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男主角
池重喬下樓一打眼看見人, 略有些急促的腳步立刻就頓住了。
黎溪……正站在陸遇舟旁邊。
池重喬壓低自己的帽檐，不知道是想擋住臉還是想擋住風。
他停得倉促, 鐘印險些撞到他後背，勉強剎住腳步, 瞄着池重喬的臉色, 小聲問：“喬哥, 怎麽了？”
池重喬陡然回過神, “哦，沒事。”
我是有病嗎？他倆講話，我為什麽要躲在邊上？還是說我心虛？我有什麽好心虛的？
池重喬捏着口袋裏的紙牌，很堅定地對自己重複了一遍：過去啊，你在邊上看幹什麽？
他咳了一聲, 正要走過去, 陸遇舟已經向他望過來，目光還未凝起來, 唇邊就先帶了笑。
說了一大串話結果沒等到回答的黎溪不明所以, 順着陸遇舟的視線看過去, 恍悟：原來陸總等了半天的人是他！
池重喬莫名有些尴尬。
陸遇舟主動解釋：“我跟黎先生湊巧碰見, 說了兩句話。”
黎溪：……
他震驚地發現陸遇舟簡直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可拉倒吧, 黎溪氣得低頭翻了個白眼——還碰巧呢, 明明是我來找你的。見面兩句話全是我說的, 您站這兒半天了, 除了打過一聲招呼, 完全連尊口都不開！
這麽一講顯得您多有禮貌似的。
裝乖很有一套的陸遇舟換了個話題：“喬哥拍攝順利嗎？”
池重喬道：“挺順的。”
被忽視了個徹底的黎溪很憋屈。
一群人站在高樓下的陰影裏, 冷風吹過凍得人打顫。
池重喬敞開的衣服鑽進一縷冷風，他裏頭明明穿得不薄，但他今天好像格外怕冷，風吹就被凍透了，原地打了個激靈。
陸遇舟總有一半的心思挂在池重喬身上，池重喬一抖，他就伸手給池重喬攏了下領子：“喬哥把扣子扣好。”
黎溪：好嘛，看這态度差別。
黎溪抱着自己的本子，覺得陸遇舟真是個大豬蹄子，他幹脆将本子往池重喬面前一遞：“池先生，我今天其實是來毛遂自薦的。”
池重喬接過厚厚的打印紙，面露疑惑，緊接着就想起來了——原著中黎溪是編劇來着，黎溪的第一個劇本叫……叫什麽？反正一炮而紅，成為了少見的現象級電視劇，就是那種隔了兩三年仍舊會被拽出來反複稱贊的好劇。
池重喬下意識看了陸遇舟一眼，心思頓時就活絡了——
如果遇舟能投資這個劇本，絕對能賺一波大的。
黎溪臉上露出幾分羞憤：“雖然我知道自己這麽做很冒昧……但是我也沒辦法了，這是我的劇本，您可以看一下嗎？”
他又擔心對方以為自己道德綁架，連忙補了一句：“如果您覺得不合适的話，現在拒絕也沒關系。”
他跟家裏那個混蛋打了賭，非要憑借自己的努力拉來投資。他在氣頭上，壓根忘了自己就是個新出爐的新人編劇，又不是拍過紅片的導演，哪來的本事拉到大的投資？
眼看打賭要輸，黎溪只好硬着頭皮找到陸遇舟。
奈何黎溪偷偷準備的稿子都快背完了，陸遇舟連眼風都沒動一下，好不容易等到一個表情，還是給池重喬的。
黎溪只好将打印完畢的劇本轉而給了池重喬。
他對自己的本子有信心，只要好好拍，不糟蹋，熱度絕不會低于今年的《母儀天下》！陸遇舟這樣的大老板是圈外人，不懂劇本優劣，也不會被他三言兩語打動，但池重喬就不同了，這樣的好演員不可能看不出劇本好壞。
池重喬當然看得出，事實上池重喬是個眼光相當準的人，他看上的，都是最好的。
無論什麽。
黎溪給的本子叫《國士》，池重喬原本只打算粗略掃一眼，但看了幾頁就忍不住看下去了。
陸遇舟伸手替池重喬擋了一股冷風，道：“先進車裏，我們換個地方細談吧。”
池重喬這才從精彩的劇情裏醒過來，眼睛燦亮：“黎先生，我們去邊上的咖啡館談談吧。”
黎溪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實在當不起：“喬哥叫我名字就行了！”他比池重喬還小一歲，大學就讀，實在不習慣被人稱呼為“先生”。
不過……
池重喬願意談，那是不是代表投資這件事有希望？雖然池重喬作為一個新人演員可能沒多少錢，可人家有背景啊。再說了，陸小少爺可是個活生生的金主，黎溪來找陸遇舟之前打聽過了，《母儀天下》的真正投資人陸遇舟，這波可是賺得盆滿缽滿，而且國慶檔裏的電影黑馬背後站着的金主爸爸也是陸遇舟。
就陸小少爺對池重喬那麽特別的态度，要是池重喬答應了，陸小少爺能不答應嗎？肯定答應啊！
聽聽！一口一個“喬哥”叫得多甜。
三人就近選了一家咖啡館，現在正值中午，咖啡館空蕩蕩，正适合談公事。
池重喬對黎溪的劇本愛不釋手，《國士》是個雙男主的朝堂權謀劇，劇情寫得跌宕起伏，權謀心機絲絲入扣，又爽又燒腦。
池重喬心裏雖然喜愛非常，但臉上的表情卻控制得很得當。他沒做過生意，但演了不少戲，很清楚談生意的時候一方過于急切的時候，很容易陷入被動。
但是……這個劇絕對會賺！走過路過不能錯過啊少年。
池重喬在這桌子底下輕輕怼了下陸遇舟的手心。
陸遇舟手指張開将那根修長的手指抓在掌心，上下晃了晃，像是在表達“我知道了”。
我家小孩跟我真有默契。池重喬頗為欣慰。
目的達到的池重喬拽了拽自己的手指，示意陸遇舟松手。
陸遇舟又捏了捏他的指腹，這才松開。
池重喬捏着自己的手指，又撚了撚手中的劇本，覺得有點奇怪。他想了兩三秒，不知道哪裏不對勁，于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劇本上。
池重喬壓抑住演員看到好劇本的興奮勁，言辭中肯地點出了劇本的優點，然後就閉嘴了。他希望陸遇舟不要錯過這次機會，但談生意這種事兒他完全是個外行人，分析了劇本的優劣之後，怎麽談投資還是讓專業的陸遇舟來吧。
不過陸遇舟和黎溪談投資的時候，池重喬就目光灼灼地盯着陸遇舟。
陸遇舟：“……”
他簡直哭笑不得，喬哥的眼神存在感太強，是個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渴望。
陸遇舟當然知道這部《國士》播出後引起了怎麽樣的波瀾，他之所以沒立刻答應下來是因為這是一部要用錢燒出來的劇。
這部劇上一世就是他投資拍攝的，耗資巨大，雖然最後的效果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但前期的投資真的太大了。
這也是為什麽陸遇舟有閑心吊着黎溪，也不擔心這塊肉被別人叼走的原因——這麽一部費錢的劇，還是出自于一個新人之手，目前連導演的影子都沒有，誰敢扔那麽多錢進去？
上輩子這部劇出現得比現在還早得多，拖了四五年轉手了幾個制片，最後落在他手上才開拍，所以黎溪沒那麽容易找到投資人。
不過既然喬哥這麽喜歡，先定下來也沒關系。
陸遇舟其實沒有吊着人的愛好，他先前對着黎溪冷淡一是性格原因，二是黎溪的長篇大論讓他很難接話——黎溪的自薦裏夾雜了太多關于劇本劇情的發展，陸遇舟一個做生意的，并不是圈內人，哪裏能接的上那麽多專業知識？
既然決定把《國士》定下來，陸遇舟也不再擺出一副可有可無的姿态。
黎溪一個編劇界新人被陸遇舟牽着頭緒走，暈乎乎簽下了口頭約定。
事情敲定，陸遇舟端起咖啡喝了一點潤口。
聽到一半就忍不住低頭玩手機去了的池重喬發覺交談聲停止，擡頭和黎溪對視一眼，發現這個小傻子居然比自己這個聽了一半的人還糊塗。
池重喬不是很明白誰能放心這個傻孩子一個跑出來談生意。
三人即将分開的時候，黎溪突然叫了池重喬一聲。
“那個，喬哥。”
池重喬：“嗯？”
黎溪揚起手機：“能跟你加個聯系方式嗎？”
池重喬愉快道：“可以。”他對能寫出這樣劇本的黎溪很好奇，也很想借這個機會跟黎溪好好交流一下劇本內容。
一手扶着車門的陸遇舟幽幽轉過目光，盯住正在交換聯系方式的兩人。
穿得比較單薄的黎溪狠狠打了個寒戰，差點凍出一個噴嚏。
池重喬控制不住一腔“拳拳的老父親之心”，道：“年輕人愛俏很正常，但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不然以後年紀大了，落一身毛病。”
陸遇舟的眼神更冷了。
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來得沒道理但就是見不得喬哥對黎溪和顏悅色——他記得上輩子，黎溪就是人見人愛，付景慎那個老狐貍都沒躲得過黎溪的魅力。
要不是付景慎後來……算了也用不着同情付景慎，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國士》剛剛完結就死在一場人造“意外”中了。
黎溪是一個才華橫溢的編劇，自家喬哥又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共同話題實在太多了。
陸遇舟輕輕眯起眼睛——還是給付景慎打小報告吧，省得他沒事兒總把這個禍害放出來勾引喬哥。
黎溪內心很感動，但不妨礙他覺得周圍更冷了，他點點頭：“謝謝喬哥，我回去會加衣服的。”他沖池重喬揮揮手，“喬哥我走了！”
池重喬揮一揮自己冰涼的右爪子。
陸遇舟在池重喬手上極快地握了一下，果然是一手冰涼，他将這個還在發散老父親之心的不省心兒童塞進車廂，無奈道：“明明自己就凍得要發抖。”
“不一樣，”池重喬伸着爪子在陸遇舟面前晃悠，“我已經穿的很厚了，還冷是體質原因，那孩子純屬穿少了凍的。”
陸遇舟捏着他不安分的手，無奈道：“知道自己怕冷就不要在外面待那麽長時間。”他家這個喬哥除了手機成瘾以外，勉強能算是個養生達人，作息規律，再冷都會爬起來運動，身體其實不錯。
就是體質真的不如正常男人那樣火力足，大冬天的裹成球了，手腳都還是涼的。
明明衣服下面還貼着暖寶寶，這都捂不熱他。
池重喬被車上的熱氣熏得想睡覺，他打了個呵欠，垂着眼睛瞬間就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态，就這樣他還能撐着比較清晰的思維理順要講的話：“遇舟，黎溪那劇本真的很好，拍了絕對不虧。我敢說，如果《國士》順順當當拍出來，會比《母儀天下》紅十倍，那你就賺翻了。我聽齊楚說，你拔上來好幾個不錯的苗子，挑那些有實力的進去演點角色，藝人紅了，公司就慢慢有起色了。你最近賺了不少吧，嗯，你眼光好，做事又穩妥……”
池重喬是真困了，後半段開始亂七八糟地誇獎陸遇舟，把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揪出來的好詞一個個往陸遇舟身上堆。
那麽理所當然地把陸遇舟形容成一個謙遜溫柔的紳士甚至君子，真心實意地操心陸遇舟手裏的公司前景……
陸遇舟還捏着他的手，一時舍不得放開，趁着池重喬閉上眼睛的時間，放肆地打量池重喬的面容。
池重喬沒等到回複，閉着眼睛拍了拍陸遇舟的腿，“在聽嗎？”
陸遇舟全身都繃住了，一不小心捏緊了池重喬的手心。
池重喬被戳到癢穴，突然睜開眼睛，肩膀一抖笑出來：“你幹嘛呢，好癢。”
他抽回被陸遇舟握着的手，往角落裏上窩了窩。
在池重喬眼裏，陸遇舟本來就是粘人的性格，池重喬已經習慣陸遇舟不時的肢體接觸了。
陸遇舟只覺得心跳快得都要掙脫胸口，差點劍把滿腔的少年情緒一股腦全都剖白在池重喬面前。
從來，從來沒有那麽想要傾吐過某種心緒，恨不能身邊這個人一眼就看穿那點愛慕，又恨不能将滿腔情意塞得連尾巴毛都看不見。
活了兩世，沒有對誰動過這樣的心。
如果，如果他現在就說……
但陸遇舟忍住了，他咽下心緒，面上還是一貫的波瀾不驚，開口的語氣與往常并無二致，“等開拍了，就讓喬哥做主角吧。”
往前往後十年裏最具影響力的電視劇，送給他的喬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