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爬山

方桔再傻也知道,陳之瑆的意思是在對自己下通牒,因為做完貔貅之時也就是她離開之日。以前他總是說不急,慢慢來就好,而現在讓她兩個月內做完,無非就是想告訴她,早點做完早點滾蛋。

方桔站在院子裏幽幽嘆了口氣,折身到工作間,打開燈,果然看到工作臺上,擺放着一塊一尺多高的黃龍玉。

她對着那玉石,發了會兒呆,默默回了自己房間。

兩個月時間,對于只有晚上和周末空閑的方桔來說,自然十分緊迫。只能将一切休閑活動全部免掉,朋友同事聚會統統沒法參加,喬煜下班約她吃飯,她也得管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婉拒。只要工作做完,就立刻匆匆趕回家裏幹活兒。

陳之瑆還是對她态度冷淡,除了在技藝上做指導時,會和她稍微稍微多說幾句話,其他時間一概愛答不理。這顯然就是無形中敦促方桔快做完貔貅滾蛋的意思。

在這種看不見的壓力之下,方桔從來沒有過的認真,晚上坐在工作臺前,一坐兩小時,周末更是一幹幹一整天,眼睛盯得太久,視力明顯下滑,手上磨出了泡也渾然不覺。

兩個星期過去,下班後的時間,她是哪裏都沒去過,全部用來雕貔貅,但也才稍微雕出了點雛形,離完工還差一大截。

到了十月底,正是秋高氣爽的日子。周四一上班,辦公室助理趙靈靈就大聲宣布:“秋游的路線已經訂好,這個周末去紅葉山莊泡溫泉,誰有事不能去的今天告訴我,我要訂房了。”

設計室裏的幾個人齊齊歡呼:“什麽事也比不上去度假重要啊!”

方桔當然也想去,畢竟免費泡溫泉,還可以去爬旁邊那座龍隐山,但是想到自己那座進展緩慢的貔貅玉雕,她又有點猶豫了,想了想開口:“我可能有事去不了。”

設計師陳餘笑道:“桔子,你才來上班一個多月,就不參加咱們流光的集體活動,有點說不過去哦!”

陳餘老婆季眉附和:“是啊,大周末的有什麽事,不能挪一挪?”

方桔想了想也是,她不過是個新人,第一次集體活動就不參加,于情于理說不過去,猶豫了片刻,點點頭:“行吧,把我算上。”

趙靈靈笑道:“這還差不多,我去安排訂房了。”

決定周末去秋游度假,就得浪費兩天時間,方桔有點不知道怎麽跟陳之瑆開口,照說這是自己的私事,不用跟他報備請示,但這些天她哪天稍微回去晚點,大師都會露出不滿,弄得她十分忐忑,有時候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跑到工作間開始幹活兒。

好在就是,在大師的監督和指導下,她的玉雕技藝又上了一層樓。

當天晚上回到家,方桔一邊埋頭幹活,一邊時不時瞅一眼同處一室,但一言不發的陳之瑆,想跟他報備周末去秋游的事,但屢屢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老老實實幹活。

過了十一點,陳之瑆起身回屋,看了專心致志的人一眼,冷冷提醒:“別做得太久,晚上精力不濟的時候,做出的東西會出問題。”

方桔哦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活兒,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口。

周五晚上又是同樣的情形,直到看到陳之瑆出門,方桔終于是一咬牙,道:“大師,我們工作室周末去紅葉山莊秋游度假,我這兩天可能得耽誤兩天工期。”

陳之瑆擡頭淡淡看她一眼:“非去不可?”

方桔小聲道:“這是集體活動,我才上班不到兩個月,不去似乎不太好。”

陳之瑆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看到他出門,方桔重重舒了口氣,又看了眼遙遙無期的貔貅,暗自發誓等回來,一定要再努力趕趕工。

雖然周六早上出門時,方覺還是有點心虛,但不得不說,坐上朝市東郊出發的大巴,她還是很開心的。

工作室十幾個人,除了楚桐,大家都在,一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方桔也就忘了這段時間在陳大師那裏積來的壓力。

第一天的行程是到了山莊大吃一頓後,去爬附近的靈隐山。龍隐山上有一座龍隐寺,大家燒完香,就準備下山。只有方桔暗搓搓找到寺廟裏的主持,請求幫其将身上帶來的一塊玉觀音開光。

這玉觀音是她前段時間雕好的,想送給大師當生日禮物,但也覺得大師不缺這種東西,重要的還是在于心意,專門請高僧開光,應該算她的一片誠心吧。

捐了功德錢後,住持倒是願意幫她開光,只不過開光是在清晨日出前,也就是說她得留在山上一夜,好在寺廟裏有供施主休息的禪房,方桔只得舍棄山下紅葉山莊舒适的房間和溫泉,留在了山上。

夜晚降臨,寺廟安靜得只有僧人的誦經聲。方桔從下榻的禪房裏走出來,走到那白天來過的大佛前。跪在那蒲團上,重重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默念道:“佛祖在上,希望保佑陳之瑆陳大師健康平安,幸福喜樂!”

白天替一大圈人燒香拜了佛,晚上專程再替大師拜一趟,希望佛祖能看到她的誠心。

拜完佛出來,迎面看到夜色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方桔咦了一聲,低聲道:“小喬,你怎麽還在山上?”

喬煜輕笑了笑道:“這是集體活動,你擅自脫隊,作為上司,我必須保證每個人的安全。”

方桔急道:“我跟靈靈說過了,而且這裏是寺廟,安全得很。”

喬煜柔柔笑着點頭:“我知道。”又輕描淡寫道,“其實是我想在寺廟裏過一夜,洗滌一下遭到都市喧嚣污染的靈魂。我聽靈靈說你是找了主持給你開光玉觀音?”

方桔道:“住持習慣清晨開光,所以我得留在這裏等着。”

“玉觀音是要送人麽?”

方桔點頭:“陳大師快過生日,準備送給他。”

喬煜微微一愣,試探問:“你和陳大師之前的矛盾化解了吧?”

方桔攤攤手不置可否:“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從他那裏搬走,可能以後見面的機會不多,所以想給給他送一件有誠意的生日禮物。”

喬煜若有所思點點頭,臉上笑容蕩開:“确實挺有誠意的。”

方桔的誠意十分感天動地,天沒亮就起床,守在住持開光的禪房前,一直等到山中的晨曦出來,大師誦經開光完畢。

拿回玉觀音後,她摸了又摸,小心翼翼揣在兜裏。

和喬煜随便在寺廟裏吃了點粥,兩人就準備下山。

這山說高不高,說矮不矮,拾階而下,大概一個多小時。

雖然是周末,但此時時間尚早,還才剛剛過了八點,山中的臺階路上,幾乎看不到游人。方桔和喬煜也不急,一路享受着清晨山中的鳥語花香。

走到一半時,路邊斜坡忽然穿過一團灰色的影子,方桔咦了一聲,轉頭去看,只見是一只灰色的野兔子。她面色大喜,手指放在唇邊,低聲道:“別出聲,我去抓。”

說完,蹑手蹑腳扶住斜坡上的小樹,悄悄往那兔子挪去。然而機敏的兔子還是覺察到動靜,猛地一竄鑽進了草叢中,而方桔卻因這兔子突如其來的動作,腳下一滑,眼見要跌下去。

“小心!”喬煜大叫一聲,不管不顧跳下去拉她。

可還沒碰到她的手,一手拉着小樹樁的方桔,手上用力,腳下一蹬,人已經一躍而上。

于是,本來要救她的喬煜一個人摔了下下去,好在沒多高。

不過方桔還是吓了一跳,趕緊趴下身,對喬煜伸出手:“你沒事吧?”

喬煜漲紅着臉搖搖頭,握住她的手爬上了臺階路。

但是當他站起來準備走時,忽然哎呀了一聲,倒吸着冷氣道:“完了,我的腳崴了。”

“嚴不嚴重?”方桔憂心忡忡問。

喬煜搖搖頭,試探下了一步臺階,卻疼得臉上抽了抽,只得暫時坐下來,撩起褲腳揉了揉扭傷的腳。

方桔看了看他吃痛的表情,知道他這腳估摸着扭得不輕,下去至少還要二十多分鐘,要是硬撐着走下去,情況肯定更糟。她想了想,蹲在他面前:“我背你!”

喬煜:“……”

方桔見他不動,轉頭笑道:“你看着應該挺瘦的,也就一百二三十斤吧。放心,以前我們班一個胖墩兒跑步暈倒,是我背她去的醫務室。人家可是一百八十斤哦!”見喬煜還是猶豫,方桔扯了扯他的手臂,“趕緊的,下山了去擦點藥,免得變嚴重。”

喬煜終于是猶猶豫豫将手伸在了她的肩膀。

方桔抓住他的大腿,猛吸一口氣站起來,又笑嘻嘻道:“我就說你沒多重。”

“……”喬煜期期艾艾道,“小桔,你力氣真大。”

“那是,我以前可是體育生,腳下綁沙袋跑五千米的。”

喬煜喉嚨動了動,問:“你不是美術生麽?”

方桔笑道:“我爸媽怕我學體育變成女漢子,才讓我轉學美術修養情操的。”

喬煜終于忍不住哈哈笑出來:“小桔,你太有趣了!”

真的是有趣至極,不扭捏不矯情,坦蕩爽朗。她曾是他灰暗時代的一道光,到了現在他的人生已經豁然開朗,而她仍是最特別的存在。

喬煜趴在她的背上,看着她的側臉,臉上浮現一絲欣然的笑意。

到底是背着個一百多斤的大男人,中途兩人還是歇了幾回,偶爾有上山的人,看到女人背男人的場景,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喬煜不好意思臉紅的時候,又覺得特別驕傲。

折騰到了山下,已經過了九點。

“咦?那不是小桔嗎?”熟悉的女聲從前面傳來。

方桔擡頭一看,就看到了楚美人就在幾米之遙的地方,而她旁邊站着一個臉比包公還黑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陳之瑆陳大師。

她讪讪打招呼:“楚總監,陳大師!”

楚桐朝兩人走來,笑得花枝亂顫:“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方桔道:“喬總監腳崴傷了。”

喬煜小心翼翼從她背上跳下來,方桔彎身撩起他褲腳看了一眼:“咦,都腫了!那得趕緊去上藥。”

陳之瑆也已經走過來,冷冷道:“跟我去爬山。”

方桔一臉茫然地看向他,見他是看着自己,有點不确定問:“大師,您要我去跟你爬山?”

楚桐笑了笑,招了旁邊一輛三輪車:“行,我帶小喬去山莊的醫務室,就不去跟陳大師你一起爬山了。”

待她帶着喬煜離開,方桔還有些暈暈乎乎地站在陳之瑆面前。

陳之瑆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走吧!”

方桔這才反應過來,小聲道:“大師我剛剛才下來呢!沒力氣了!”

背了一個大男人一路,她又不是鐵打的。

陳之瑆冷笑了兩聲:“我看你挺有勁兒的,不是都能背着一個崴腳的男人下山麽?”

方桔哭喪着臉道:“能不能讓我歇半個小時。”

陳之瑆不為所動,只徑自往上山的臺階處走了幾步,然後又轉過頭冷聲催促:“快點!”

方桔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但想着是跟楚桐同行,倒也不奇怪。楚桐走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爬山,只得硬着頭皮跟上。

尼瑪真的好累啊!

上山比下山吃力,方桔走了十來分鐘,實在堅持不住,也不管陳之瑆會不會生氣,耍賴坐在路邊不走了:“大師,我真的走不動了!”

陳之瑆倒也沒逼他,黑着臉站在上方看了她片刻,走下來坐到她旁邊,冷着聲音問:“聽說你和喬煜昨晚在山上過的夜?”

方桔點頭。

陳之瑆臉更黑:“過得開心嗎?“

“還行吧,主要是有點興奮,一整夜沒怎麽睡。”

想到高僧給自己雕刻的玉觀音開光,她當然很興奮。

陳之瑆冷笑了兩聲:“是嗎?有多興奮?”

方桔想了想,有點得意道:“天沒亮我就起來聽住持誦經。”

陳之瑆眯眼看了着她:“你在寺裏過的夜?”

“不然呢?”

“山頂不是有露營的地方麽?你們不是為了看日出?”

方桔揮揮手:“我可沒這麽浪漫,我是為了……”她本來是想說為了給送他的玉觀音開光,但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等他生日的時候再告訴他,算是留個驚喜,于是改口道,“我是為了學大師你修身養性,佛門清靜之地,應該能洗滌我被塵世污染的靈魂,好跟大師更加靠攏。”

後面那句是剽竊喬煜的話,不過拍大師馬匹的心思還是時刻不能懈怠。

然而這句馬匹只讓陳之瑆冷笑了兩聲,就毫不猶豫站起身:“既然要洗滌靈魂,那就快點走,再去龍隐寺好好洗滌一遍。”

方桔哭喪着臉抱住他的腿:“大師,我真的走不動了,讓我休息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

陳之瑆抽了抽腿,沒抽動,這死丫頭也不知吃什麽長大的,力氣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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