶着人仿若天降神兵,突然而至。
覃晴不知道應在宮裏掌控全局占住堡壘的言朔怎麽就會到了,只是他再快依舊是晚了一步,言朔大軍殺到的時候,別院中的人已是支撐不住,淺夏淺春都死于亂刀流箭,她也生平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滿眼的鮮血早已是将她驚得滿眼滿心的混沌失神,直到言彤的劍貼上了她的脖頸将她挾持住。
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兩軍交戰與一座小小的別院之中,混戰之中,言彤為的能夠迅速撤退出去,動用了手底下最厲害的一支黑鋒隊,用一顆顆天雷彈炸了整座別院以逼言朔大軍不得前進只能躲避。
覃晴叫言彤挾持着往另一個方向撤,冰冷的刀鋒劃破她脖頸間皮肉的瞬間,覃晴的眼前忽然一陣清明,穿過硝煙與刀劍之間,遠遠地看見言朔掙紮着叫親兵架住了胳膊往後撤退,黑沉的眸中透着一種不甘,直直地盯着他,嘴唇不停地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