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姑娘,您真的沒事嗎?”淺夏的手裏還端着廚房剛熬好的藥,瞧着覃晴的神色擔憂。
“沒事。”覃晴擺了擺手,屋裏的簾子一掀,已經有丫鬟婆子從小廚房拎了冬日裏常備着用的熱水進來往屏風後頭去。
“姑娘……”淺春的眼睛依舊是紅紅的,嗓音中也帶着濃濃的鼻音。
覃晴瞧着眼前這兩個眼睛紅得同兔子似的丫鬟,也是能猜到昨日出事之後她們是如何得心焦,可又不能出府,怕也是在屋裏提着心哭了一夜。
“好啦,我不是回來了嗎。”覃晴站起身,拉着住兩個丫鬟的手寬慰地笑道。
淺春吸了吸鼻子,道“多虧了裕王殿下……”
昨日覃晴失蹤之後,她們驚慌失措地回府禀報,正好溫氏還在老太君那裏,登時阖府就炸了,她們也是跟着心焦,可一夜無果的等待裏頭也是覺出了此事嚴重性來。
那個裕王殿下,之前她們也是隐約知曉一點點的,但瞧着覃晴每回的臉色,總覺着不是什麽好人,可這一回,卻是全靠了他的,還抓住了匪首,供出了大夫人,否則……否則便是此刻覃晴叫找着了,後果還不知如何呢!想到這個,淺春的眼裏又濕潤了起來。
說到言朔,覃晴的眸中劃過一絲柔軟,笑了笑道:“你們姑娘我昨兒在破廟裏頭待了一個晚上,身上正是髒亂得很,可是難過地緊,你們是要服侍我沐浴更衣呢,還是髒兮兮地在這裏同你們一道哭哭啼啼地訴苦?”
“當然是服侍姑娘沐浴更衣了……”淺春的眼睛哭得紅通通水汪汪的,瞧着覃晴的眸光裏平白叫人覺出一股委屈的撒嬌味兒來,看得一旁的淺夏不由得一笑道:
“好啦,姑娘安全回來是多麽大的喜事,你這般是做什麽,還不趕快動手準備,服侍姑娘。”
“是,奴婢着就去。”淺春抹了把眼淚,轉身便去準備了。
覃晴也是笑了一聲,便起身往屏風後頭去了。
熱湯沐浴,香脂擦身,覃晴慢悠悠地泡完澡出來的時候,已是上燈時分,穿好衣衫從屏風後頭出來,熱騰騰的飯菜早已擺好。
覃晴也是餓了,坐下來便先用了一碗珍珠白玉羹,方才問道:“老太爺那裏怎麽樣了,爹爹和娘回來了嗎?”
淺夏道:“回姑娘的話,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并沒有什麽嚴重的呢,只是一時氣急攻心,這會兒老爺和夫人也都還沒回來,不過剛剛有小丫鬟傳到前頭院子裏的信兒,說是老太爺醒了,這老爺和夫人大約也是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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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夏口中的前頭院子,指的就是在繡樓前邊的二房的院子。
“嗯。”覃晴應了一聲,道:“派人去看着,爹爹和娘一回來便來禀報。”
“是。”淺夏應了一聲,轉頭看了眼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小丫鬟便會意走了出去。
覃晴又繼續用了半碗米飯,便叫人撤了桌子,漱了口,将頭發髻放下來,又回到了床上躺着。
“姑娘累了。”淺夏問了一句,想着覃晴也是折騰了一天一夜必是累極了,便想将屋裏多餘的燭火滅了,好叫覃晴就寝。
“別。”
卻不想覃晴卻是出聲阻攔,“我不困,等爹娘過來。”
之前她又是哭地凄切,又是暈倒過去鬧一場,覃沛和溫氏從老太爺那裏回來必定回來看看她,她可是不能就這麽睡了,況且昨夜雖是折騰,但她其實還睡得不錯來着,這會兒也是真不怎麽困。
“是。”淺夏應了一聲,只想這着覃晴經此一難,怕也是有很多話要同老爺夫人說的,便上去理了理床上的紗帳,又整了整覃晴的被褥,方做完事,便見淺春從外屋匆匆進來,道:
“老爺夫人回來了,還有三少爺和四少爺,都一同過來了呢。”
覃晴聞言,忙躺好,搓下幾縷頭發落在額頭上,歪了腦袋閉上眼睛,一臉弱不勝衣的模樣。
未多久,外頭便傳來了聲響,丫鬟打了簾子,覃沛和溫氏先進了門,然後是覃子懿和覃子恒。
“我的小六啊。”溫氏快走兩步,便先到了覃晴的床邊,看着覃晴一臉憔悴的模樣,心中更是抽疼,那老太爺的事情推脫不得,否則哪裏舍得肯放下自己還在床上的女兒去那兒幹等着耗時光呢。
“娘……”覃晴睜開眼睛,刻意壓了嗓音,甚是虛弱的模樣,眸光一轉看向溫氏的身後,“爹,三哥哥,四哥哥。”
說着,便要掙紮着坐起身。
“你躺着別動,仔細自己的身子。”說話的是覃子懿,瞧着自家親妹子的這般模樣,整個眉心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大房的那些個玩意兒,真不是東西!
“我的小六啊……”溫氏的眼睛一紅,就有哭了出來,想想這個女兒,可險些就毀了去啊……
“娘……”覃晴也是立即就紅了眼睛,“您別哭了……”
一時間,屋中便響起了兩個女人的抽泣聲音,覃子懿看着這整個寧國公府中最親的兩個女人這般模樣,心中一股火便燒了起來,怒道:“哼!那大伯母平日裏瞧着倒是和善模樣,竟是不知背地裏竟能這樣作為,能這樣狠毒地害咱們小六!真真是最毒婦人心!”
覃子懿的言語中含着明目張膽的不敬,可覃沛聽着卻未置一詞,只是微皺了皺眉。
覃子恒聽着,也是面目深沉,道:“此事,也只能等老太君還咱們一個公道了。”
覃子懿不屑嗤道:“嗤,誰還不知道祖母就向着大伯他們,能怎麽樣了去?要我說,這樣的毒婦,就該趕出府去!”
最好連帶着大房一起,他們大房的老爺少爺在外頭的臭名聲,他也是真聽得厭了!
“子懿。”覃沛終是有些聽不得了,沉了嗓音喊了一聲,算是提醒。
覃子懿不服地哼了哼,別過頭去,雖說他常年不在府中,但大房的不好想于他還是清楚的,真真是怎麽瞧着都難受。
真是都義憤填膺心中怨氣沖天的時候,覃晴在床上聽着,抹了抹眼淚,揀了時機便哽咽着嗓子抽泣道:“六兒自省,從不曾對大伯母不敬過,不知哪裏便得罪了大伯母去,既然大伯母這樣容不下我,還不如搬了出去……”
語畢,便又是一串眼淚下來。
溫氏也是叫覃晴面上的凄切悲傷所動,想到這些年府中妯娌見的貌合神離,一時便叫覃晴說動了去,道:“對,大房既然已經容不下咱們,咱們走就是了……”
“住嘴!”卻是叫覃沛一聲呵斥了去,“爹娘健在,這般大不孝的話是能随意說出口的嗎?”
覃子懿本就是心中窩火,聞言脾氣一上來,出口就頂道:“有什麽不能說的,反正咱們在不在也沒什麽兩樣,搬出去大家都樂得高興!”
“放肆!”覃沛轉頭怒斥道,沉着臉就差動手一巴掌拍到覃子懿的腦袋上了,“你祖父如今仍在病榻之上,你怎能說出如此不孝之語!”
“我……”
覃子懿的脾氣上來,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同覃沛叫板更不是話下,眼看覃子懿又要口無遮攔起來,覃晴忙截斷了道。
“可如今大伯母這般害我,往後只要在這府中,還不知又會生出怎樣的事情來。”
覃沛轉頭看向這個小女兒,他有兩子,為後來得了這樣一個小女兒,又是真的聰慧可人的,雖大部分時間叫老太君從小留在身邊教養,但他的心中又怎麽能不喜愛的呢?看着她叫韓氏這樣害,他的心中又怎能不疼,只是……只是這個家,不能分啊。
“事情尚未調查清楚,尚不能蓋棺定論,不可單聽片面之詞,還是要等你祖父的病好了,再來定奪。”
不想讓女兒的心底生怨從此不得安寧,覃沛也只能這般遮掩着眼睛安慰覃晴,卻是語言蒼白,只能拿面上的威嚴神色來威吓住在場衆人哽在喉嚨裏的話。
“是……”覃晴的面上雖是委屈,可仍是順從地應了一聲。
本就是不指望能借着此事說動覃沛下決心分家,不過是埋下一個種子罷了,覃沛有覃沛的顧慮與牽絆,她也是能夠體會得到。畢竟覃沛生于寧國公府,又半生倚靠着這個大家族的蔭蔽生活,他可以不屑,可以反感,甚至厭惡,卻是不能夠背棄,就如同她上一世想着用出嫁來逃離,卻是從未起過分家這個念頭。
“好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覃沛的眸底深深,說了一句,便示意衆人離開。
“小六兒,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什麽都好了。”溫氏依依不舍地握着覃晴的手,軟聲安慰着,卻是連自己都不信,眼淚忍不住就撲簌簌地掉着。
“嗯。”覃晴的臉上挂着眼淚,卻是乖順的點了點,更是叫人心中由衷地升起一種不忍來。
覃沛已經是轉過了身去,溫氏不敢違逆,緩緩放開覃晴的手,轉身抹着眼淚就跟着往外去。
覃子懿的眉頭緊皺,看了一眼覃晴,一句話都沒說便轉身走了,不知是和誰在怄着氣。
“好好休息。”覃子恒勉強勾了笑容同覃晴笑了笑,卻是比憂愁還憂愁,轉身走了。
一時屋中人便走了個空,淺夏淺春上來,詢問地看着覃晴。
覃晴抹了抹面上的眼淚水,臉上哪裏還有什麽悲切的神色,淡淡道:“把燈滅了,你們也早些去睡吧。”
說着,便往裏翻身,閉上眼睛就睡了。
淺夏淺春将紗帳放下,也不多驚奇覃晴的神色,收拾了東西,悄聲退了出去。
分家,其實她們也覺着,分家挺好的。
第二日,覃晴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因着托了病,也沒人管她在床上躺到什麽時候起,是以等覃晴一切梳洗完在桌邊坐下以後,已是到了快午膳的時候,小廚房的人摸不準該上什麽,只好粥飯包子羹湯并着幾樣菜色一同端上了桌子。
覃晴倒是不管這些妥不妥,只是挑了自己喜歡的用了一些,還是因睡得久了有些頭昏腦漲的,正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的時候,淺春從外頭回來,禀道:“姑娘,前頭院兒裏的管事往咱院子裏送來一個新的丫鬟,說是咱院兒裏原本灑掃的丫鬟杏兒的爹娘過來贖身了,是以要補一個進來呢。”
“嗯。”覃晴應了一聲,并不怎麽在意,以二房和她在府中的地位,下邊做事的丫鬟婆子向來不少,她哪管這些?
淺春見着覃晴的神色,眼中略一猶豫,可仍舊是道:“那管事的還說,那新來的丫鬟是咱們院裏做園藝的小厮春兒的遠房親戚……”
雖說不知那個春兒到底什麽來路能叫姑娘放下身段一次次去見的,但傻子也知道在姑娘這兒絕不簡單就是了。
春兒……
覃晴的眉梢驀地微顫了一下,道:“人在哪兒呢,去把那個新來的丫鬟帶進來我看看。”
“就在屋外頭呢。”淺春轉過身,将門上的簾子掀起一角,“進來吧。”
話音落下,門上的簾子動了動,走進來一個容貌俊秀五官端正的丫鬟來,走路行止之間,那氣度氣韻,并不輸了在屋中多年的大丫鬟淺春和淺夏去。
“奴婢淺秋,給姑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