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崔鳳菊給甜笑喂好了蛋羹之後, 就帶着她出去遛彎兒了。

深秋正是乘涼的好時候, 每到了飯前的這會子，紅星生産大隊的曬谷場上總是圍了不少的老頭老太們聚在一塊, 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

最近最值得一說的就是崔鳳菊改了性子開始寵孫女的事情，若是說起這個話題來，那在場的衆人可就不困了啊，一個個說的老起勁兒了。

“老姜家那崔嬸子最近咋管起她那個小孫女來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厭丫頭片子了嗎說丫頭片子就是賠錢貨, 當時這小孫女還差點生在麥場上了吧”一個媳婦兒說道。

崔鳳菊抱着甜笑剛到，恰好就聽見了這麽句話, 也不惱“我疼我家笑笑跟我讨厭丫頭片子不搭噶, 我家笑笑長得這麽好看，又聰明，我不疼她疼誰诶, 我可跟你們說啊，你們還別不信，我家笑笑這才八個月不到呢, 就會叫人了稀罕吧”

崔鳳菊說起甜笑來真可謂是眉飛色舞，不過七個多月就會叫人的孩子還真算是罕見的, 至少紅星生産大隊，目前好像就只有甜笑一人。

有人不太相信，這年頭大家夥都忙着地裏的事情，孩子沒啥功夫管，也沒空教孩子說話，有些娃到了兩歲才會說話那是常事, 咋還有七個月就會叫人的“呦，崔嬸子，咱們又不是沒生過孩子的黃花大閨女了，還不知道孩子多大才會說話最少也得一歲多吧你家甜笑真會叫人了可別不是你瞎說的吧”

崔鳳菊見有人質疑，這下來勁兒了，朝着懷裏的甜笑說道“來，笑笑，叫聲奶奶給大家夥聽聽，看看咱家笑笑多棒”

甜笑正窩在崔鳳菊的懷裏吃手手呢，她那雙圓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轉兒，然後笑了一下，口齒清晰，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奶奶奶”

“呀，甜笑真會叫人了”之前質疑的那個小媳婦兒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我家那個快兩歲了才會叫他奶呢”

“那可不是。”崔鳳菊擡着下巴一臉自豪的樣子，心裏美的冒泡，“我家笑笑就是個小天才你們曉得吧将來出息着呢，你家那個你也別太着急，将來好好教還是有機會的。”

她本來想說你家那個給我家笑笑提鞋都不夠，但怕傷了人小媳婦的自尊心，這才改了口。

一群人就着甜笑說開了，個個都在誇甜笑長得好看，趙阿婆今天來的遲了一點，一見到甜笑也趕緊過來逗她。她年歲大見過的人多，經的事也多，雖說如今都不興封建迷信了，可她就是覺得甜笑是個有福氣的。

突然有人說了句“我想起來了，好像以前司老二家的兒子說話也早，也是沒到一歲就會叫人的。”

若是拿甜笑跟司禛在一塊兒說，崔鳳菊那可就不高興了。

她當下就板了張臉，指着說話那人道“黃三他媳婦，你少拿我家笑笑跟司家那孩子在一塊說啊，我家笑笑是個福氣包，将來有大造化的人，你扯司家那孩子幹啥今兒是笑笑在我怕吓着她就不跟你掰扯了，下回我再聽見你拿笑笑跟司家孩子比，我饒不了你”

Advertisement

當年司禛父母雙亡，大隊上就傳出司禛是個災星，命硬可父母的流言。後來雖然書記羅友根召開了大隊會議，嚴厲禁止了這種封建迷信的謠言，但大家心裏都認定了司老二夫婦就是司禛給克的，要不咋好好的倆人就這麽沒了呢

這也是為什麽大家明明知道司老大兩口子虐待司禛，也沒人願意收養他的原因，誰家會嫌日子太好過了去收養一個災星啊這不是自掘墳墓嗎萬一啥時候他把自己給克死了咋辦

黃三媳婦拿甜笑跟司禛比較，話裏話外不就是在找茬嗎任誰聽了都不會高興，更別說她踢的還是崔鳳菊這塊鐵板了。不是崔鳳菊吹，要是今天不是她還抱着笑笑，她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黃三媳婦。

黃三媳婦也不敢真的跟崔鳳菊對着幹，有些悻悻地低下頭去。正是這個時候，有人說了句“咦，這不就是司家那孩子嗎”

司禛剛放完牛回來，此時正牽着一頭老黃牛走着。其實他平時回家都不走這條路，因為他知道這兒總是會圍着大隊上的許多人，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不願意出現在人堆裏，所以從不走這條路。

但是今天他在岔路口的時候，隔得老遠就看見了甜笑。她被她奶抱在懷裏，吃着小手手，睜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聽着大家說話，偶爾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似乎在回應。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鬼使神差的，司禛就走了這條路。

他當然聽見別人議論他的聲音了，可是他也不管，臉上面無表情的，抿着唇，拉着那頭老黃牛朝前走，只不過眼神時不時地落在甜笑的身上。甜笑應該是認出他來了，朝他笑的特別燦爛，眼睛眯成了天上彎彎的月牙兒，璀璨星河被盡數收藏，還朝他抓了抓小手手。

司禛當着大家的面雖然沒有回應甜笑，可是當走完曬谷場的那條路，又只剩下了他跟老黃牛之後，他原本冷冰冰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總是抿起來的唇角微微揚起，心裏甜滋滋的。

他心想，不過幾天沒見到甜笑，她好像又長大了一些，越來越可愛了。

他的手裏握着一個用草藤編好的螞蚱，看起來栩栩如生，他也沒跟誰學過，就是平時一個人無聊瞎折騰，沒想到編出來還挺像一回事。這是他拿來送給甜笑的，他想甜笑一定會很喜歡。

到了姜家，司禛用他跟旭日商量好的暗號敲了幾下，旭日很快就從屋裏出來了“小司，你怎麽來了”

司禛先把之前自己在河裏抓的那條那草魚遞給旭日，然後又把螞蚱遞給他。他不說話，但旭日也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成，這螞蚱我會給甜笑的，她現在正喜歡新鮮玩意兒，見到這個肯定喜歡。這魚咱還是老規矩，在我家燒了之後，我給你留一碗。”

司禛點了點頭，準備回去了，卻聽見東升說道“小司你知道嗎我妹妹會叫人了”

東升覺得妹妹是天才這件事情，一定得好好宣傳一下，光是這一個下午，就跑出去跟村子裏不少的孩子說了這事。

司禛愣了一下便趕緊轉過身去看向東升，眼中充滿了驚喜，璀璨如星。

笑笑會叫人了啊。

今天司禛去放牛的時候，阿黃去跟大隊上別的母狗出去耍了，所以沒能陪司禛出去放牛。不過司禛回來的時候，它趕緊搖着尾巴撲了過來，往司禛身上蹭。

王招娣見着司禛就心情不好，翻了個白眼就開始罵罵咧咧，結果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大拇指上被切掉了一小塊肉，鮮血嘩啦啦的流出來，把砧板上的肉都給染上了

不但剁了手，還糟蹋了上回從姜家打秋風拿來的野豬肉王招娣是手也痛心也痛，總之身上就沒有哪塊地方是舒坦的“真他娘的倒黴”

司禛把牛關進牛棚裏，淡定的跟阿黃一人一狗坐在院子裏。他說道“今天咱們有魚吃了。”

阿黃似乎聽懂了這話，尾巴搖的更加歡快了。

司金寶偷偷摸摸地從司禛的房間裏走出來，拉着司美琪說道“我在啞巴的床下面放了根針，等他晚上睡覺的時候紮死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瞪我”

司美琪捂着嘴巴偷笑，司老大家就是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突然司金寶覺得肚子有點兒疼，他捂着肚子說道“我肚子疼，先上一趟茅房。”他走到茅房裏，剛脫下褲子又覺得肚子不疼了，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腳下一踩空，一腳踩進了糞坑裏

司金寶趕緊抽回腳，可也已經晚了，他剛買的鞋子上沾滿了糞又臭又惡心。他看了一眼都快吐出來了，趕緊把鞋子脫下來，提着鞋帶走到司禛面前，用命令的語氣說道“啞巴，我鞋子弄髒了，你趕緊去給我洗”

司禛對司金寶的話恍若未聞，繼續給阿黃清理身上的粘粘草。

司金寶見司禛這個态度，心裏十分的憤怒，大罵一聲“你這個小雜種，我讓你給你洗鞋子你聽見沒有”

聽到小雜種這三個字，司禛的臉上湧現出一股怒氣，看向司金寶的眼神跟啐了冰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司金寶沒來由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其實司禛長得細胳膊細腿的，雖然個頭竄的高，但絕對沒有他的塊頭大，真打起架來他不一定打不贏司禛，而且家裏有他爸媽給他撐腰，他根本用不着怕司禛。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每次司金寶撞上司禛這種眼神時，心裏就特別的慌，沒有底。同樣的，他十分反感自己會對司禛生出恐懼的情緒，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丢份。他心裏越是害怕，他就越要裝出不害怕的樣子來。

司金寶咽了口唾沫，咬着後槽牙把鞋子朝司禛身上丢過去“看什麽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然而他丢偏了，鞋子沒砸到是真的身上，反而砸在了牆上，結果又被彈了回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鞋子上的糞糊了他一身。司金寶整個人都臭烘烘的好像從糞坑裏剛爬出來，別提多狼狽了。

司金寶自己一個沒忍住，開始反胃嘔吐，差點沒把苦膽水給吐出來。

姜家晚上做豆腐燒魚湯，豆腐是崔鳳菊特地去買來的嫩豆腐，入口即化，用魚湯一燒，又香又醇。她把豆腐舀出來裝在一個小碗裏，又把魚肚子上的肉剔了一大半出來，等涼的差不多了，這才一口一口地喂甜笑吃。

“來，笑笑張口吃豆腐。”崔鳳菊說道。

甜笑十分乖巧地張開嘴巴，吃下一大口魚肉混着豆腐，小嘴巴抿一下抿一下的吃着，一臉的滿足。

“來，再來一口。”崔鳳菊又給甜笑喂了一口，甜笑又乖乖地吃下了。

謝文秀看到這一幕，笑了笑繼續吃飯了。自從前陣子開始，崔鳳菊就開始跟她争着帶甜笑，熱情的跟個啥似的，真把甜笑當成寶貝心肝了。

她對于崔鳳菊的轉變，已經從一開始的吃驚到如今的淡定了，不管崔鳳菊為啥突然之間這麽寵甜笑了，甜笑多一個人寵着總不是壞事。

這不，有了崔鳳菊的喜愛，甜笑每天吃得好喝的好，比小的時候胖了一大圈兒。手臂上肉嘟嘟的，像是蓮藕一般一圈又一圈兒。

劉桂芬看着這一幕，又想起之前馮翠珍跟她說的那番話，覺得這畫面十分的刺眼。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熊心豹子膽，嘟囔道“娘，你也太疼甜笑了，不也跟珠珠一樣是個丫頭片子嗎咋不見你這麽疼珠珠啊”

她看了一眼身旁只能吃魚尾巴的肉，而魚尾巴上的刺又太多了，每吃一口都要挑上好久的刺，而急的滿頭大汗的姜寶珠，眼中滿是心疼。

崔鳳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個飛刀似的眼神射了過去，沒好氣地說道“珠珠能跟笑笑比嗎笑笑多聰明多可愛，珠珠小小年紀就會偷東西，我看她給笑笑提鞋都不夠格咋了你心裏還不服氣是吧真想吃魚肚子就自己去抓魚啊，這魚是三房抓來的，我把魚肚子給笑笑吃咋啦你要是能抓條魚回來，我保準把魚肚子給你家珠珠”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