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澀
渾渾噩噩送走了付景慎和黎溪, 池重喬甚至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麽。
可能喝得有點醉了。
池重喬臉頰像是火燙，十個指尖卻在口袋裏凍得冰涼。他站在原地, 很冷靜地想：是差不多了，可能還遲了點。
很多劇情都提前了, 黎溪也應該早點出場才對。
池重喬輕輕按着眉心, 只覺得腦仁漲疼。
陸遇舟給他扣上帽子, 手指無意撫過發尾：“冷嗎？”
酒是虛熱, 粵菜館裏面又開着空調，出來被風一吹說不定要感冒。
陸遇舟籠住池重喬的領口，“快上車吧。”
池重喬被陸遇舟塞進車裏，額頭低着冰涼的窗戶，閉着眼睛。
他突然見了黎溪, 活像大冬天劈頭蓋臉地澆了一桶冰渣子, 人一下子就潑醒了。他終于清晰地意識到一點——他穿進的，是一本耽美小說。那個清秀雅致的黎溪, 是陸遇舟這輩子最愛的人。
要說池重喬對陸遇舟有什麽桃花色的心思, 那也不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 感情上是完全空白的——池父池母也好, 陸老爺子也罷, 包括那些有一搭沒一搭聯系過的老朋友, 他們的在意或者說付出的親情友情, 其實都屬于真正的池重喬, 與他無關。
只有陸遇舟, 他與原身沒有多少交集, 他所拿出來的那部分感情，對池重喬來說才是最真切的，那才是給現在這個池重喬的。
池重喬的心态就如同突然落水的人，左右不見岸，漂了十天半個月之後抓住了一塊浮木，于是将其視為僅有的財産，雖然不至于據為己有，但要是陡然叫他把這塊浮木送出去……他一時半會兒轉過感情上的那個彎。
可這不合适，池重喬自覺自己算是陸遇舟的半個哥哥，怎麽都不能破壞陸遇舟注定的緣分。
就是閑的……
池重喬睜開眼睛，對着窗外掠過的路燈想：養只狗子吧，挑只傻一點的，最好多讓他操點心。
“遇舟，”池重喬轉過臉看着陸遇舟，“你說我翻過年抱只狗養行不行？”貓狗他都喜歡，但大部分情況下，犬系比貓系更黏人。
陸遇舟十分自然地以為他是要在現在住的地方養一只狗，問：“喬哥喜歡大型犬還是小型犬？”
池重喬道：“我比較喜歡大型犬……但是大狗占地方……我再想想。”
什麽時候養了狗，就什麽時候搬出去吧。
池重喬微微嘆了口氣。
他心裏壓着事情，不自覺斂起眉心，話剛說完，眼睫就落下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池重喬的表情管理難得失控，情緒上了臉，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憂慮。
陸遇舟注意到他的異常：“喬哥怎麽了？剛吹風受涼了嗎？頭暈不暈？”
說着伸手探向池重喬的額頭，卻被池重喬輕輕握住。
陸遇舟：“喬哥？”
池重喬反過來輕輕拍了下陸遇舟的手：“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他确實喝得有點醉了，臉頰被酒意蒸得微紅，嘴唇卻多少血色，加上心情不好，看上去就有了點可憐巴巴的委屈。
陸遇舟盯着池重喬看了一會兒，低聲道：“好。”
他收回被輕拍過的手，放在下颌間輕輕摩挲。
……
周五。
池重喬坐在沙發上等着節目播出，他今天回來得早，陸遇舟還沒到家，空蕩蕩的客廳就他一個人。
他坐了一會兒，覺得有點餓，于是伸手往茶幾下面摸，找了幾分鐘，除了紙巾和陸遇舟的眼鏡盒以外，什麽都沒找到。
“曲奇前兩天吃完了。”
陸遇舟越發低沉的聲音忽然落在耳畔，一只手将一盒小巧的點心放在池重喬手邊，“現烤的小餅幹。”
池重喬遲鈍地吓了一跳道：“我怎麽都沒聽見開門的聲音？”說着十分順手地去拆餅幹的包裝袋子，他是吃不胖的體質，平常運動量也不算小，所以并不像其他藝人為了身材而過分嚴苛地控制飲食，偶爾還是會吃點零食。
陸遇舟挂好外套，“喬哥走神太認真了。”
池重喬從那天見了黎溪之後就一直在想搬出去的事情，別說在家裏，有時候上課都會走神想這件事，但想了一兩天，還是沒想好怎麽跟陸遇舟說這件事。
不過遇舟和黎溪的感情發展還在後面，他可以不用那麽急着搬走，只要在遇舟和黎溪相戀之前離開就行了。
池重喬沖陸遇舟招手：“來。”
陸遇舟坐在池重喬身邊，池重喬歪着頭細細對着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比劃了一下：“好像又長高了。”
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陸遇舟已經找不見青澀氣了，眉目越發深邃，卻不顯得柔和，看上去居然比初見還冷淡些，他坐在池重喬身邊，神情卻是放松的。身量也長了很多，幾乎和池重喬一般高，估計再有個兩三年，就能超過池重喬了。
這個年紀是該談個戀愛了。
池重喬一時有點惆悵——陸遇舟終究有歸宿，可他池重喬上輩子就是個光棍，這輩子也還沒着落，初戀都還攥在手裏。
池重喬走着神，陸遇舟卻受不了他這麽盯着，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喬哥？”
池重喬回過神，笑了笑，“沒事。”
他大概真的需要好好找個活的什麽東西寄放一下感情，不然總是一看到陸遇舟就這個樣子太不好了。
正巧電視上的廣告也放完了，與你相遇的開場歌曲已經響了起來。
與你相遇的前半場是燕清波主場，陸遇舟提不起興致，摸了一邊的書慢慢地翻看。
池重喬自我派遣了一頓，心情已經掰回了正常渠道。他看節目倒是看得挺高興，咔嚓咔嚓吃掉了一袋小餅幹。
陸遇舟手裏的書漸漸不翻頁了，他靜靜看了池重喬一會兒，問，“喬哥很喜歡燕清波嗎？”
他記得之前池重喬還托他買過燕清波的寫真。
“嗯？”
池重喬反應了一下，搖頭，“很喜歡算不上。燕老師是德藝雙馨的前輩，我是敬佩。”
池重喬慢慢縮進沙發，這裏就他和陸遇舟兩個人，他也不需要時刻都繃直脊背做出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
他看着屏幕上光鮮美麗的燕影後，道，“能在圈子裏走到這個地步，算是圓滿了。”
陸遇舟問：“那等喬哥也到了這個地位的時候，喬哥想做什麽呢？”
池重喬暢想了一會兒，“每年只拍一部戲，拍完就去所有能去的地方，如果我遇到了喜歡的人，那就留在對方那裏，再也不走了。”
陸遇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飛快皺了下眉。
池重喬覺得自己還挺浪漫的，撈起一個抱枕塞進懷裏繼續看節目了。殊不知身邊的陸遇舟目光晦澀。
這時候節目已經進行到後半場，《母儀天下》劇組上場了。陸遇舟終于放下他手上的書，和池重喬一起看節目。
兩人看到池重喬去拿燈牌的時候，陸遇舟微微繃着的唇角勾起細微的弧度，“喬哥那塊燈牌還收着嗎？”
池重喬笑：“當然啊，就放在床頭櫃裏。”他興致勃勃地翻了個身，對着陸遇舟比劃，“你知道嗎？我那天在超話裏看見一個粉絲做的燈牌，有兩米長，要兩個人舉着，燈是大紅色的，特別亮。”
陸遇舟：“……那應該挺好看。”
下半場的節目播放了幾分鐘後，池重喬驚訝地發現他的鏡頭并不少，很多地方甚至給保持沉默的池重喬補了不少後期，比如下半場的第二個活動，後期簡直瘋了一樣給他加戲。
第二個活動主題是科普古代知識，這次科普的是古代女子的裝飾品。為了這個環節，節目組還專門中請來了一副頭面。
這副頭面之精美，不要說顏橙，就是燕影後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都忍不住小小地尖叫了一下。
池重喬雖然在燈牌上的審美非常迷，但脫離了燈牌，他的審美還是很正常的，所以當一群人堵在頭面前圍觀的時候，池重喬也急着想看。但他前一個節目站得有點遠，就被擠在了最外層。好在他個子高，站在二路後面也可以看到桌子上的頭面。
但是……
二路比池重喬矮不錯，但也矮不了多少，而且二路有兩撮頭發太翹了，雖然不至于完全擋住，但也确實阻礙了池重喬的視線。
池重喬只好伸出兩根手指，偷偷捏住二路的頭發，往下怼了一點，這才心滿意足地欣賞到了頭面的全貌。
而後期先是給看不清頭面的池重喬配了個寶寶好想看的表情包，然後在池重喬暗搓搓地伸出手的時候，在他細白的手指上畫了個碩大的紅圈。
池重喬壓根沒想到後期的眼睛能這麽毒，連這麽小的動作都能發現。
他拿着最後一塊小餅幹，覺得這個味道都沒那麽好了，“她還給我的手加了個特寫，這下二路也知道我捏他頭發了。不止他，大半個網絡的水友也都知道了。”
陸遇舟盯着他的臉，低聲道：“但是很可愛。”
“嗯？”
池重喬含着半塊餅幹不方便說話，于是指了指自己，眼神表達了一個意思：“我，可愛？”
陸遇舟點頭：“喬哥真的很可愛。”
池重喬咽下餅幹，喝了口水之後突然擡起手輕輕推了陸遇舟一下：“人家害羞啦。”
陸遇舟一邊起雞皮疙瘩一邊笑。
節目已經進展到才藝展示上了，只見池重喬鋪開一張宣紙，提筆凝神。
他的架勢就不像行外人，胸有成竹的樣子讓整個節目現場都跟着屏氣凝神。只見池重喬醞釀了幾秒後大筆一揮，質感優良的宣紙上就落下三個遒勁的大字：紅豆奶。
笑點一向很低的霍庭和二路當場笑噴。
陸遇舟：“……怎麽會寫這三個字？”
池重喬道：“因為我錄節目之前喝了紅豆奶。”
而節目中，蹲在地上大笑的二路道：“我本來還想求一張回去裱起來，但要真是拿這張回去，那簡直就是時時刻刻提醒我喝奶茶啊！”
池重喬等墨幹了，舉起來欣賞了一遍，道：“我覺得挺好的，紅豆奶多好喝。”
……
池重喬道：“我這三個字明明寫得很好。”
撇去這三個字的含義，單說字體，确實是無可挑剔。
陸遇舟道：“嗯，好看。”
池重喬興致勃勃：“那回頭挂到書房去行不行？”
陸遇舟沉默幾秒，委婉道：“我覺得喬哥可以專門為書房寫一副新的。”
池重喬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正當他轉頭打算繼續看節目的時候，陸遇舟忽然問他：“喬哥想過找什麽樣的愛人嗎？”
池重喬還真的沒想過，他一向是站在戀愛大門外的圍觀人群，想過戀愛甚至結婚，但從來沒想過找什麽樣的人。或者說，池重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的取向是男還是女。
他呆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想過，遇舟呢？”問完他就覺得自己傻了——遇舟喜歡的肯定是黎溪那樣的。
陸遇舟将視線挪到電視上面，慢慢道：“不太清楚，不過最好高一點，不要太瘦，可以話多，但一定要很可愛，就像……”
他像是被自己未出口的半截話驚住了，舌尖飛快卷回已經到了唇齒間的兩個
個字。
陸遇舟險險咬住快出口的兩個字，近乎茫然地想：我怎麽會有這種心思？我居然希望我未來的那個人，有喬哥一樣的脾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