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善惡之審,(1)

趙家集。

夏日炎炎,老紅旗的空調制冷功能還是很給力的,不給力的是趙家集的道路。

這年月,汽車并不是主流交通工具,鄉下的路更是只能供自行車的滾子咕嚕轉,農用拖拉機都颠簸得厲害,工藝在國內已算頂尖的紅旗轎車放鄉村道路上,也只能抓瞎。

阿華開車很穩,奈何技術拼不過硬件設施,坐車上的人是真颠。

前後兩輩子,寶鏡颠吧颠吧已經習慣了,總比坐拖拉機強。

陳文安從前也沒少下鄉,小徐老板的實力帶給他的震撼是能抵消颠簸不适感的。唯有賀小刀,人家就算是混堂口的,那也是堂口培養的接班人,輕易還真沒到過鄉下。

紅旗車到了趙家集就引起了轟動,等駛進王金順娘舅家的村子時,整個村的小屁孩兒都來圍觀。泥孩子們拖着鼻涕追着小汽車跑,大人們也忍不住探頭探腦。

“王金順他舅舅家,是在這裏嗎?”

陳文安捉住一個看熱鬧的大娘,大娘後退了幾步,有些怕蹭花了車子。

“王金順?村裏就一戶姓王的,你說的是王大財家不?”

大娘給指了路,以為寶鏡一行人是王家哪個富貴親戚,可熱情了。

王金順已經在老舅家躲兩天了,紅旗車一到村子他就發現了,等瞧見陳文安的臉,王金順心裏已經有不詳的預感。陳文安能知道他老舅家,平日裏他沒少恭維對方,明明年紀比陳文安小,陳哥陳哥倒是喊得挺順溜。

現在瞧見了“陳哥”,王金順卻只想跑路,陳文安雖然辭職了,之前可是肉聯廠的采購員呢,王金順現在就怕看見南縣肉聯廠的人,任何人他都不想見!

寶鏡是什麽樣的視力?

有太陰鏡作弊,那是開了挂的眼神,大娘剛指明方向,她就瞧見破泥磚房子裏有人從後門溜了。

“王金順挺矮胖的吧?”

陳文安猛點頭,寶鏡便指着山坡的方向,“他往山上跑了!”

賀小刀和阿華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山上追。

寶鏡攔住了陳文安,“陳大哥,你留下看車吧,我跟上去。”

小徐老板在陳文安心中就是萬能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為啥他個大老爺們兒要留下來看車,寶鏡一個小姑娘卻要親自去追。

等寶鏡跑了,陳文安才一拍大腿。

“小心,他可能帶着獵槍呢!”

陳文安心中着急,趙家集背靠着深山老林,青黃不接時全靠山裏的野物填肚皮,王金順不僅有土制的獵槍,他的槍法應該還不錯。

泥孩子們時不時想摸摸紅旗車,村民們也探頭探腦,陳文安還真不敢離開半步,只能在原地等待煎熬。

賀小刀和阿華緊追着王金順上山,他們不缺追蹤的經驗,有些本事學到了能受用一生,別管是平地還是丘陵,只要心細如發,周圍的環境總能告訴你想知道的信息。

寶鏡後發先至,有太陰鏡作弊,她反而比賀小刀和阿華更先發現王金順的蹤跡。

陳文安的喊聲寶鏡很重視,對方是有槍的,寶鏡不覺得自己的小身板兒能抵禦土制獵槍。她要等着賀小刀兩人再行動。

“那混蛋,是想吃點苦頭才行。”

賀小刀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王金順慌不擇路只往羊腸小道逃,人跡罕至的地方荒草茂盛樹枝繁茂,賀小刀臉被挂了老長一道血印子。

摸了下臉,把手指放入嘴裏吮吸,血腥味兒讓賀小刀眼神變得狠厲。

“他就在前面不遠,應該是跑不動了。”

要學武,還沒學到,寶鏡的體力可比不上賀小刀和阿華。

從太陰鏡裏,她能看見王金順矮胖的身影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懷抱着土制獵槍,累得像條野狗,王金順的體重奔跑起來就是負擔,他比寶鏡更喘得厲害。

賀小刀看着她的目光挺怪異,心想不愧是祁二爺的弟子,你看人家明明學得是古玩,追蹤術也像無師自通般很厲害,元宵夜那晚他就發現了。

漸漸走近了,衣服和草叢樹枝摩擦總要發出些動靜。

王金順抱着槍大喊大叫,“你們別過來,我手裏的槍可是見過血的!”

見血?!

真是好笑,是兔子血,還是野雞血?

賀小刀眼中閃過譏諷,他相信,照着寶鏡在元宵夜表現出來的執拗勁兒,事關其大舅安危,小姑娘不介意讓樹後那矮胖子見見啥是人血。

“是不是你陷害了肉聯廠的李廠長?”

王金順心虛氣短,“滾,你們都滾,我不知道!”

寶鏡一邊吸引着對方的注意力,賀小刀和阿華很有默契開始行動。

“哼,你和韓文濤合作對不對!”

王金順咬着牙不說話,手指一直放在扳機上,山林間的鳥鳴和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都叫他無比緊張,随時都會扣動扳機,他的槍已經上膛,一旦走火,賀小刀二人面臨的就是呼嘯而至的鐵砂子彈。

王金順的精神繃緊到了極限,憑借着以往打獵的驚訝,他覺得有人在靠近自己。

人走投無路了,大概都會變得瘋狂。

王金順忽然抱着槍從樹後面轉出來,扣動了扳機。

“小心!”

寶鏡下意識撲倒,賀小刀和阿華根本沒把王金順的槍法看在眼裏,要是被打中了,豈不是說明他倆比傻兔子還不如?

再說了,土獵槍又不是能掃射的機槍,無論是賀小刀還是阿華的身手都能輕松躲過。

賀小刀躲過去了,王金順就慘了。

賀小刀的武器和他名字一樣,銀光閃閃的小刀飛出時,王金順一聲慘叫驚飛了林間一群栖息的麻雀。

寶鏡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擡頭一看,王金順被兩把小銀刀将手腕釘在了樹上。夏天穿着短袖,正好方便了賀小刀下手,兩把小刀透肉而過,王金順肥肥的手就像聖主耶稣正在受刑般高高挂起,王金順痛得要死,卻根本不敢動彈,一動,穿過手腕的刀口就會将他的肉割得血淋淋。

“你們是什麽人,快放開我……”

阿華将土制獵槍繳收到手上,看樣子是不準備将它還給主人。

寶鏡哪管對待王金順的手段殘不殘忍,她現在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恨不得逮住仇人撕咬兩口。

“是誰?李立平你認識吧,仔細說說,他是怎麽被你陷害的,早點說完,你就不用再折磨了。”

王金順眼神躲閃,他害怕賀小刀,卻不見得害怕寶鏡一個小姑娘。

這個老油條心中甚至生起了荒謬感,手腕的劇痛在提醒着王金順眼前的一切不是做夢,他心中暗罵,老子什麽時候輪到一個丫頭片子審問了?

王金順不答話,賀小刀的脾氣豈容他嚣張,根本不等寶鏡動手,他一腳踢在王金順肥肥的肚子上,後者弓着腰,當即就吐了一身。

“問什麽你答什麽,不老實,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賀小刀說着,伸手把王金順左手腕的刀拔了出來,在後者感激淋涕的目光中又給原路插了回去……

“啊,痛,好痛,我錯了……好痛!”

王金順殺豬般嚎叫,再也不敢輕視寶鏡。

小丫頭片子帶着兇神一樣的打手,他不敢忽視,不過陷害李立平的事他更不敢承認,自來水廠食物中毒的工人,據他所知有兩個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他要是承認了,這不是變相的殺人罪嗎?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從肉聯廠裏拿的貨,廠裏的人吃出問題了,我怎麽知道會是李廠長負責,這事兒國家說了算,我說了不算啊!真的,你們相信我!”

王金順說得言辭懇切,鼻涕混着眼淚糊了一臉。

寶鏡皺着眉頭,“你說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不過你要是覺得自己還受得住,我們不如來點新手段?”

賀小刀沒動,一直沒說話的阿華卻上前兩步。

他根本不和王金順廢話,直接出手将王金順手腕上的刀拔了。

有賀小刀的前車之鑒,王金順根本不敢奢望眼前的惡魔們會大發善心。王金順已經盡可能将對方往壞處想,阿華這個他眼中不叫的狗果然更會咬人——阿華臉上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他根本不會出現賀小刀那樣的情緒波動,賀小刀今後是要做堂口領導者的人,阿華則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堂口執刑者!

他幹了啥?

他只是不言不語,将王金順胖胖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折斷。

第一根時,王金順還慘叫震天,等兩只手的十根手指全部被折斷了,王金順連慘叫都費力。

手腕兩個血洞洞,兩只手的手指全部以詭異的角度彎曲下垂着,王金順痛得想一頭撞死在樹樁上。

偏偏阿華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你以為這就是痛到極致了?不,人的身體裏有206塊骨頭,我可以把它們都捏碎了重組,你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阿華說着,手已經搭上了王金順的手臂。

王金順吓得大叫,“我說,我說就是了……那些有問題的肉不是李廠子發的,肉聯廠裏發出來的貨被韓文濤調換了,他是銷售科長,他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把出廠的豬肉換掉,都是韓文濤幹得,和我沒關系!”

果然是韓文濤!

寶鏡根本不在乎王金順的話是不是狗咬狗攀扯,她只想讓王金順說出真相。

“阿華哥。”

寶鏡一叫,阿華又有了動作。

王金順吓得後退,以為阿華不滿意他的說法,還要捏碎他剩下的骨頭。阿華出手快如閃電他根本避無可避,出乎王金順意料,阿華卻是将他折斷彎曲的手骨複歸到原位。

手骨複位的痛楚不下于阿華行刑時,王金順整個人都虛脫了,等喘過氣來卻發現自己折斷的手指又變回了原樣。在他心中,阿華的恐怖已經上升到了頂峰。

“把你和韓文濤狼狽為奸的經過,仔細說說。”

寶鏡的問話,王金順總算引起了重視。

他不服氣輕視又如何,眼前的三人中,還真是這小丫頭片子說了算!

正如王金順所說,韓文濤很早前就在幹着以次充好的勾當,他和李立平是多年的交情,韓文濤正是利用寶鏡大舅的信任,行事越來越嚣張。

王金順真的很委屈,別看他吃差價吃得一聲肥肉,在大家肚子裏都沒油水的80年,食堂采購的福利就是這樣,王金順廢了老鼻子力氣才撈到的肥差。李立平親自上山下鄉收購的好豬,上品豬肉被韓文濤倒賣後,拿大頭利益的肯定是韓文濤本人,王金順這樣小蝦米,也就撈點湯水喝喝。

從前他們幹得很順暢,韓文濤膽子越來越大,直到自來水廠的食堂用了病豬肉,工人大規模中毒,韓科長和王金順才慌了。

自來水廠的工人有食物中毒現象的,其實也不止十幾個,有的人體質強健,食物中毒的反應不過是拉拉肚子或者嘔吐幾次,大家都講究額為國家創利潤減輕負擔,80年沒有那麽多想占國家便宜的滑頭。

只有情況嚴重的工人才被送到了醫院,王金順當時就吓得半死,跑去找韓文濤,韓科長同樣很恐懼。

可等到韓科長外出回來後,他臉上的恐懼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種帶着興奮的勃勃野心。

“采購們私下裏肯跟着韓文濤幹,都是因為有傳言說他妹妹跟了包書記,韓文濤也算是書記的半個小舅子!”

王金順說到這裏,身體沒那麽痛了,想起包知崇的赫赫威名,他覺得自己的心肝兒都一塊兒痛起來。小老婆受寵的話,半個小舅子的韓文濤,肯定比包書記明面上的舅子更受看重!

寶鏡隐隐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怕韓文濤背後的包書記算賬吧?包書記事後哪裏想得起來你這樣的小人物,可我們卻是認準了你,只有老實交待了,才有你的活路!”

阿華出手,王金順180多斤的體重在他手裏顯得輕飄飄,他輕易就擰着王金順脖子将他提了起來。

王金順吓得半死,不住磕頭作揖:“別殺我,別殺我,我還能告訴你們一個消息,韓文濤的妹妹在淮水街有套房子,她平時就住在那裏!我知道的都說了,真的,我不想死……”

寶鏡輕笑,“別擔心,我怎麽會殺掉你呢。”

王金順擡着頭偷看,小丫頭片子笑眯眯的,看起來十分無害。

他根本不敢高興,果然,寶鏡話鋒一轉:

“殺掉你,豈不是沒有證人了?”

明明臉上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落在王金順眼中,寶鏡簡直比惡鬼更可怕。

……

淮水街。

淮水街上有條很隐蔽的小巷,平時根本沒人會在意它。包書記在南縣經營了多年,坊間關于他的傳聞很多,包知崇有小老婆的事兒傳了很多年,誰也不知道包知崇到底有多少情人,她們平日裏又躲在哪裏。

包知崇出身不行,沒發跡前娶得老婆自然算不上漂亮。

特別是生過孩子後,他老婆根本不管理身材,越來越胖,人也越來越醜。再漂亮的衣服穿在包太太身上都是浪費,包知崇從前一門兒心思想着往上爬,等做了南縣縣委書記,他隐隐覺得自己的仕途似乎能望到了盡頭,沒啥好奮鬥的了,他的心思就轉到了別處。

家裏的老婆上不了臺面,看久了包書記都覺得眼睛疼,更不提過夫妻生活,簡直是像摟着一堆豬肉在睡覺,包知崇根本下不了口——包書記就沒照過鏡子,他體型其實和夫人不相上下,要別人說,單看肥胖程度兩口子那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對老婆厭惡時,包書記在縣裏的一次文藝演出上,看見了能歌善舞的韓文敏。

韓文敏是縣文工團的,皮膚白皙,一張鵝蛋臉,水杏眼,紅潤的嘴唇輕聲細語,俘獲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韓文敏那時候已經二十四歲,知道自己長得漂亮,眼光也格外挑剔。

包知崇看上她的美色,覺得年齡雖然比不上十八、九的姑娘那樣鮮嫩,可也比十幾歲的姑娘更識擡舉。包知崇一暗示,韓文敏便領會了他的意思。

這年月,工人階級都不富裕,也就是能吃飽飯。

韓文敏不是沒相過親,高帥高帥的同齡有,還不少。可她的家庭能提供的相親途徑,也就是門當戶對的工人家庭,男方長得再好有啥用,連分房都要等呢。

青春苦短,韓文敏想要的生活,不僅僅是吃飽肚子。

包書記既胖又不英俊,年紀也大,甚至家裏有老婆。可說一千道一萬,南縣的縣委書記,也只有他一個。

韓文敏很爽快跟着包知崇做了小,随後文工團也不出了,被包知崇養到了淮水街的房子裏。

別看巷子破,那只是掩人耳目。

淮水街的房子裝修的別有洞天,乳白色的地磚,真皮沙發,大彩電,還有罕見的冰箱等家電,還有一個做飯洗衣服的阿姨伺候着,韓文敏還不用操心包書記的人情來往,若不計較名分和臉面,她日子過得比正牌包太太還舒心呢。

怎麽會不舒心呢?

父母知道她給人做了小,一開始根本不認她。

包知崇的權勢在南縣無人能及,不管是物質享受還是各種便利,韓文敏的待遇在南縣都是拔尖的。嫁到臨縣的大姐條件很差,包知崇伸了伸手,大姐兩口子都能調進效益好的單位。

在肉聯廠上班的哥哥韓文濤,和他一起進廠的人都幹上了副廠長,他還是一個提不起來的辦事員。書記姐夫一出手,暗地裏活動,韓文濤終于升職了,短短兩年時間,就幹上了銷售科長這一肥缺。

兒子和大女兒一家都靠人家提拔,韓家父母就是不像認包知崇這個便宜女婿,也不得不認了。不僅要認,還得恭維着給包知崇當小老婆的女兒韓文敏。

韓文敏的日子過得很是逍遙,直到前幾天韓文濤連夜跑來求救。

聽說幾十個工人都中毒了,她吓得臉發白。

“二哥,你叫我怎麽幫忙,這是人命啊!”

二哥哭着求了又求,韓文濤是韓家唯一的男丁,文敏不敢不幫。把包知崇伺候得舒舒服服了,她才忐忑開口。

包知崇一開始是發了火的,毫不憐惜将韓文敏踹下床。

“韓文濤真是扶不起來的廢物!”

貪污不算啥,韓文濤要真是個品行正直的人,包知崇還看不上那種一心為公的傻子呢。可你不過是在肉聯廠搞點小錢,居然也能出這麽大的纰漏,包知崇就覺得韓文濤蠢。

便宜舅子這麽蠢,他妹妹的智商又會高到哪裏去呢?

包知崇有一瞬間甚至熄了想叫韓文敏幫他生個小兒子的心思,覺得孩子要像母親那邊的智商,生出來也是浪費糧食。

包知崇連夜都沒過,韓文敏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夜。

天亮了,她覺得等待二哥的大概只有牢獄之災,正絕望呢,包知崇大清早的又回來了。

相處了幾年,韓文敏又溫順,包知崇對她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火氣消了,包知崇的理智又回爐了,特別是前不久他和市裏幾個領導聚會,聽到了一些消息,包知崇心中便開始算計起來。

“肉聯廠的李立平,是不是有個妹妹嫁給了一個姓徐的工人?”

韓文濤和李家走得近,李淑琴結婚時文敏才十幾歲,跟着哥哥去喝過喜酒呢。雖說最近幾年深居簡出,從前的認識的人都斷了聯系,仔細回憶回憶,韓文敏還能想起來。

李淑琴結婚時,徐家條件特別差,婚禮辦得很簡陋,十幾歲的韓文敏當時就暗暗撇嘴。李淑琴長得也不差啊,卻挑了個那麽窮的丈夫,把韓文敏給刺激的。

“是嫁給一個姓徐的,就是一個普通工人,家裏還是農村的,和李家門戶不太般配。”

包知崇若有所思,當時便丢下一句,“你哥的事,要是操作好了,說不定就是壞事變好事。”

韓文敏想不明白有什麽聯系,包知崇願意拉二哥一把,韓文敏只會對他更感激。

但韓文濤是明白的。

便宜姐夫找到自己,要拉自己一把,代價是捅朋友一刀,韓科長沒考慮太久就同意了。他和妹妹本質上是同一種人,一個為了物質生活可以當人小老婆,一個為了前途,捅朋友刀算啥,李立平不死,死得就是韓文濤自己。

再說了,便宜姐夫暗示過,李立平下馬後,他是有機會取而代之的。

韓科長變成韓廠長,多插朋友兩刀也行。

也不知道包知崇是怎麽操作的,調查組的人帶走了李立平。

随即,食物中毒的工人,有兩人情況太嚴重死在了醫院。韓文濤吓得在家裏縮脖子,心裏明白,李立平這下估計被他坑死了。

“收拾人的手段多着呢,就是不見一點傷痕,也能叫他服服帖帖認罪。”

包知崇叫韓文濤安心等消息。

韓文濤心裏七上八下,這事情了解內情的,可不止他一個。可他不敢對便宜姐夫吐露,否則王金順在被寶鏡找到前,大概早就被封口了。

市裏的領導很滿意包書記的知情知趣,包知崇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仕途似乎多了幾分生機。

包書記很滿意,看小情人也順眼了。

他肥胖的大手拂過韓文敏光潔白皙的後背,笑得很寵溺:

“文敏啊,幫我生個兒子吧!生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兒子,我肯定會給咱們的小兒子最好的一切!”

韓文敏溫順躺在包書記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她都二十八了,是該生個孩子了。只要包知崇活着,她這輩子就別想嫁給其他人,現在包知崇風光無比,韓文敏也不想嫁人。

嫁給窮鬼有什麽好?

男人窮,不代表他不花心,他只是沒有花心的本錢。

在單位稍有點權力的男人,大部分也會在女工裏尋找暧昧對象,韓文敏看得很透徹,嫁給普通人也得生孩子,還得孝順男方的父母,女人還得出去工作,回家做飯洗衣服,她為得是啥?

不管跟着哪個男人,都要替他傳宗接代,韓文敏情願沒名分給包知崇生。

她相信,給包知崇生個小兒子,孩子一定會得到最好的一切!

想到生兒子,韓文敏心中一熱,水蛇一樣的腰肢,又往身邊的男人纏去,雙人床上,很快響起了粗重的喘息聲。

……

寶鏡領路,阿華把王金順像死狗一樣拖下山。

陳文安眼皮子直跳,王金順褲裆濕了一大片,整個人散發着騷味,竟不知什麽時候吓得尿褲子了。他手腕上兩個血洞洞,不包紮血就止不住,流血流到他胖臉煞白,還是阿華撕了王金順的衣服替其纏住的。

布條上滲出血跡,王金順的樣子特別狼狽。

陳文安終于意識到,小徐老板平日裏總喜歡笑眯眯待人,惹惱了小徐老板,她立刻能變得不是人……呸呸呸,說錯了,是變成狠人。

陳文安不敢吱聲兒,阿華開車,寶鏡坐在副駕駛位子上。

車後座不是特別寬敞,賀小刀大馬金刀橫坐着,王金順的體積擠得很辛苦。他不敢對着寶鏡三人抱怨,對陳文安卻很恨。

恨陳文安領着寶鏡三人找到趙家集,王金順自我感覺躲得很隐蔽,都怪陳文安。

寶鏡從後視鏡裏看見王金順擠眉弄眼,十分厭惡,忍不住冷笑道:

“我要是你,就會感激陳大哥,你該慶幸是我們先找到你,要是高高在上的包書記先找到你,等着你的,就不只是一頓酷刑而已。”

王金順縮了縮脖子,老實坐着,不敢再瞪陳文安。

寶鏡所說也不僅是恐吓,她要是包知崇,肯定會把知情人全部控制起來,必要時甚至能叫王金順永遠閉嘴……王金順能在外面自由活動,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

寶鏡将王金順帶回縣城,賀小刀閑得無聊,主動表示可以将王金順交給他看管。

“我保證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等你需要時,他會主動作證。”

寶鏡點頭,只要不弄死王金順,她沒啥意見。

不是她心狠手辣,這人借着食堂采購的便利以好充次,已經造成了兩人死亡,她實在同情不起來。

王金順也不懂法,他以為自己不是主犯,作證就作證呗,落到了三個惡魔手裏,坐幾年牢總比全身骨頭別捏碎了重組強。

寶鏡不會好心告訴他,王金順大概不止是坐幾年牢的問題,等待他和韓文濤的,是很快就會到來的嚴打。

摸小手都算強奸的嚴打時期,王金順和韓文濤不死也是無期。

将王金順關起來,寶鏡又和沐晨一起抄了王金順的老巢。

自來水廠最近亂糟糟的,職工宿舍根本沒什麽防備,沐晨熟門熟路撬開王金順的房間,在床鋪的夾層裏翻出一本賬本。

狗爬一樣的字跡寶鏡并不介意,王金順寫得詳細。

他倒不是為了防備韓文濤,純粹是他自己小心眼兒,認為韓文濤分給他的利潤少了,他怕自己算不清應得利潤,才一筆一筆把他和韓文濤的合作記下來。

寶鏡很滿意,這一筆筆的,時間和問題豬肉來源都交待的很清楚,韓文濤和王金順的合作範圍挺廣,整個南縣工廠的豬肉采購他們都作過假,有時附近的便宜差肉不夠量,韓文濤還會叫王金順去外地找。

“這就是鐵證!”

寶鏡當即托師傅祁震山,将賬本的存在告之了秦善民。

寶鏡留了個心眼,賬本送給秦縣長驗過真僞後,她還是自己藏起起來。這年頭也沒個複印店,她就是想給副本也沒法,賬本只有一本,她并不是完全相信秦縣長。

幸而,人家秦縣長根本懶得和小丫頭計較。

反正雙方都得利的事情,他也不在意賬本誰保管。

一個食堂采購記下的賬本,也得看落在誰手裏。在李徐兩家手中,那就是一堆廢紙,被他利用好了,卻是攻城略地的有效武器!

秦善民正想着要如何發動攻擊,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京城打來的內線,秦善民調整了下語氣,電話那頭不是他堂哥,而是堂嫂。

“嫂子最近過得還行吧?”

“過得挺好,善民啊,雲峥已經去南縣了,你幫我看着他,他身體不好,上次出任務受傷後虧損的挺厲害……”

秦善民不住點頭,“雲峥坐火車過來?”

現在的火車很慢,要是坐火車來南縣,最快都要兩天,秦善民會先幫侄子安排好住處。說實話,他只是随口一提,沒想到堂哥真讓雲峥來了,秦善民挺高興,一是喜歡看重秦雲峥,二是覺得自己說話被堂哥看重。

電話那頭,秦夫人一肚子牢騷,她就沒同意兒子去南縣。

小縣城偏遠,哪裏比得上京城方便,她自己就是醫生,可以幫兒子調理身體,再不濟也能托情讓國手們瞧瞧。可秦雲峥不僅出人意料同意去南縣,就像狗在身後追着跑一樣,沒給秦夫人反應時間。

說起來,秦夫人猶自生氣:

“不是火車,他搭部隊的順風機去的,現在可能都到了!”

……

兵站。

上面逼得越來越緊,審訊李立平的強度便加大了。

昨個人夜裏似乎又有異常情況,問詢人員更不敢掉以輕心,只得換着花樣逼李立平認罪。

兩天了,沒人給他喝一口水。

沒人毆打他,審訊人員卻折磨得李立平身心俱疲。屋子裏的火爐又增加了,小房間像個高溫烤箱,連審訊人員都扛不住,時不時要跑到外面吹風扇透氣。每隔半小時他們就會開門問一次,“你到底認不認罪”。

認罪?自己根本沒過錯,為什麽要認罪。

李立平又渴有餓,他現在還沒有脫水休克,全靠沐晨潛入偷偷喂給他的那些水。多麽甘甜的水啊,每當李立平認為自己堅持不住了,已經到了極限,月華精華的總能緩緩滋潤着他缺水的五髒六腑,讓他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不,我不能認罪。

李立平無數次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必須要堅持下去,家裏人在奔波,在為自己翻案,在千方百計想把他救出去——一旦認罪,等待他的不僅是身敗名裂前途盡毀,肯定還有伴随而來的牢獄之災。

家裏的父母已經年邁,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嗎?

妻子性情溫柔,能撐起家裏的重擔嗎?

女兒李蘭芯洋洋出色,有一個坐牢的父親,她考大學要怎麽通過政審,豈不是一輩子都毀了!

還有妹妹李淑琴,外甥女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沒有自己裏裏外外護着,難保會有人找麻煩。

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家人。

李立平靠着毅力,咬死了不認罪,他就不信,朗朗乾坤,還能沒有國法嗎?他就是不認罪,那些人有膽子就弄死他,把罪名推在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身上,食物中毒的事情肯定鬧大了,上面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陷害他的人,真的絲毫不怕嗎?!

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李立平昏昏沉沉,在外面吹涼風的審訊人員也是失去了耐心。

李副廠長死不認罪,就說明他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領導心生不喜,他們還有什麽前途?

“管他是不是自願的,幹脆等他昏過去,拉着他手按上印算了!”

一人說着,将手上的煙頭扔在地上踩了幾腳熄滅,言談間完全失去了耐心。

另一人有些遲疑,“他醒來後,會鬧騰吧?”

吸煙的審訊人員冷笑連連:

“鬧騰有什麽用,到時候判刑了,把他扔到監獄關幾年,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出來後他敢說什麽?要不辦,咱們就不動手,既然動了,那就把案子辦成是鐵案!”

同伴的狠厲讓另一人無言以對,他又沒有反抗的膽子,只有同意。

男人很快把認罪詞寫好了,叫人把火爐撤走。

要按手印,就不能再把李立平綁着,他和同伴解開了李立平的手铐。

同伴心要稍軟些,聽說這個幹部挺正直,可有什麽辦法呢,領導說什麽,他們就只能照辦。

“不要怪我,你認罪了,大家才有好日子過。”

李立平渾身無力,連眼皮都不太睜得開。

對方拉着他的手塗了紅印泥,就要按下去,他卻被“認罪”兩個字驚醒。

不行,他不能認罪的。

虛弱的李立平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用盡全身力氣掀翻了桌子,反身跑了出去。

審問的兩人完全愣住了,一個不吃不喝兩天又嚴重脫水的人,誰也沒料到李立平還有餘力反抗。

兩人根本沒關門!

他們要幹的事情不地道,所以支開了守衛的士兵,李立平毫無阻攔跌跌撞撞往外跑,兩人反應過來差點沒被氣瘋。

“愣着幹什麽,趕緊把他抓回來!”

這裏畢竟是兵站,有人能給他們開方便之門,也不是人人都是他們那邊的隊友,事情鬧大了,兩個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跑,往前跑,跑出這個地方,自己不能認罪,自己是無辜的。

李立平雙腿發軟,他此時腦中裏就只有這個執念。

似乎只要逃出這個地方,他就能獲得清白般。

李立平覺得自己跑了很久很遠,其實他雙腳無力,哪裏能跑多遠呢?審訊的兩個工作員很快追上來,追追跑跑,三人已經跑到了兵站的操場。

“走開,你們幹什麽,這裏很危險,有飛機要降落!”

士兵沖着三人大喊,李立平根本聽不見,追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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