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早川小姐瞬間成為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她先是挑眉, 詫異之色溢于言表,後飛快的鎮定下來,問“少爺, 您這是”
早川在所有人面色永遠是一副臨危不亂的心性堅韌之輩,比起被抓的管家, 他們更難相信早川是犯人。也确實如此, 現在大家都一頭霧水。
“少爺,會不會是搞錯了”就連管家都忘記了掙紮, 他雖然與早川關系算不上特別融洽, 但共事多年,在自己被抓起來後,也會下意識的為早川小姐開脫。
因為他不相信。“早川小姐怎麽會殺人,這簡直比在下殺完人還失憶更加離譜。”
赤司對他們的反應并不意外。“廚房的調味料變味, 是早川小姐設計的一環, 她是幽靈事件的策劃者, 當日在廚房與廚師二人交談,卻特地站在最鄰近門口的位置, 因為一旦管家喊人時能保證自己是最快抵達卧室的那個人。”
“你讀書期間一直是全國大賽短跑冠軍,比二樓的傭人更先抵達卧室, 不讓其他人進來,管家離開後就處理現場痕跡,主要是回收掉融化後的膠囊痕跡,畢竟這是很容易就能檢測出來的。”
“至于樓下為什麽會有水跡,也很簡單, 差不多的原理罷了。”
早川小姐歪了歪頭,即便是被這樣指控,她的臉上也沒有出現絲毫的情緒變化。好像在聽着和自己不相幹的事情。“如此看來, 确實我的嫌疑很大,我願意接受司法審問。”
是篤定自己沒有做過,而不畏被審問的樣子。更因為她這樣的表現,其他人更有一種她是被冤枉的感覺,一時間室內的氣氛有些古怪。
他們對赤司的敬服,有了些許撼動。這種像是随意指個人背鍋的方式,難道不會落在他們身上嗎人的共情讓他們自危起來。
“可是”管家在這種緊張的氣氛裏,開口了。“您說開了地暖,但在下進入卧室後,也沒有感覺到卧室裏溫度比外面高啊。宅內的溫度一直是恒溫調控,達到能讓水快速蒸發的溫度,在下應該能感覺到才是。
”
“這也是存在的疑點。這個問題先告一段落。”赤司道,又問早川,“你知道為什麽我在看穿了你的計劃之後,還邀請绫辻偵探事務所麽”
早川道“因為專業的事情,由專業人來解決更有權威性。又因為绫辻偵探的傳聞,被确定了罪行的殺人犯會死于非命。但有一件事不解,少爺,不說之前的指控,殺人這個罪名又是怎麽回事我們宅中,自我進入赤司家以來,還從未聽說、出現過命案。”
“沒錯,這就是绫辻偵探會站在這裏的重要緣故。”赤司說,“我說的這些,是绫辻偵探踏入母親大人的卧室就已經看穿了,但我邀請他們,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找到兇手。”
說着他回身看向绫辻。“還有,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早川這麽做的動機。我相信你也發現了,無論怎麽查看、詢問相關人,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我說的這種話,是出于科學性的猜測,但管家确實見到了母親大人的幽靈,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下,我的指控只能是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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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绫辻一早就将犯人鎖定在早川身上,但是。“我确實沒有找到證據。所有的線索都指明了,這宅子裏發現了幽靈,但我推理的結果是,早川小姐是兇手。這就像缺失了最重要幾頁,僅存的劇情卻能夠上下呼應,若不找出來這幾頁,會産生出截然不同的結局,真相永遠潛藏。”
“那為什麽要抓管家”貴志不明白。
“這就是另一個案件了,跟我們沒關系。”納茲看了他一眼,貴志懷揣着無數個疑問閉上嘴巴。
就只覺得,好複雜。沒有證據,又有兇手,只能靠臆測來判定真相,這真的是案件嗎
沒有足夠說服他人的理由,稍一不慎就會被蓋上冤假錯案的戳子,對事務所的名聲也會有所影響的吧。
可能正因為這樣,赤司征十郎才會委托他們事務所,绫辻老師的異能本身就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但是,這并沒有達到異能發動的條件不是麽
難不成,要靠猜像耍賴的刷題者
一樣,将所有可能的答案全部寫上答題卡,只要有一個正确就能得分
終于明白為什麽老師說這個案件有挑戰性了。
貴志扭頭,在黑子的眼裏看出了跟自己同等的迷茫和慌亂。難不成他們以後接觸的案子也是這樣的
辦不到的吧
“案件對非專業人士來講确實有點複雜,也不怪你梳理不通。”绫辻難得沒有刻薄的嘲諷,這也是應該的,這可不是考驗常識的問題。
“兩種假設,一種是幽靈不存在,但沒有證據,無法判罪。第二種是幽靈确實存在,有證據,早川無罪。難點就在于,如何在幽靈不存在的事實中,用第二種假設的證據判定早川的罪行。但兩種假設南轅北撤,該如何合并在一起。”
绫辻看向了低頭思索,卻越想越迷惑的管家。“一個人是無法犯案的,因此犯人需要一個同夥,忠山,你就是她的同夥。”
“我不是。”管家像是被羞辱一般,“我發誓如果我是同夥,就切腹謝罪”
“你是同夥,但你是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助了兇手犯案。”
“不知情”
“那兩盆鈴蘭。”绫辻道,“鈴蘭一直是你照顧,沒有假手他人”
“沒錯。除了少爺周末歸家時,其他時候都是我在照顧。”
“這個季節,是鈴蘭開花的時期,花期中那兩盆鈴蘭只有花苞卻未開花,對吧”
管家點頭“這不值得稀奇,早開一瞬,晚開一瞬,都很正常。植物也有自己的意願,人無法左右它的意志。”
“所以你不會幹涉它的開花周期,就連花苞裏被放入了揮發性的迷幻劑都沒發現。屋內開了空氣轉換器,但地暖是獨立設備,轉換器也可以用開關調節,你習慣在工作告一段落後去察看,在這個宅子裏管理基礎事務的早川小姐可以大致摸清你察看的時間,只要在此之前放入迷幻劑,在房間充滿這種氣體之後再算準你來的時間開啓轉換器,無色無味的氣體吸入,你也不會發覺。”
“不是一次性的,你應該長期吸入了這種氣體,量雖然不多,但若
是在吸入後的12小時後,在體內完全分解排出之前是可以查出來的。”
管家詫異的瞪直了眼睛,他咬緊下唇,心中激蕩不已。“現在檢查也不行麽”
绫辻用一種這不是廢話麽的譏诮眼神看了他一眼,管家難堪的撇開頭,看了眼早川後,說道“但是,就算是迷幻劑好了,就算幽靈是我的幻覺,但為什麽我會看到了太太的幽靈呢”
“應該是因為,重視的初戀情人唯一存留的血脈,卻和他的父親不合,從赤司君和赤司征臣先生的傳聞可以看出來,性格相似的父子因為意見不同争吵的情況很常見吧,而赤司夫人在世時,這種事情基本不會發生。”
其他人嘩然不已的看向了管家。
“忠山先生,您、您竟然”
“閉嘴,我沒有。”管家想否認,是出自于維護太太名聲的考慮,他不敢看赤司,但他猜到少爺可能早就知道了,只能用祈求的語氣說,“請不要提這件事了,少年慕艾也很正常吧,當年我母親重病無錢醫治而昏了頭的想搶劫她,她卻讓保镖放開我,問了情況确定是事實後,墊付了醫藥費,還給了我一份工作。”
管家淚流滿面,想起了過去的夫人。“我只将喜歡放在心底,從未有過任何逾越之心,太太在世時我也從不與她獨處一室,身邊都有人在場,太太去世後,照顧好少爺就是我餘生的心願可是,少爺和老爺感情不好,才導致看着也難過,若是夫人在的話,她該多傷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會出現這種幻覺并不奇怪。”
“但是那個幽靈為什麽會跳樓,就算是幻覺,也不可能會這麽想”
“這就要問早川小姐了。”绫辻看向了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的早川,“早川繪裏奈,不,應該是,四十年前因為偷竊罪被趕出赤司家而上吊自殺的中川德次郎的獨女,中川惠奈。”
一直表現游刃有餘像是事外人一樣的早川,臉色第一次發生了變化。
“出事的時候你才六歲,你親眼看
到自己的父親死在面前而大受打擊失憶,後來被一戶家庭收養,後面養父母家庭破裂離婚,養母帶着你嫁入早川家,你才擁有現在這個名字。在沒錢上大學後來到赤司家工作,憑着這筆錢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再一次回到這個家工作,雖然都是傭人,但待遇比正規大商社的正式員工要好,主人家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當時的你覺得這樣很好,對麽”
“你胡說。什麽中川,我不認識。”早川的嘴唇發白,在顫抖。
“我想,你應該是最近才知道生父的事情。告訴我,中川惠奈,告知你這個真相的人是誰你是否還記得他的樣子,年齡和姓名。”
早川緩緩的後退,認為不可能被知曉的事情,自信絕對不會被揭穿的事情被人大咧咧的攤開在大庭廣衆之下,讓她面色大變。
“是不是一個戴着草帽,說話輕佻的老頭子,他将無可抵賴的證據擺在你面前,知曉自己一直當親子照顧的少爺,還有工作多年的主人家其實是害死父親的敵人,是不是還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被冤枉的,而主人家清楚這一點,只是為了聲譽放任你父親被掃地出門,身敗名裂走投無路,不得不上吊自盡。”
“不可能你為什麽會知道”早川的心理防線進一步的崩潰,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為了殺父仇人而盡心伺候這麽多年的主人家,心目中的完美主家竟然隐藏着這樣的龌龊,複雜的心理活動讓她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腦袋,身體不停的顫抖着。
“別說了”這樣哀求着。
“你是完美主義者,還有嚴重的潔癖傾向,這從你時不時會照鏡子看自己的妝容衣着、還有主母卧室幹淨得角落裏都沒有一絲灰塵,水漬的畫線連細微的曲角都要重現出來可以看到。要知道,就算是真的有水漬留下,普通人也不會耐心到要将它完全還原,只要大差不差就可以。正因為這樣,才不能容忍有瑕疵。你恨赤司家,也恨自己。”
但绫辻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也因此,進一步的讓本就心頭大
亂的早川,邁入崩潰的邊緣。她按着頭部的手指太過用力,指甲掐破了表皮,少許的血液流淌出來,那架勢似乎想要将腦袋擠爆。
“別說了,夠了停下來不要再說了”
她重複着這樣的話語,但感覺上并不是在阻止绫辻,而像是在阻止腦子裏出現的某個聲音。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爸爸,我沒有原諒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爸爸原諒我,惠奈知道錯了”
她哭得妝容化開,雙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鬓發散亂,仿佛沉浸在某種回憶之中一般,偶爾肩膀抽搐,似乎有個人站在她身後,用鞭子棍子抽打她的背部。嘴裏不停的喊着,爸爸我知道錯了,我聽你的,不要再打了。
納茲看得有些瞠目結舌,“這是怎麽回事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發瘋。”
“京極夏彥的異能,憑物落,能夠在人的腦子植入妖怪,造成某種心理暗示,就算是心志堅定的正常人,只要中了這個異能,離瘋子也不遠。”绫辻說,“我倒是沒想到,他的實驗這麽早就開始了。”
說完,他轉身往門口走去。“和計劃不符,本來以為這位小姐已經變成妖怪,身體被妖怪占據,那麽她本人就是殺死本身意識的殺人兇手。但事實是,不過是一個被放棄的失敗品罷了。”
赤司凝重的視線從早川身上挪開,示意保安将她抓起來後,沒有追上去,而是高聲問“案件算是結束了”
绫辻停下腳步,回頭道“別因為這種事情把你有點可用之處的腦細胞都擠到角落裏,這位赤司少爺。我這邊是結束了,你那邊才剛剛開始。”
赤司愣了愣,微微眯起眼睛,溫和的笑出來。“請保密,偵探先生。”
绫辻懶得搭理他,納茲在追上去前對赤司說“封口費另算啊,小夥子。”
赤司無奈的點頭。看着他們四人離開,讓人關閉大門,重新将目光投注到管家身上。
“被辭退的理由你應該心中有數吧,忠山。會以病退将你辭去,也會給足三年薪酬
的補償費。”
管家知道,一旦他這個心思暴露,就不可能繼續留在這個家。他看了眼被抓住後還癫狂着叫喊的早川,重重嘆息一聲。
“在下沒有異議,少爺。”保留了體面,還給了這麽多的補償,就算以後不工作也有足夠的資金生活。
“你确實隐瞞得很好,但這件事父親應該隐隐察覺到,我也知道早川小姐為什麽這麽做,利用母親大人的幽靈做文章,對父親和我而言是最大的心靈創傷,在此之後幽靈事件多次重演,猶如慢性折磨一般,我們父子都沒有安寧之日。
“事情在剛開始就結束了,而趁着這次機會,我将你辭退,也好過父親知道後的後果。”
想到那位赤司老爺的手段,管家垂下頭,含淚重重點頭。
赤司看了眼早川,準備将這個麻煩抛給父親,四十年前他還沒出生,對那次偷竊事件不清楚,況且,他确實情緒上受到幽靈事件的影響。
你一個當爸爸的,總不能置身事外吧。親父子,有難同當,還能坑一波爹,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