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姜秉兒想的特別明白。何姨母是雲溪奉的姨母,曾經因為雲家受到夫家刁難,在雲溪奉心中肯定是有地位的家人。

她初來乍到驟然管家,不說何姨母心中是怎麽想的,明面上這麽不給她面子,在外人面前口稱姜姑娘,搶布匹,她要是有情緒外露就是給外人看笑話了。可她姜大姑娘哪裏是受委屈的人。

或許之前兩三年裏她會稍微收起尾巴做人,但是現在她在雲溪奉的家中,雲溪奉親自将她纏在尾巴上的系繩解開了,還不允許她委屈了嗎。

委屈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姜秉兒就在等雲溪奉的一個态度。

曾經收斂一身鋒芒的小姑娘現在虎視眈眈盯着大将軍,鼓着腮幫子眼眸明亮,一臉氣鼓鼓地,明顯是極為不痛快地。

她一腳就這麽踢在雲溪奉的腿上。

雲溪奉只覺着一股香軟驟然入懷,那一腳輕飄飄地,他沒有任何痛感,等柔軟的觸感頃刻離開,才有些悵然若失。

此刻已經入夜,主院平日裏不留侍女伺候,姜秉兒也遣退了小弗,偌大庭院中只有他們二人。雲溪奉倒是行為随意,見姜秉兒坐在小圓凳上,索性彎腰握住小圓凳,直接連着凳子帶姜秉兒一起擡起。

姜秉兒吓得短促啊了一聲,身體一晃,雙手空中揮舞了一下,立刻選擇緊緊握住雲溪奉的肩膀。

雲溪奉平端着小凳兒,凳上的少女面帶緊張,也有一絲夾雜其中的興奮。

姜秉兒雙腳懸空,明明是坐在小圓凳上,偏偏有種整個人失重淩空的錯覺,讓她全然将重心都往雲溪奉身上靠。

攥着他,用懸空的腳不滿地踢了踢他。

沒想到換來男人嘴角一勾,甚至有些滿足。卻是完全沒把她的威脅放在眼中。

雲溪奉穩穩舉着姜秉兒的小凳,連人帶凳放到廳中。

順勢将自己的劍放架上,回頭見姜秉兒還一副又懵又不可置信的樣子,雲溪奉有些想笑。

“我先去沐浴,稍後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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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奉轉身去了取水的淨水小間。徒留下姜秉兒一個人在原地發愣。

她怎麽就被雲溪奉這麽舉起來了呢?

姜秉兒起身趕緊将小凳兒藏起來,眼不見為淨。

做完這一切,她只覺着空氣中隐隐有了些熱度。似乎夏日提前一個月降臨了,讓她覺着房中炎熱。

姜秉兒索性将幾扇支摘窗全都打開,通風換氣的同時,她甚至把腦袋搭在窗棂上,讓春夜的寒風吹了吹腦袋瓜。

冷靜冷靜。

這個人……剛剛好……姜秉兒想了好一會兒,最後認為,只有浪這個字才能形容。

雖然是與他毫無關系的一個字。

被姜秉兒拍上浪字的雲溪奉,沐浴更衣後穿着一身單薄的素羅內衫出來。長發用帕子絞了水,随意用一根木簪簪着,還帶有水汽。

雲溪奉掃了眼姜秉兒,她在靠窗小榻上坐着,榻上放着一張小幾,小幾上是一碟水果,她正在剝小柑橘吃呢。

她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水果,指腹沾染了橘汁,空氣裏是酸甜的香味。

剝好的小橘圓圓胖胖,姜秉兒剛掰開要喂到口中,忽地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不受控地擡起,将手中橘瓣喂到雲溪奉的口中。

“多謝。”

雲溪奉很懂規矩。

姜秉兒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一瓣橘子都要搶?

她指腹還留有一絲橘汁,憤憤地縮回手用帕子将手指擦幹淨。

雲溪奉倒也自覺,在她另一側坐定,順手剝了個橘子遞給她,用眼神示意她可以繼續之前的話題了。

姜秉兒接過雲溪奉剝的橘子,一瓣一瓣塞進嘴裏,漫不經心說了說今日府上發生的事。

她不是在意幾批布料的人。她在意的是何姨母的這個态度。

“将軍,您覺着此事我該怎麽做?”

姜秉兒吃着橘子,盯着雲溪奉看。

他的姨母表妹她可不熟悉,也不知道在他心中什麽分量,怎麽對待,她不敢妄下結論。

雲溪奉聽罷,似乎有些困惑。也許是因為那小小的布匹,也或許是因為在姜秉兒口中的何姨母與他面前的姨母判若兩人。

當年雲家出事何姨母受到牽連,還吃了些苦頭,被夫家打,嫌棄,甚至趕她出門。這些雲溪奉都記在心中。因為是母親的妹妹,在雲溪奉心中也是僅存不多的家人,為此一開府就将姨母小舅接入府中。

何姨母待他極好,整日裏噓寒問暖生怕他累了餓了,也時常進廚房做些佳肴與他。

雲溪奉不貪口腹之欲,但何姨母會做一些母親也會的家常菜,這讓他難以拒絕,默認了何姨母的這份好,也會在旁的方面對何姨母格外優待。

何姨母和梁姝在府上絕無被虧待的可能,所以何姨母缺的不是布匹,想要的也不是那幾匹布。

雲溪奉很容易能想明白其中的問題,唯獨想不明白的是何姨母為什麽要這麽做?

過往的生活經歷并沒有給雲溪奉相關的知識。這讓他不由提心警惕,難保自己的答案是否如意。

忽地,他想到了一件舊事。

“在姜家是主母全權做主。”

姜秉兒不由多看了雲溪奉一眼。微微颔首。

“你說得對。”

只是不由奇怪雲溪奉居然知道這一點。

其實雲溪奉在姜家的時日不短。但他是個悶葫蘆。除了姜秉兒外幾乎不與外人有所聯系,甚至說話都少之又少。

在姜秉兒的記憶中,爹娘想要叫雲溪奉過去問話,只要他們不先開口,那雲溪奉就能站在那兒和他們耗到天荒地老。

去歲在臨泉鎮得知雲溪奉身份後,唯獨姜母是最松一口氣的人。倒也不是別的,實在是姜母和雲溪奉話都沒說過幾次,唯獨的幾次還都是為了姜秉兒。

雲溪奉在姜府的沉默,除了姜秉兒外毫無關聯的樣子,讓姜秉兒每次看見他一個人立于樹下時總有種錯覺。他不會停留在此太久。他在刻意和姜家保持距離。

只除了姜秉兒。

實在是冷情如雲溪奉也無法拒絕似火焰濃烈熱忱,又能灼傷人的溫暖。

甘于沉淪。

卻清醒得太快。

姜秉兒得到這個答案,基本上就明白家中事情雲溪奉不會插手了。

但是她還得多問一句。

“我若是做些什麽惹你這位姨母不高興的事,将軍會如何?”

說完她又警惕地補充了一句。

“并非我對姨母有偏見,你既讓我當家,那有些事就不能太任由她去。而且我……我也不太想吃啞巴虧。”

雲溪奉清醒而理智地說道。

“雲家于姨母有愧,你于姨母沒有。”

這就是告訴姜秉兒放手去做。

家中後宅的事情雲溪奉不好插手也不能在姜秉兒管家的時候插手。

他很清楚姜秉兒的秉性,雖然嬌氣蠻橫有時候無理取鬧會惹是生非還故意做壞……但她不會平白對一個人有偏見,也不會做分寸之外的事情。

還有就是何姨母此次,雖然只是布匹小事,但打的是姜秉兒的臉,是他的妻子。

就算是長輩也過分了。

姜秉兒這下滿意了。笑彎了眼,像是弓背的小貓咪被平複了毛毛,順毛順好了脾氣也就沒有虛張聲勢的威脅,軟綿綿地往那兒一靠,柔軟地翻着肚皮喵喵叫。這代表着被哄好了。

姜秉兒就是被哄好的小貓,靠在小榻上手指抵着下巴,唔了一聲,聲音又嬌又軟。

“那我可得了将軍的話,該怎麽做我就怎麽做了呀。你後面可不許管。”

雲溪奉看的目不轉睛。

自她重新回到他眼皮子下,這麽久以來她幾乎不會露出過去獨屬于那個嬌蠻姜大姑娘的表情。對他時總是恭敬客氣,生疏更多。

但姜秉兒始終是姜秉兒,那個嬌氣任性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消失,只是将原本的她藏了起來而已。

此刻的她不就在自己都沒有意識下将那個原本的她釋放了出來嗎。

嘟着唇,腮上圓潤,可愛的像極了小奶貓兒。

不能碰,會伸爪子的。

雲溪奉捏了個小橘子,未剝皮直接擡手送入口中。

酸澀在口中迸開,刺激着他的感官。

吞咽,喉結滾動,汁液流入。

雲溪奉卻不滿足,無法解渴。

焦躁。

伸出手攥着那只白皙柔軟的手。

姜秉兒還在暢享呢,冷不丁被雲溪奉抓住了手腕。

“嗯?”

她好奇地挑眉,歪了歪頭不解地看着雲溪奉。

指尖殘留的橘香,酸澀,還有躁動難安。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眼神光似斂入深淵,漆黑幽暗難以分辨其中情緒,卻有一種獸類的銳利,直插|入心尖的危險感。

姜秉兒莫名感到後背升起的一股涼意,她直覺讓她往後仰了仰身體,睫毛扇動移開了視線。

雲溪奉緩緩松開她的手,細軟白皙的手腕留下了男人的一圈手指印。

發白,泛紅,不過眨眼之間就恢複了正常,抹去了他剛剛留下的痕跡。

姜秉兒下意識将手抽回來塞到背後去,用自己的後背和小榻的雕花木欄擋住。

雲溪奉似乎回過神來,在眨眼間已經恢複正常,語調平淡說道。

“早些休息。”

便是只這麽說了句就轉身,走出沒兩步腳下一頓,雲溪奉回頭略顯生疏地給姜秉兒解釋。

“今夜我住書房。有事未畢。”

“……哦。”

姜秉兒眨巴着眼,結結巴巴說着:“那,那将軍早些……安寝。”

待雲溪奉離開房中,姜秉兒捂着臉趴在小榻上。

一屋子的酸甜味道。

她好像有些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明顯是雲溪奉。

以前都沒有過的。這讓她心中沒底,好慌。

府上平日事不多,姜秉兒只需要一個時辰就能将所有事情處理好。

今日見天氣不錯,她又回了姜家。

家中三個小崽上學倒是安分,只是姜二爺見孩子們熟悉了回家的路,也漸漸不去接送。都是由三個小家夥自己去甘先生家上學。而姜二爺則到處跑。

姜秉兒坐在庭中,似乎已經快到夏日,枝頭有鳥雀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嬸娘性子溫順,但提起姜二爺這些日子也多有不滿,指了指滿園的雜草。

“秉兒你看,家中還有些要力氣的活呢,他什麽都不做,管小嫂要點錢就出去了,也不許我跟着,我是怕他又在外面胡來。”

這個別說嬸娘擔心,姜秉兒也有些擔心。

她微微蹙眉。

距離上一次被冉老爺做局弄得下欠三千兩白銀,過去也不過一兩個月的工夫,姜二爺不至于這麽不記疼。

“許是在幫我做事。”

姜秉兒略微提了一嘴。

她想着讓小叔替她去看看有沒有合适的路子能做酒肆的。

“秉兒說的是酒垆?”嬸娘癟了癟嘴,“二爺似乎每日都是喝的醉醺醺回來,問他什麽也不說,你指靠他可不容易成事,還是想別的人吧。”

姨娘從屋裏頭拿了一盤瓜子出來,又順便接了仆婦端來的茶水一道和她們坐下。

“在說二爺?”

姨娘掰了掰手指說給姜秉兒聽。

“這些天二爺支取了二兩銀子。”

姜秉兒聽着盤算了一下。二兩銀子不夠賭的。嬸娘說小叔每日喝的醉醺醺回來,許是另外在做什麽?

正說着呢,外頭門開,姜二爺在外和誰在熱情寒暄,醉醺醺地關了門從前廳繞過來。

“阿嬈!阿嬈!給我弄口茶來。”

姜二爺喊着自家妻子的小名,揉着通紅的臉腳下不算平穩地走了來。

一只手遞麗嘉過一杯茶來,姜二爺看都不看接過一口飲盡,長舒了一口氣。

“這群人喝酒真瘋……”話音未落,姜二爺擡眸正好對上姜秉兒的視線,愣是吓得打了個酒嗝。

“秉兒回來了!”

“小叔似乎過得很滋潤?”

姜秉兒見他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還是忍住了,和嬸娘一起扶着他落座。

姨娘去廚房尋了茶水來,給杯中重新添上了。

“二爺今兒回來的倒是早。”

“不早不行,他們下午要去函香館宴請吳老板,都要回家梳洗換換衣衫再去的。”

姜二爺又喝了一杯茶,揉着臉勉強清醒了些,說與姜秉兒解釋。

“吳老板就是澹波樓的主人。澹波樓是京中最大的酒樓,吳老板也是有些身份在的。”

姜秉兒似乎明白了自家小叔這些日子喝的醉醺醺在做什麽了。

“你在找門路與他們結交?”

“是啊。”姜二爺一口承認了,嘿嘿一笑,“虧着我聰明帶了一壇酒去尋門路,找了個愛喝酒的元小爺,陪他們玩,陪他們喝,這麽多天下來,總算能被引薦着與吳老板見一面了。”

姜秉兒眼睛一亮。

京中最大最有名的酒樓,那必然是賓客往來衆多。若是能與澹波樓搭上關系實在是省事。

她當即問:“幾時去,銀錢可夠?”

“要等夜了才去,過了酉時吧。”姜二爺想了想,厚着臉皮說道,“銀錢的确得要些,得防着點意外呢。”

且不說防着點意外,往年的姜家二爺外出與朋友相聚,哪次不是他出錢。更別提他愛打賞,只要是說話好聽的小侍,他都給賞。

現在是沒有以前那麽闊綽了,甚至顯得捉襟見肘。姜二爺掰掰手指,咬緊牙關伸出手:“不妨再給我……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

姜秉兒可沒帶什麽銀錢,只能讓姨娘先從匣子裏給姜二爺了五兩碎銀。

“雲家不給你錢花嗎?”

姜二爺收起五兩銀子,有些好奇地問自家侄女。

姜秉兒漫不經心說道:“我哪有需要花錢的時候。”

倒也不是說不給她錢花,而是姜秉兒沒有從賬房支取過月錢。旁的不說,她才進府幾天,一來就從賬上支取銀子像什麽樣子。更別提姜大姑娘時時刻刻記得自己與雲溪奉成婚,她為主。

要花錢也是她掙錢給雲溪奉花。

這麽一想,她手邊也的确需要些銀子。

能折換成銀子的東西她也只有之前釀的那些酒了。

偏房位置還算是避陰,姜秉兒去看了看那十幾壇酒,封存的還算不錯。

但是始終沒有一個底下窖封藏來得好。

她得趕緊找個有地窖的鋪子才是。

不過在此之前,她很心動姜二爺說的吳老板。

若是此事能成最好不過。

當務之急就是還得準備一批酒才行。

她人在将軍府,想要釀酒是有些麻煩。

猶豫不過片刻,她就想出了個法子。

雖然她人在将軍府但不代表她要全天都在啊。将軍府的事情處理完回到姜家沒什麽問題。

畢竟她現在擔着姜家主的名頭呢。

如此她也不着急了,派個小侍女回去通禀晚膳不用留她的飯,在叮囑角門給她留着,就心安理得留在姜家。

距離酉時還三四個時辰呢,她回屋換了一身粗布麻裳,頭發用布巾一包,襻膊兒将袖子挽起,叫上仆婦去幫她搬糧食袋。

将軍府跟來的侍女都有些懵,不知道自家夫人這是要做什麽。

姜秉兒讓她們去燒水,清洗糧食,幫點小忙。不得不說有人幫忙比姜秉兒一個人弄快多了。

三個時辰裏她就将百斤糧食弄好,放入池中密封發酵。

她盤算着時間,上一次因為心急發酵時長不夠久,這次倒不如延長些時日,先酵個二三十天吧。

如此一來,那偏房的場地是遠遠不夠她天天運作的。還是得要一個适合的地方才行。

姜秉兒帶着一身糧食香味沐浴更衣,她出來時,姜二爺已經去姨娘那兒領了錢,去往函香館了。

天近黃昏,這會兒若是雲溪奉下值得早,該是已經回去了。

但是姜秉兒還不急着回。

她從封存好的酒中取了一個小壇來,抱着上了馬車,令馬車去函香館外。

她想等一個最快的消息。

車夫對京城很熟悉,聽夫人說是要去函香館,有些犯了難,隐晦的讓侍女給姜秉兒提醒。

“夫人,”小弗上了馬車坐在姜秉兒的身側,小聲與姜秉兒說道,“函香館是個有妓子的茶館。”

這麽一說姜秉兒就懂了。

尋常茶樓做的白天生意,有妓子的茶樓主要就是做入了夜的生意。

商賈老板們談生意,茶館裏喝着茶,就有能歌善舞的妓子在側助興活躍氣氛。

小弗面色有些緊張地盯着姜秉兒。生怕吓到了年紀還小的夫人。

姜秉兒迎着小弗的目光尴尬地咳了咳。

“哦……沒事,我們去外等着。”

她該怎麽說呢。

想當年通城有點名氣的妓子她都認識。

有的妓子做男人生意,有的妓子就陪姑娘夫人說笑。她們身處下流,最會察言觀色,說起話來總能讨好所有的人。

姜秉兒當時多喜歡聽漂亮話,隔三差五就去茶樓玩。

之前還鬧過笑話。通城名妓小月波名聲在外,有前來通城玩耍的公子哥兒專門來找小月波。偏偏姜秉兒就愛看小月波玩蹋毬戲,隔三差五就在小月波那兒。

小月波腰細腿長,身量輕盈。往那彩繪的镂空紅繩球上一站,赤足滾着球還能揮着披帛給姜秉兒舞兩下。

小纨绔姜秉兒一邊吃着葡萄一邊拍手叫好。

最看不慣姜秉兒此等行徑的雲溪奉抱着臂站在一側,掃一眼那美豔的小月波,目光又落到嘴角還沾着葡萄皮的姜秉兒臉上。

小小年紀,女孩兒家家,纨绔模樣盡顯。

小月波舞一曲,還讓姜秉兒去試試。

姜秉兒看着好玩,但她才不要上去呢,眼珠一轉,用沾着葡萄汁的手指戳了戳雲溪奉的衣衫,給他衣角留下一個手指印。

“阿雲去學,學了回去跳給我看。”

雲溪奉的回應是捏着姜秉兒黏糊糊的手指,回戳在她自己的衣衫上。

姜秉兒當場都快跳起來了,噘着嘴怒視雲溪奉。

“我新做的裙子!”

才穿了一次呢!

她黏糊糊的手指可以在雲溪奉身上随便戳,但是在自己衣服上留下印子就不高興了。

頓時嫌棄起衣服來。

還是小月波笑吟吟說自己之前準備了一身新衣裳,是嫩柳色配桃花裙的,專門給姜秉兒準備的。

“還要多謝阿雲小哥兒,才讓我有機會把衣裳送給大姑娘。”

這話說得漂亮,姜秉兒也不計較了,喜滋滋去換了新衣。

配色的确夠嫩,十四歲的小姑娘穿着格外合身。

姜秉兒這下就非要雲溪奉往那彩球上站,不站還不樂意。

少年瞥了她一眼,腳尖一勾,碩大的彩球在他腳下無比乖巧,直接落到姜秉兒的腳邊。

他伸手攥着姜秉兒的手臂,直截了當問:“玩不玩?”

雲溪奉太了解姜秉兒了。她彎彎繞繞這些說白了就是想自己名正言順去玩一玩。他懶得走中間流程。

姜秉兒兇巴巴瞪了他一眼,太了解她太讨厭了。

小姑娘驕縱地哼了一聲,矜持地将手扶在雲溪奉的肩頭。

“勉強玩一玩罷了。”

她卻根本踩不上那個大彩球。

室內茶室女不少,更有小月波和幾個擅長玩這個的妓子在側。可她們掃一眼姜秉兒和雲溪奉,都是圍在那兒坐着吃吃喝喝,笑吟吟拍着手,沒人上來幫扶。

誰看不出來姜大姑娘不過是在和她的未婚夫玩花花呢,誰會不長眼去讨人嫌。

姜秉兒全靠雲溪奉扶着,好不容易才踩上那搖晃的大彩球。她腳下晃,身體也晃,整個人都是失重感,不由得緊緊攥着雲溪奉。

“不可以松開我!”

雲溪奉嗯了一聲,手扶着姜秉兒,讓她顫巍巍站在大彩球上。

茶室女們還笑吟吟給姜秉兒捧場,拍着手叫好。而實際上姜秉兒光是站着都晃得前後搖擺,根本沒有小月波那般靈動自如。

正玩着呢,茶室的門被人推開來。一個身着錦衣的年輕公子打着扇子直勾勾盯着姜秉兒啧啧做聲。

“原來世人誠不欺我,小月波居然生得如此明豔好看,就是怎麽這般年幼稚嫩……”

說罷就伸手來,想要抓姜秉兒的手。

“無妨,月波小姐來,先陪我吃口茶,這麽嫩的手喂我,想想都美。”

茶室裏的女子們面色大變,緊張地起身。

姜秉兒皺着眉翻了個白眼:“你算什麽東西……”

話還沒說完,她身體一晃。

卻是雲溪奉松開了她的手,默不作聲一腳踹飛了那錦衣公子。

姜秉兒狼狽地從彩球上落下來,嫌自己落下來丢了臉,氣得挽起袖子,小臉皺皺巴巴地一聲令下。

“給我打!”

通城纨绔一霸,就是這麽狂。

事後,因為那錦衣公子有些身份,又是雲溪奉主動出手,人家找到姜家來,最後還是以雲溪奉挨了十鞭子作為訓斥收尾。

雲溪奉挨了打,哭得最兇的卻是姜秉兒。

她抹抹眼淚趁着那錦衣公子去旁的茶室玩,帶人去給人套了麻袋,一頓亂棍把人打得鼻青臉腫。

而後喜滋滋回到雲溪奉的房中。

雲溪奉不愛點燈,一片漆黑中,姜秉兒的鈴铛響個不停。

她趁着夜色摸到雲溪奉床榻邊,要幫他擦藥。

雲溪奉攆她攆不走,索性閉上眼趴在那兒随她去。

而姜大姑娘哪裏會伺候人給人擦藥,一會兒小手指在那傷口上摸來摸去,一會兒自己覺着疼,趴下去在他裸背上呼呼呼鼓着腮吹氣。

少年的後背緊繃,渾身僵硬如石。

一盒藥膏讓姜秉兒當玩具似的在雲溪奉整個後背塗來抹去。

指腹柔軟,鈴铛叮鈴,小姑娘軟着嗓子嬌滴滴說她打人的壯舉,未了,還用滿是藥膏的手指戳了戳雲溪奉的耳垂。

“阿雲,你為什麽打他呀?”

一個問題才問出口,就讓趴在床上的少年直接絞着她的手,将她推出房門去。

門砰的一聲關在姜秉兒的鼻子前。

被關在外面的小姑娘笑得猶如偷了腥的小貓咪。

得意的哼着小曲兒離開。

混跡在各大茶室樓館裏的姜大姑娘,還真懷念起那茶樓裏莺歌燕舞能說會玩的妓子了。

只是……

姜秉兒坐在轎中,她現在是将軍府的夫人,不能大剌剌去那些莺燕之地。

下次換個身份再去吧。

入了夜,京中瓦市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到處挂着燈,來往人客衆多,此處有賭坊有茶樓還有戲坊,晚飯過後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小轎子擡來擡去的,偌大一條街都被堵得摩肩接踵。

等姜秉兒的馬車抵達函香館時,到處都點起了紅燈籠。

她坐在馬車中,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眼。

函香館算得上是此間看起來清雅的茶樓了,來往賓客也不少。大都是成群結隊的男客。

姜秉兒估算着時間,姜二爺先她一步早來将近半個時辰,此刻該是正在推杯換盞的時候。她再等一個時辰許是就能等到人了。

這會兒她倒是不着急,到處觀望之時見函香館外有個小食攤兒,從那兒傳來一股一股香味。似乎是糯米的香,又有油炸小食讓人吞咽口水的美味。

姜秉兒忍不住,讓侍女去那兒看看。

那小食攤兒是賣炸糯米丸子的,除了炸糯米丸子,還炸的有小魚條和肉丸子。

油炸的食物平日裏甚少有人吃,更何況是出攤兒的,炸物耗油,又與食材有關,價位不低。

姜秉兒看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去那小食攤兒買一份。

可是這香味一股一股的來,她若是路過也就罷了,偏偏馬車就停在此處,哪裏受得了這個誘惑,就叫侍女去一樣買了兩份來,一份與侍女車夫留了,自己留一份。

糯米丸子過油後又酥又爽口,一口咬下去脆皮炸開,內裏柔軟滑嫩,且還有芝麻餡兒。

吃得姜秉兒眯着眼,滿意地點頭。

除了糯米丸子,那炸小魚也不錯,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的。

姜秉兒吃的舒坦,還記得是不是掀開簾子往外看一眼。

沒多久,油炸之物吃過的後果就是口幹舌燥。讓她嘴裏難受。

茶館就在眼前,她索性帶上小弗進了函香館去。

函香館入門是一塊透光屏風,左右兩側樓梯,中間是一個戲臺子,有兩三個樂人懷抱琵琶彈着筝筝之音。

穿梭在人群中的小二見到一位年輕姑娘來,又是貌美地,一時間不知道她什麽身份,是來尋人還是如何,趕緊來了兩個擋在姜秉兒的面前。

“姑娘來可是……尋人?”

姜秉兒瞥了眼賠笑的小二,她可太懂這種話術了。這種地方來的客人多,那總有些你拉我扯的熱鬧看。不外乎一些出來找樂子的男人被家中婆姨找了。又或者是和粉頭沒談攏,故意給人鬧沒臉子。

她打了個哈欠,笑呵呵說道:“來吃茶,給我尋個安靜的小間,我略坐片刻。”

年輕姑娘衣着華美,生得美豔,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确有些紮眼,那小二見姑娘眉宇間淡然,不急不躁,不像是來尋人的也就放心些。雖然京中甚少有年輕姑娘夜中出現在茶館,但是事無絕對。

“好嘞,姑娘這邊請,不知姑娘要吃喝些什麽?”

說是茶樓,做得也不全是茶的生意。與外頭酒樓一樣該有的都有,酒樓裏沒有的,茶樓裏也有。

姜秉兒被領到一處靠角落的小間,左右都是空的,也是小二怕惹出事來,故意将她與旁的客人隔開,免得遇上毛手毛腳的客人鬧些不好。

入了夜,吃的自然是些易克化又簡單的小食。小二見姜秉兒是年輕姑娘,就說有奶皮卷奶皮酥,蜜餞銀杏。都是香甜可口事宜的。

姜秉兒一樣點了一份,想了想又讓小二準備此間最好的酒來。她還特意叮囑:“只需一小壺。”

遠處是琵琶筝筝,還有不少小間裏的推杯換盞。

她坐在偏僻角落的小間裏,吃着奶皮卷,将之前炸丸子的重口壓了壓,喝着茶悠哉悠哉等待。

小弗擋在前頭,緊張地目視着周圍的環境。此處人際複雜,又都是男客,給她弄得看誰都警惕。

“夫人,我們在這種地方來不太好吧。”

姜秉兒抿了口茶,淡然說道:“無妨,我們不過是來吃茶的。來,吃點奶皮卷,味道不錯。”

小弗根本無心吃食,只擋在姜秉兒的面前,怕自家夫人被沖撞了。

姜秉兒邊吃邊喝等了大半個時辰,眼看着都戌時了,終于看見眼熟的人從二樓上下來。

那是一群人。

都是身披绫羅的小爺們,嘻嘻哈哈摟作一團,你拍拍我我拍拍你看着感情很好的樣子,身後還有幾個衣着單薄的茶室女陪同着。

自家小叔混跡在其中,嬉笑說話的那模樣活脫脫就是個纨绔子弟。

也沒錯,曾經在通城,他們叔侄倆都是纨绔。

姜秉兒眼尖,從人群中瞧見了一個年紀偏大一點的男子。那男子留着八字胡,眼神精明,和衆人拍拍打打的樣子看似親熱,可當他連着姜二爺都一并拍了拍時,就覺出此人該是個不外露心思的。

他該就是那位吳老板了。

姜秉兒借着地勢的偏僻,悄然打量着那人。

吳老板和衆人嬉笑告辭了一番,人群才逐漸散去。

姜秉兒給小弗低語了兩句,小弗起身跟出去片刻,身後帶着姜二爺回來了。

姜二爺瞧着姜秉兒坐在內裏小間居然毫不意外。

揉了揉喝得通紅的臉在姜秉兒對面落座。

“不好辦。”

姜二爺自然知道侄女大晚上不回家守在這種茶樓裏是為了什麽,坐下後直截了當說道,“吳老板不接招。”

姜秉兒了然,颔首。

“不急一時。”

第一次接洽太早有所圖,對方自然是警惕的,甭管你說的多天花亂墜,有所警惕的人看你什麽都是有問題的,想要達到目的自然不容易。

就姜秉兒看了眼吳老板就知道小叔這件事恐怕難辦。

姜二爺喝了口茶,說話飛快:“那吳老板難搞,只要我提酒,他就讓我喝酒,給我沒少灌。喝到最後還裝傻,故意問我是誰。”

姜秉兒默默給小叔将蜜餞遞了過去。

“哦對了,”姜二爺喝了茶吃了蜜餞,滿腦子的思緒終于理清楚,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姜秉兒,“那個,我在二樓看見了一個人……”

姜秉兒眯着眼,看姜二爺這态度,她想也不想直接問:“雲溪奉?”

姜二爺一臉震驚:“你知道?”

還真是他啊。

姜秉兒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嘟起了嘴。

“還用猜嗎,我們京中能認識什麽人,能讓你這麽小心的,又有誰?”

數來數去也就雲溪奉一人了。

倒是不知雲溪奉會來這種地方。

明明以往她想要去茶館裏玩,他都是面色不太好,攔不住她才只好跟她一起來。

她眨巴着眼,小聲啧了一聲。

姜二爺委婉地說道:“這幾年姑爺到底是單着過的,有些事……”

姜秉兒直接打斷他的話。

“應該是都司的事。小叔你別多心。”

姜二爺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他多心?他難道不是怕自己侄女難過嗎?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侄女和雲溪奉之間非要選一個人是會出入這種聲色場合的,那也只有姜秉兒了。

當年在姜家誰人不知道阿雲有多冷漠,悶葫蘆。如非必要連踏出房門半步都不。

姜秉兒都不急,姜二爺也不着急了。

“你猜的也許是對的。我來時瞧見姑爺和一群人走在一起的。都是當官的模樣。也可能就是下值了和同僚們有什麽事商談吧。”

一聽都是當官的模樣,姜秉兒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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