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倒黴

隔日是周末,方桔拿着那塊從大師廢品堆裏順來的玉佩,直奔城中古玩玉石一條街,鬼鬼祟祟鑽進了一家玉行。

玉石這門生意,通常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所以這會兒玉行裏除了打盹的老板,沒有其他人。

聽到有人進來,老板睜開眼,含含糊糊問:“小姑娘,要買玉?”

方桔搖搖頭,猶豫了片刻,從包裏掏出那塊白色的玉佩:“聽說你們這裏收玉?我這兒有塊玉,你看要多少錢?”

老板六十來歲,是個老行家,看到她手裏的玉佩,頓時眼睛一亮,拿過來,戴上眼鏡左右看了看,問道:“姑娘确定要賣?我是個爽快人,你這玉是羊脂玉,雕工也不錯,一口價五萬塊。”

方桔眼珠子快掉下來,說好的親戚家小孩玩具呢?雖然她也知道這玉質不錯,但萬萬沒想到,這玉行老板一開口就是五萬。

她也不傻,這些老行家,個個是奸商,一口價五萬,說明這玉肯定不止五萬。就算只有五萬,那也是很吓人的好嗎?

她昨天專門查了刑法,根據刑法xx條規定:盜竊公私財物,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五萬已經妥妥的屬于數額巨大。

方桔想到這個,頓時慫了,一把搶過那玉佩:“算了,我不賣了。”

說完做賊心虛往外狂跑,那老板趕緊追到門口,大聲道:“價錢好商量,八萬!九萬……”

閉嘴!方桔吓得捂住耳朵,用掩耳盜鈴的方式,阻礙了後面的數字傳入耳中。

等到跑出了這條街,她才重重喘了口氣,再拿出那塊玉佩看了看,卻覺得像是燙手山芋一樣,燙得她心驚膽戰。

按着大師的說法,那堆殘次品就是親戚家小孩的玩具,想來丢一個少一個并沒多大關系。她要是咬咬牙将這玉佩賣出去,欠表舅的錢也就可以還清了。

可她即使不願承認,她也必須得承認,這就是赤果果的盜竊啊。

方桔作為一個資深學渣,從小大到跟五講四美關系不大,幹過的壞事不少,逃課打架考試作弊樣樣在行。但都是小奸小惡,無傷大雅。畢竟她也算是一個接受過八榮八恥教育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三觀端正,一不小心幹了回偷雞摸狗的勾當,還盜的是這麽貴重的物品,當真是亞歷山大。

她摸着自己胸口那顆閃閃紅心,自言自語道:“萬萬使不得。”

這塊玉佩雖然很輕,可想到她的價值可能等同于一輛車,方桔就覺得一點都不輕了。一路上走回家,感覺自己扛着一輛汽車一樣,腳步沉重,心情更沉重。

心情沉重的原因,除了這塊玉之外,還有表舅家的那十萬塊債務。

她現在總共就幾百塊錢,爸媽估計也就能拿出個一兩萬。她朋友不少,幾天內湊足七八萬應該不是大問題,但她問朋友借錢周轉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整個周六,方桔都在冥思苦想迅速發家致富的方法,但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一條康莊大道。

到了晚上,她坐在電腦前一邊做手工,一邊看着電腦旁那塊玉佩。

若說她此時沒有一點歪心思,顯然是不可能,但實在又說服不了自己去做這龌龊事,雖然她已經很可恥地邁出了第一步——把大師的東西順手牽羊回來。

打開微博,她難得發了一條抒發郁悶心情的微博。

第一個回她的竟然是老石頭,簡單兩個字:麽麽。

方桔想了想,拍了一張玉佩的照片,私戳老石頭聊天:你看看這塊玉大概值多少錢?

老石頭很快回過來:這是和田羊脂玉,成色很好,雕工也不錯,雖然有一點點瑕疵,但影響不大。據我估計,這塊玉能賣到十幾萬。

霧草!不帶這麽吓人的。

方桔徹底懵逼了,直接比玉行老板那裏翻了一倍還多,她這是罪加一等啊!

那頭等了一會兒,見這邊沒回應,又發來一句:這工藝有點眼熟,不會是陳之瑆的作品吧?

方桔被吓得厲害,冒了一頭冷汗,沒心思多說,回了個嗯字,就灰溜溜下了線。

這一夜,方桔做了一個夢,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

夢裏她拿着那塊玉跑到玉行,跟奸商老板讨價還價一番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拿着厚厚的幾疊票子,正埋頭點數時,忽然幾個警察蜀黍從天而降,一副冰涼的手铐拷在了她手上,粉紅的票子落在了地上。

畫面一轉,她坐在監獄鐵窗裏,老爸老媽來探監,紅着眼睛囑咐她好好改造。她點點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雙親唱起了著名囚歌: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手扶着鐵窗望外邊

外邊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啊

何日重返我的家園

醒來時天還沒亮,大夏天的夜晚,方桔出了一頭冷汗,順便體會了一回什麽叫做心慌心悸。

看來她确實是一個三觀端正的好青年,天生不是犯罪的料,這樣一想竟然有點釋然了。

再睡是睡不着的,方桔爬起來打開電腦,登上網站的主編信箱,這兩天還一直有喜歡玉石的網友,給陳之瑆寫信,讓網站代為轉交。

方桔挑出有誠意的幾封,打印出來,等到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她撥通了陳之瑆的電話。

這一回接聽的是本尊,不是大侄子陳瑾。

方桔聽到陳之瑆的聲音,趕緊道:“陳大師嗎?我是尚品網的方桔,我們這兩天又收到了不少郵件,我挑了些打印出來,待會去送給你。”

她沒有用詢問的語氣,而是告訴他自己一定會去。反正對方答不答應,她都是要去的。

陳之瑆輕笑道:“方小姐周末不放假出去玩兒麽?不用專門給我送信的,不過是網友的留言而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太麻煩方小姐了。”

“不麻煩不麻煩。”

陳之瑆笑了笑,溫聲道:“那好吧,我都在家的,你随時可以過來。”

陳瑾開門看到方桔的時候,覺得自己要瘋了。

方桔看見憤怒少年崩潰的樣子,笑眯眯道:“我跟陳大師有預約的。”

陳瑾沒有說話,只是放了她進屋,然後轉身一臉生無可戀般往院內走去。

方桔的目标是東廂房那間玉雕室,陳瑾往那屋子走,她也跟在後面要往裏走,卻被突然反應過來的陳瑾一個轉身擋在門口攔住,然後指了指正屋:“我叔在書房裏。”

方桔呵呵笑了兩聲:‘我能再參觀參觀陳大師的工作間麽?”

不進這屋,她如何歸還贓物?

然而,陳瑾拒絕地十分幹脆:“不行。”

方桔道:“我就随便看看,瞻仰一下大師的作品。”

“不行!這裏面的東西樣樣價值連城,誰知道你會不會順手牽羊?”

你以為你是真相帝麽?對,你是。

方桔踮腳往裏面看了看,那堆廢作似乎原樣未動還在地上。她想了想,自己表現得太心急,指不定會被這孩子看出什麽端倪。于是,她笑了笑:“那我去找陳大師。”

陳瑾哼了一聲,折身進屋。

陳之瑆的書房就在客廳旁邊,書房內都是紅木家具,兩面牆都是書架,每個格子都擺滿了書籍。

作為一個學渣,方桔對漫畫之外的書籍都是有點畏懼的,尤其是陳之瑆那書架裏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的,各種大部頭的古籍。

此時的陳之瑆正站在紅木書案後,一手負于身後,一手握着一支毛筆,在書案攤開的宣紙上,不緊不慢寫着書法。

那清俊儒雅仙風道骨的翩翩姿态,讓方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也不敢打擾他,只傻愣愣地站在門口。

陳之瑆最後一筆收尾,才慢慢擡頭,嘴角牽起一絲微笑,春風拂煦一般開口:“方小姐,你來了!”

方桔點點頭,方才想起自己來這裏的借口,趕緊從包裏掏出一疊打印的郵件,朝他走去:“陳大師,這是這兩天的郵件。”她目光瞥到案上陳之瑆的書法大作,行雲流水的兩個草書,不由得贊嘆,“原來陳大師書法也這麽厲害。”

陳之瑆接過他手中的紙張,笑道:“閑來無事寫寫而已,上不得臺面。”

“陳大師太謙虛了,您這書法作品,混書法協會都綽綽有餘。”

陳之瑆低低笑了一聲。

方桔今日造訪陳大師家,只是打着送郵件的幌子,實際上是要歸還玉佩,自然沒心思在這書房裏拍陳之瑆馬屁。

她想了想道:“難得有機會來陳大師家裏,不知可不可以再參觀一下大師的工作間?”

陳之瑆挑挑眉:“當然沒問題,我正好沒什麽事,可以給你講解一下。”

雖然都姓陳,還有血緣關系,但大師和大侄子,真是差得太多。

大師親自講解,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大師和大侄子同處一室,她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将玉佩放回去啊摔!

方桔臉上強帶微笑,內心卻有種要去英勇就義的悲壯。

一進工作間,坐在水凳前的陳瑾,小李飛刀的眼神,就刷刷往方桔身上盯。而一旁的陳之瑆,已經慢條斯理開始給她介紹陳列櫃中的玉雕。方桔其實很想仔細聽,然而兜裏那塊玉佩像是燙手山芋一樣,燙得她難受,只想趕緊脫手,于是整個人完全心不在焉,只敷衍地拍幾句馬屁。

總歸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陳之瑆給他介紹完畢,方桔本以為能找到一個借口。然而陳之瑆卻從櫃子裏搬出一個黃玉貔貅擺件:“這個貔貅我要去放在書房裏,方小姐能幫我拿一下嗎?”

方桔哦了一聲,接過那頗有些分量的玉貔貅抱在手上。

陳之瑆自己則走到水凳旁,檢查陳瑾的工作。

方桔見來了機會,趕緊不動聲色地朝對面挪過去。等站到了那堆廢作旁邊,方桔悄悄用餘光打量了一下正在讨論專業問題的叔侄,此時兩人都低着頭,沒人注意她這邊。

畢竟做賊心虛,方桔提着一顆小心髒,手腳也不是那麽聽使喚。空出抱着貔貅的一只手,悄悄掏出口袋裏的玉佩,稍稍矮下身,将那玉佩丢在了那堆廢作上面。

雖然她已經刻意伸長手,為得就是不發出聲,然而石頭與石頭碰撞,還是發出了一聲不大卻清脆的聲響。

“你幹什麽!”聽到動靜的陳瑾忽然朝她大叫一聲。

方桔吓得一個哆嗦,抱着的玉貔貅手一抖,那貔貅應聲落地,這回發出的聲音有些沉悶,但着着實實很大一聲。

別說是方桔,就是陳瑾也吓得呆住。

只有陳之瑆起身轉過頭,微微皺眉道:“怎麽了?”

看着地上裂了一個大角的貔貅擺件,方桔張大着嘴發不出聲音,臉上血色盡失。

晴空一聲霹靂,炸得她的心跟着貔貅一樣裂開。

陳瑾跳起來大叫:“你幹什麽?這貔貅我叔前前後後花了半年才雕完,你竟然把它打碎了。你賠得起嗎?”

方桔終于慢慢回神,弱弱問:“要多少錢?”

陳瑾走過來,将玉貔貅抱起來,碎得其實不多,就是一截小尾巴。然而這跟大小沒用,破了一點,這玉件的價格也和之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陳瑾漲紅臉看着那截小尾巴,怒道:“這貔貅之前有個藏家出兩百萬,我叔也沒賣!”

兩百萬!!

方桔立刻兩腿癱軟在地,連滾帶爬挪到陳之瑆腳邊:“陳大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別說兩百萬就是兩萬塊我現在也拿不出來,我家裏本來就還欠了三十萬外債,下個星期就得給我表舅還十萬,我還沒籌到呢!”

她說得聲音裏都帶了哭腔。

然而她可能天生沒有博人同情的氣場,陳瑾義憤填膺道:“你這就是想耍賴哦!”

方桔心道我這真不是耍賴,就是沒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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