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憶

桃戈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到陶淵明,夢到主母,夢到阿姊,夢到弟弟……夢到許許多多記憶深處的人。

在夢裏,她看到幼時的她和陶淵明身披大紅色床單,一起對着自家院子裏那棵老槐樹拜天地,齊聲唱着“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看到主母摸着她的頭,極是寵溺的告訴她是“夫為妻綱”而非“妻為夫綱”;她看到阿姊站在主母身後打趣她要嫁給陶淵明做小媳婦;她還看到弟弟被乳母抱在懷裏拍手叫好……

原來阿姊說的都是真的,她同陶淵明,的的确确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是的,她記起來了,幼時的一切,她都記起來了!

她的元亮哥哥,一直都是正直之人……她有些想念她的元亮哥哥,更是懷念過去,懷念在蕭家的日子。

可懷念終究只是懷念,她并不想回到過去。

她自知與陶淵明有婚約,可她并不想嫁給他。她對他,從幼時的依賴與喜愛,變成當初的厭惡與鄙夷,到如今,竟成了愧疚與不舍……她不想陶淵明将她認出來。

桃戈屈膝坐在床榻上,垂眸望着足上戴着的那只镯子,這只镯子,既是陶淵明送的,必定不能再戴着,免得有朝一日再見時被他認出來。

想至此,她這便伸出手欲将這足環取下,奈何這足環是六歲時戴上的,如今她已十二歲,足環已取不下來。

任憑她絞盡腦汁使盡氣力,也未能取下足環,單是見腳脖子上一道又一道紅印子。

絕望頹廢之際,她靈光一閃,桓伊可是全才,不如去找他試試,保不準他就有法子呢!

事不宜遲,這就去了。

彼時陶淵明亦在妙音坊,他正站在書案前提筆寫字,桓伊走去他身側瞧了一眼,問道:“情詩,這是寫給哪家小姐的?”

陶淵明笑而不語,仍埋頭極認真,桓伊打趣道:“我前些日子同你說起翟家小姐,你今日作詩,莫不是與她對上眼了?”

聞言陶淵明終于理睬他,卻是睨了他一眼,道:“翟家小姐确實出衆,只可惜,我早已是名草有主。”

桓伊笑道:“我倒想曉得,你這棵草,到底是誰家養的。”

說話間,詩已作成,陶淵明舉起詩來看着,道:“桃戈家養的。”

桓伊聞言微愣,轉身走開,背對着陶淵明,頓了頓方才道:“元亮豈可對桃戈動心。”

陶淵明聽了也是一愣,放下詩,走至桓伊身後,“子野這話是何意?”

桓伊回身看着他,道:“你同桃戈,乃是有緣而無分,她命格奇特,注定要成為司馬家的人。”

陶淵明一向是急躁的性子,道:“我同她豈是有緣無分!她是素素,我們二人自小便有婚約,兩次相遇,緣分皆在此,豈可看作有緣無分!”

桓伊臉色輕變,想不到他早已将桃戈認出來了,他淡淡道:“原來你已認出她了。”

陶淵明也淡淡道:“原來你也早就知道她是素素。”

說至此,他繼而又道:“她眉心一顆朱砂痣,足上還戴着我當年親手給她戴上的足環,我豈會不認得她。子野,當日可是你讓我去醉仙樓找她的,如今我得知她是素素,你卻告訴我我同她有緣無分?”

“元亮,我此言只為奉勸你,并無他意。”

陶淵明冷笑一聲,并不言語。

忽聽聞阿寶在外禀道:“公子,桃戈姑娘來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阿寶才說罷,桃戈便已推門而入,待見了陶淵明,卻是一驚,陶淵明何故在此,難道他與桓伊是舊識,可她從不曾聽桓伊提起過他呀!

足上那足環還戴着,桃戈站在門口看着陶淵明時,總不夠自然。

陶淵明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又因桃戈過來便急着離開,便冷着臉走去她跟前,不聲不吭的将玉镯給她戴上,只道:“桃戈姑娘,這玉镯贈你。”

說罷,他扭頭就走,叫桃戈一愣一愣的。

桃戈本想叫住他,可喚了一聲便不見他的身影,她只好作罷,轉身進去。

桓伊看着她那只玉镯,笑了笑,走去軟榻上坐下,桃戈緊随其後坐在他身側,桓伊故意道:“元亮這只玉镯,原本是該送給蘭陵蕭家的三小姐蕭素當作定情信物的,沒想到誤打誤撞到你手裏了。”

桃戈垂眸看着這玉镯,卻沒有取下,她在想,倘若陶淵明并不知她是蕭素,便将這玉镯給她,那他對蕭素的感情,是不是也沒有小時候那麽深了。

桓伊又道:“那位蕭三姐兒,我與她曾有過一面之緣。我十九歲那年陪同堂弟桓修跟随叔父(桓沖)去蕭家作客,見到蕭三姐兒,那會兒她才七歲。”

桃戈聽着,愈發心虛,她總覺得,桓伊像是知道她的身份。

對了,前些日子她曾與桓伊提起王府的某位姨娘是她阿姊的事,以桓伊這般聰穎,怪不得讓他知道了……

桓伊靠在她跟前,道:“我還抱過她,帶她和她姊姊一起去買糖葫蘆,不知道蕭三姐兒如今還記不記得這件事,她要是記得,我得叫她趁早把糖葫蘆的錢給我結了。”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她小時候長得可讨喜了,抱過她的人那麽多,她哪裏記得其中有沒有一個叫桓伊的,不過在她印象裏,好像确實有一個俊哥哥抱着她去買糖葫蘆,不知道是不是桓伊……

桓伊又故意說道:“那個蕭三姐兒,同你長得極像,她眉心也有一顆朱砂痣,足上也戴着一只銀镯子。”

桃戈暗想,桓伊果然是故意的,明明已知道她是蕭素,還非得這麽說。

逼她承認?她偏不!

桓伊心裏頭早已樂開了花,他從未見桃戈如此緊張過。

“現在仔細看看你這只足環,再想想蕭三姐兒那只,似乎是一模一樣的。”

話音未落,桃戈仰面,擡手捂着嘴,打了個呵欠,她佯裝作困乏的模樣,低聲道:“好困。”

說罷,桃戈便看向桓伊,笑而不語,只擡起他的右臂,而後倒頭躺在他腿上,最後松開手,用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脖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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