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全

千鈞一發的時候,消失半晌的小厮帶着人回來了。

幾人從石階路下來,劉承打頭走着,看見蘇子禾的模樣忙加快了腳步當即斥道:“什麽事?”

蘇子福忙換了笑臉親切的挽着少年手臂:“沒什麽,一家人許久沒見玩鬧了罷了。”

可見陸巧巧還蜷縮着腰身面色慘白,哪裏像玩着鬧!

子禾當即掙脫桎梏對劉承匆忙俯身一禮,強穩鎮定道:“掌櫃救命,她們欲加害我們!”

說罷身後汪琪良和王然也到了切近,有一衆小厮和侍子跟着。

子禾忙轉身去陸巧巧身邊扶住他:“哥哥還好麽?”

陸巧巧根本直不起腰,強忍疼痛咬牙道:“子禾…我有孕在身,怕是不好…”

子禾一驚面色登時比他還要蒼白,但此時容不得他慌張,立刻回身高聲道:“勞煩掌櫃叫大夫來!陸哥哥有孕在身耽擱不得!”

幾人皆心道不好,付書野和宋甲不在,內室如果出了事她們可怎麽交代!

汪琪良反應最快急步走過來,輕聲道:“得罪了。”

慢慢抱起陸巧巧回頭對子禾說:“先去山腰最近的客房。”又吩咐身邊小厮道:“馬上去請大夫,叫人把一應藥物帶全了,快去!”

“是!”小厮應着飛快跑去叫人。

汪琪良把陸巧巧抱走,子禾心裏才松了一絲氣息,回身看蘇子福神情複雜,剛剛驚吓而出的眼淚如今已經幹了。

于氏女人笑着道:“既然諸位有事要忙,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轉身要走。

“慢着。”子禾一向文弱的聲音難得嚴厲,叫停了于氏走到劉承身邊颔首輕道:“既然來了,還是要見見妻主再走,麻煩掌櫃請人上去坐坐。”

劉承點頭不忘微笑安慰他,這時候自然是蘇子禾說了算,她總不可能幫着外人。于是吩咐左右:“請四位上山,去我院裏喝杯茶吧。”

子禾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對劉承行了禮低聲道謝:“我去看陸哥哥,這裏麻煩您了。”

說罷轉身離開,低頭時眼裏終還是帶了淚光。

傍晚時分,付書野和宋甲方才歸來。

本想着去集市尋一尋夫郎們,若能遇見豈不是意外歡喜~誰想卻沒碰到,兩人便買了些糕點小物件回來了。

剛進山門,便有小厮過讓她們趕緊去找劉承。

宋甲聽了陸巧巧有孕?又受傷,大喜大悲的拔腿便往山腰客房跑。

付書野跟小厮走,路上把事情大致詢問了明白;拜會過劉承,知道她把那四個人圈在自己院子裏。

書野便吩咐了不必挪動,也不必給吃的,只別叫人跑了一切等她明天處理。

劉承說放心,讓她趕緊去看夫郎吧。

安排妥當付書野直奔山腰客棧,想着陸巧巧受傷了,子禾一定在身邊陪着照顧。

果然到的時候大夫剛剛複診出來,子禾一路送大夫出門,一邊不停問着什麽。書野瞧他明顯是受了驚吓的模樣,神情慌亂不寧卻還強撐着,心裏就不好受。

大夫離開,蘇子禾颔首緩緩吸了口氣,轉身想去廚房盯着熬藥,一眼就看見了翠柏下注視他的女人

落日餘晖在她身後,她一眼便平定了這一日無妄驚恐。

子禾松了緊握的手掌,微蹙的眉舒展開來,一整日他緊繃着神經忙裏忙外俨然真是一家之主的模樣。

她平日總喜歡說一家之主與他玩笑,可真遇到事情…他好想她…他自認沒有那本事周全。

就像蘇子福說的,除了哭還會什麽…他也這樣問自己,他會算賬,會與人講價簽契書,也會裝作嚴肅平靜的吩咐事情…可這一切都是和她學的,她教的,她都在左右不曾離開……

直到被擁入懷中,子禾終于全然松了精神,雛鳥歸巢一般偎在她懷裏。

書野抱了他片刻,輕聲道:“我們先去看巧巧。”

“嗯。”子禾随她身後,二人進屋去。

他不大敢與宋甲對視,始終站在付書野身後,這是他惹來的麻煩…如果陸哥哥真有什麽…他要內疚一輩子。

陸巧巧沉沉睡着,書野拍拍宋甲肩膀:“大夫怎麽說?”

宋甲還算淡定輕聲回她:“說暫無大礙,得靜養再觀察。”

“子禾。”書野回頭道:“在這照顧巧巧,我與宋甲有事商議。”

付書野一回來,仿佛事事都有了主心骨,他只乖乖聽她安排,一切都不會錯。

小廳裏,宋甲先出聲道:“嗨,好在巧巧沒有大礙,你也不必太疾言厲色,總歸是親戚,今後還要來往的。”

如今一面是她,一面是子禾的親戚,書野一定很為難,她讓一步也就是了。

“你說什麽呢?”付書野皺着眉瞪她一眼,端起來的茶又放了回去。

半晌看着宋甲道:“這事既不會影響我與子禾的關系,也不會影響你我的關系。”

頓了一頓書野無半點玩笑一字一句道:“這麽久你該了解我,銀錢物件我都不在乎,唯觸碰兩樣我不會讓步;子禾,與你。”

女人烏黑眸子篤定自然。

宋甲長這麽大還沒被人說過這麽掏心窩子的話,感動之餘覺得有點臉熱,低頭笑起來:“我…我知道,我不該妄自菲薄,這不是怕你為難嘛。”

為難個屁。付書野把茶推給她也不禁笑起來:“喝,堵住你的嘴。”

宋甲端起茶杯猛的喝幾口。回想相識這許久,付書野信任的人當真不多,對不相幹的人事她也一向淡漠至極,想來便是這樣的性子了。

想明白了更覺慶幸,宋甲想起一事:“方才王然來找我,問那鋪子還要不要租給于七了?”

“王然?”

“是啊,之前你不是托她幫一幫于七,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自然要問問你的意思。”宋甲心想付書野好不容易幫誰一把,沒想到還是個白眼狼。

付書野點點頭:“明日我親自去找她,一并道謝吧。”

看她無比淡定的模樣,宋甲覺得後背一涼,好像這個女人已經想好怎麽弄死于七那家子了。

雖沒見過她對誰劍拔弩張,但看她生意上雷霆手段,便能猜到惹了這人下場不會圓滿。

又一轉念,宋甲忽然轉了話題:“書野,記得從前我問你,為什麽要帶子禾出入廳堂。現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哦?”付書野挑眉笑:“說來聽聽。”她一向知道宋甲了解自己,竟了解到這種程度了?

“是為了保護他。”宋甲直視她:我說的對不對?

書野颔首笑着點頭:“對。”

兩人也沒有再深聊。

宋甲驚訝于自己猜對,更驚訝她從未見一個人的愛能這麽深,不是刻骨銘心的恩愛之深,而是為之謀全,為之謀長遠謀立命之深,難道是因為她比子禾長十歲?怕她百年之後子禾無人照拂?

離了山腰小屋,兩人回到自己院裏。

子禾一路沉默不語,進了屋便為她準備衣物,準備洗漱的水,忙前忙後就是不肯停下來。

書野坐在桌前等他,心想不是該有好些委屈害怕和自己說麽?還是覺得給自己惹了麻煩,心裏又怕了。

聽見腳步聲在外間,書野理了理思緒喚他:“子禾,過來。”

少年應聲到她面前,整個人蔫蔫的也不叫人,感覺生疏的就快要給她行禮了。

書野不急不躁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他,隐隐露出兩分疲憊愧疚神色。

既然早了解他的性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開口更是攜了些許委屈:“子禾怎麽不理我?怪妻主今日未能在身邊保護你麽?”

兵法如果有這條,應該叫賊喊捉賊,倒打一耙,先幹為敬~

子禾哪裏受得了她這樣子,妻主奔波一日回來又為自己的事情忙到半夜,他怎能讓她如此誤會?

蹲下身俯她膝上,子禾握住她雙手輕聲哄着:“妻主別這樣想,我只是內疚傷了陸哥哥,也擔心給妻主和宋姐添麻煩。”

被他小手捂着,書野暗自竊喜,安慰他說:“我找宋甲聊了,她沒有怪你,轉告你不要多慮。”

“是。”子禾清淺一笑握着她手一根根手指按摩起來,邊問着:“妻主不會再幫于氏了吧?”那子福的日子又會不好過了。

書野于此事說的直白,回他道:“是。”她知道對于蘇子福他無論如何都會心軟,但是不行。

話音一轉書野問他:“你問過我為何帶你出入廳堂,現在可懂了麽?”

子禾眸子嵌了柔情擡眼看她:“懂了,若不是聲名在外,那小厮斷不能為我報信,劉掌櫃也不會為我跑一趟。”

妻主是在護他周全,哪怕她不在身邊,也要護他周全。

喜歡他輕輕說懂自己,喜歡他溫柔觸碰。

書野安靜坐在椅子上垂眸看他。

他長大了,不再如從前總是淚眼婆娑驚覺如兔,如今自帶了幾分從容平和,能夠與之講道理辯是非了。

“所以,若不是那小厮機靈,今日結果我不敢去想。”書野緩緩道:“早在她有所求你我便施以援手,是仁至義盡,如今此事便交由我處理,可好?”

子禾點頭沒有争辯,俯身趴到她膝上。

有人可以依賴是多麽幸福的事情;他不求所有善意皆有回報,也不會一味愚昧為所謂親人辯護。

只把自己有限的愛,給可愛之人吧。

月光柔和照進來,書野撫他發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眸光冷卻心中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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