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側
轉眼初春,萬物複蘇。
山上的景致更是好,柳條抽了新芽,五步一景多的是可愛生靈。
付書野自然是挑了自己精心設計的院落居住。
月亮門走進來踏着一排打磨圓潤的白石,能直通卧房下的三個臺階,入目是一排淺木色推拉門,敞亮簡潔。
左右各有路通向後院,夾路花草相迎,教人想進去一探究竟。
“書野。宋甲踏上臺階敲門,裏頭沒人應,又敲一遍:“書野?”
木門拉開一條縫,女人披着袍子閃身出來:“宋甲?怎麽了?”
怎麽了?宋甲瞧了她一眼,日上三竿了還衣衫不整的,她是把約好的時間忘腦後去了吧?
“劉承劉掌櫃到了,還有幾個同僚,都在廳裏等你呢。”宋甲挑眉笑得奸詐壓低了聲音道:“你也太沉迷酒色了吧?子禾竟也依你?”
書野頓時冷了臉。
宋甲忙擺手:“我錯了我錯了,小妹失言。”像模像樣作個揖:“還請先生趕緊拾掇拾掇,小妹在此恭候着~”
她算看出來了,開玩笑也莫開子禾的,否則這女人是真生氣啊。
女人瞪了她一眼,剛要轉身又被宋甲叫住:“書野還有,那個事兒,我打探出眉目了。”
女人微皺了眉,神色比方才更肅幾分:“如何?”
宋甲欲言又止看了屋裏一眼,付書野意會,點點頭道:“我就來。”
月影紗濾了幾分刺目,陽光灑進屋裏是剛好的光亮。
這屋很大,東西也不少。
轉過三張并開的絲屏,得見一碩大潔白的獸皮地毯。旁邊是矮桌,上頭擺了各類書本筆墨。
少年着鵝黃色輕紗羅裙,頭發綁了根紅帶散在身後。
他正委身趴在白絨之上認真研究着什麽,紗絲裹着他輕巧身形,羅裙外衫衣領微敞露出纖細脖頸,可見骨節如玉塑,端得是伊人畫中來。
書野赤腳走過去,見他周身散了滿地的木塊,嘴角揚了笑意,踏上柔軟毛皮矮下身坐他身後:“叫你換衣服,卻又玩起來了?”
子禾以為她要和宋甲聊上一陣子,沒想到這麽快,轉過身笑意盈盈帶着幾分讨好:“妻主~日子快到了,我押了錢的~”
書野笑他小財迷,拽過一旁薄毯蓋他腿上,邊道:“劉掌櫃帶了人來,我得去見見。”
子禾手裏還捏着他拼湊一半的機巧,聽了她話湊上前來有些焦急:“妻主還要接麽?如今客棧,酒樓,已經夠多了,妻主不要接了吧?”
這一口一個妻主聽得真舒心,書野之前以為所有人家都這樣。
後來接觸了宋甲,發現陸巧巧叫她宋姐兒,有時候也叫姐兒;劉承的夫郎叫她的字,還有許多生意夥伴。
只有她的子禾妻主妻主挂在嘴邊,真是可愛的緊。
書野認真聽他說,也認真提問:“為何呢?”
子禾掰着手指算起賬來:“妻主你看啊,幫忙一家咱們就能拿三年的分成,少說也有一千兩,三家就是三千兩;加上山上目前有三十家商鋪,一年地租也三千兩不止了;六千兩銀子呢妻主~”他抓了書野的手撒嬌似的:“真的夠了,今後坐吃山空都夠啦。”
書野笑着捏他臉頰:“不愧是一家之主,賬目了然于心啊。”
子禾驕傲的小鼻子都要翹上天了,話頭一轉又回來了:“所以妻主休息休息吧~”
想賺錢的商賈是無窮無盡的,可妻主只有一個啊,錢要多少才算多呢?
“好。”書野打算晚上有空再跟他講大道理,把人摟過來親親額頭笑着說:“都聽你的,等我回來我們再聊好麽~”
“嗯。”子禾咬唇笑,跳起來逃避害羞:“妻主來更衣吧~”
外頭宋甲等的花都要謝了,可算是見着付某人衣冠楚楚的走出來。
“我的姐啊…”宋甲剛要抱怨,付書野就拉着她快步出了院子,神情嚴肅:“說吧。”
“啊。”宋甲忙收斂了笑容,低聲道:“就在山北面的村子裏,一個老婦人說見過那孩子,當時她就在河邊洗衣服。”
猶豫了話頭,宋甲看她神色尚可,才又道:“但是…她說撈起來的時候,孩子就已經……她說埋在河邊的樹下了…”
付書野腳步不由慢了下來,也說不上什麽心情,只得沉沉回一句:“知道了,明日我去見見她。”
說不上心痛卻也不能無動于衷,只糾結這個消息要怎麽告訴子禾,還是…瞞下不說?
劉承帶來的都是圈子裏近密的好友,她縱然事事叫宋甲出面,也免不得給劉承這個面子,親自來見一見。
書野的新鮮點子自是數不勝數,總能解決誰的陳年問題,或者又叫誰眼前一亮,這一下就聊到了夜深。
“付先生不愧商賈奇才,不自己做點什麽真是可惜了啊。”
劉承在一邊笑:“她啊,只有腦子活泛,幫我做這個山莊都成天喊累,好再是快結了~”
付書野喝口茶笑道:“汪姐茶莊的茶,真的很香。”
汪琪良笑:“今日聽先生一席話受益良多,先生今後的茶我汪某包了。”
付書野點點頭眉毛一挑:“王姐的胭脂也是上品啊。”
王然是個爽朗的,哈哈笑起來:“付先生是一點不吃虧啊,想來我若不是做胭脂的,你若沒個夫郎,我今日怕是進不了這個門啊。”
“哈哈哈”書野靠到椅背輕松笑着:“有劉承在,咱們以後也就是朋友,不分彼此。”
劉承坐在一旁覺得從未如此面上有光,她也不過在付書野潦倒時候略施援手罷了,沒想到能得此摯友。
這時小厮進來輕聲通報:“先生,付郎來了,在外頭等您。”
劉承當即起身拍拍手:“好了諸位,今兒就到這吧。”她還不了解付書野?子禾在外頭等,她一刻鐘都不會再耽擱的。
說出去誰信?
這個坐在主位慵懶低笑的女人,極其有原則成日清冷着臉,卻對她的小夫郎說一不二全無脾氣。
她剛想到這,書野就擺擺手:“不忙,叫子禾進來,我剛好有事情同諸位講。”
小厮應了下去叫人。
書野緩緩道:“今日子禾勸我休息,莫要接再多策劃,我覺得在理。”
在座都欲言又止,她們可不是來找她出主意的麽,這會兒不接了可怎麽好?哪能因為夫郎一句話,大事就不做了呢?未免太草率了。
片刻門口少年緩緩來,衆人目光都聚了過去。
子禾倒是不怕,因為要在山上開店需要他簽字,這幾個月幾出入此處多次,久而久之圈裏人都混了個臉熟。
書野如往常每次,起身迎過去,将人護到自己位子坐下。
溫溫笑着,把茶杯推到他跟前。
“諸位聽我一言。”在他左右踱步,書野緩慢說着:“徐州城商賈衆多,在座諸位都是公認的大商,但比鄰京城生意是否也難做?”
在座六個人五個都點頭,唯一很淡定的是劉承,她現在有山莊活得很好。
“所以我們要抱團。”書野道:“茶,胭脂,镖局,首飾,當鋪,酒樓;聽起來沒什麽關聯,我猜想諸位平日裏也沒什麽生意上的往來。”
大家都笑了笑:“是啊,的确沒有往來。”
“但如今我們有一個山莊,這裏來往都是長住游玩的人,我說到這兒諸位有什麽想法了麽?”
汪琪良首先反應過來:“我的茶可以低價提供給山莊,我走量,劉承走價,各取所需對不對?”
其他人也贊同,但到她們那裏就沒什麽想法了。
付書野也不賣關子,解釋道:“胭脂和首飾需要包裝,镖局和當鋪看起來無法關聯,但等我們生意做大,将來不止一個山莊的時候。”
說到這停了,書野心想,镖局不就是快遞,當鋪不就是售後?只要這些人能夠團結,不惹幺蛾子,她能玩出一個河清海晏!
話說一半,大家卻懂了,眼睛裏閃爍着生意人獨有的精光。
“子禾,我們的地租是多少?”
子禾眼神一直随着她,立刻回她:“盈利的五成。”
書野笑道:“在座六位若需要,我只收三成,算是我誠心誠意交了你們的見面禮;當然,就算不在我這開店也無妨,咱們生意上的合作另有算法。”
付書野繪制了一片藍圖,這六個人心向往之,這一夜的座談便沒有白費。
夜實在太晚,大家索性都住在山上明日再聊,今夜就各自散去。
書野與子禾牽着手往回走,曲折小徑偶有蟲鳴。
書野誇獎他:“還算乖,知道穿厚一些出門。”
子禾心裏默默念叨,不敢不乖啊,上次穿少了…進屋就一件不讓穿了……
“想什麽呢?”
“沒什麽沒什麽。”子禾就像做了什麽壞事似的,感覺自己臉頰火熱。猶豫着問她:“妻主為何帶着我談正事呢?我看別家夫郎都少出現的。”
“子禾覺得累麽?”
“不是。”子禾搖搖胳膊小小聲:“我怕旁人說妻主…懼內……”
書野笑了,不是他怕有人說,是已經聽見有人說了吧?
“無妨啊。”書野把人摟到懷裏:“我就是離不開子禾,憑外人怎麽說呢。”
懷裏子禾偷笑起來,把聲音放的悄悄的:“妻主若是君王,定是個昏君~”
“哦?”書野停下腳步彎腰湊近他:“我是昏君,那你是什麽呀?”
少年拒絕上當,蝴蝶一般飛出她懷抱巧笑着:“我是小禾呀~”轉着圈圈往屋裏跑,在遠處揮手朝她喊話:“妻主幫我拼城池木吧~日子快到了我不想輸~”
那個城池木,是有次游湖男子們興起的比試,據說搭建好是徐州城的城門。
子禾信心滿滿押了十兩銀子,為了贏個翻倍,可是沒少下功夫。
書野朝他跑過去,一把抱起來扛在肩上。
“啊!妻主欺負人!”少年笑起來,女人在宣軟處賞了一巴掌:“多晚了啊?拼什麽城池木!”
“啊!”少年猛的咳嗽兩聲,整個癱在她肩上:“我受傷了。”
拉開木門,女人踏步進屋,笑得更加浮誇:“啊哈!讓我看看這位小公子傷在哪了?!”
子禾一個激靈從肩上順到她懷裏,笑嘻嘻抱住她:“好妻主,天色不早了我們歇了吧~”
書野忍俊不禁,且不逗他了,擁着人往裏間走去:“好~子禾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