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聽肆還欠着兩首詞,這兩首已經卡了他半個月。
晚上八點,他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外套拉鏈半開,露出裏面同色的內搭,耳朵裏塞着耳機,白色的耳機線晃蕩着進入左邊口袋。
路燈下他投下的陰影被不斷拉長又縮短。
前面是步行街,一串的小吃,是年輕人的天下,沈聽肆再年輕個幾歲倒也喜歡往這樣的地方跑,現在卻更喜靜一些。
不過他眼下需要故事,故事都是人創造的,所以他還是朝那邊走了過去,多看些人事物不是壞事。
肯德基依舊人滿為患,旁邊緊挨着的是一堆手機貼膜的小販,再往裏火紅色的街景映入眼簾。
沈聽肆将狗繩縮至最短,在滿是煙火氣的街頭接踵摩肩,好不容易将長街走完,他低頭看了眼鞋子上被故意踩出來的腳印,哭笑不得的搖了下頭。
沒再繼續找罪受,他調轉方向,從另外一邊重新走回華林段。
路口的烘焙店闖入視野,還有那一串“今天你遇見了誰”。
他站在路牙上,頭頂是“嘩嘩”作響的樹冠,賓果在邊上來回走嗅着大樹根,等一泡狗尿撒完。
沈聽肆随手将它拴在了樹身上,走進店內。
空氣中充滿了甜膩的奶香味,客人兩三。
他拿了個盤子,在幾個貨架旁來回晃悠,挑挑揀揀選了盒三明治和全麥土司。
收銀小姑娘有點臉紅,快速偷瞄一眼:“先生有會員嗎?”
沈聽肆報了手機後四位。
付錢完,收銀員将購物袋雙手遞出去,一邊柔聲提醒:“先生,生日周本店會有八折優惠,謝謝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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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肆走到外頭,拆了三明治丢給尾巴搖的跟風火輪一樣的賓果。
“一塊夠不夠?”
賓果狼吞虎咽一口吃完,接着擡頭看他。
沈聽肆便又扔了一塊。
等四塊全部扔完,他攤手:“我也沒了,回家。”
賓果“汪汪”嚎了兩聲。
沈聽肆拿過牽引繩,拽了它一下:“吼啞了都沒用,亂吃東西容易得病。”
君悅公寓的隔音非常感人,陸爾忙活了半天,愣是沒讓自己滿意,她煩躁的摘下耳麥,從椅子上起身,走去廚房喝了半杯水給自己喉嚨降溫。
牆上挂鐘顯示正好晚上九點。
死憋着也沒用。
陸爾回身套上外套,關門時順手在櫃子上撈了一根皮筋綁頭發。
小吃街生意紅火不減,她買了一份烤豬蹄,又點了一份花甲粉。
攤位與攤位之間擺着兩張桌子,上面還有未來得及收走的一次性餐盒。
陸爾挑了個幹淨的坐了,抽了兩張廉價紙巾擦了擦桌子。
雖說她時常用嗓,平時飲食稍微需要注意些,尤其那些上火的,能杜絕就盡量不碰。
不過陸爾喜好重口味,對此并沒有什麽講究。
她吃的挺快,一個是喜歡,還有一個也是因為餓了,下午到現在她還沒正經吃過什麽東西。
快見底時,禮宸打來視頻電話。
陸爾接通後,轉成語音通話。
“師哥?”
禮宸在那頭說:“這麽晚還在外面?”
“嗯,出來找點吃的。”
“下午感覺怎麽樣?”
“不太好。”
需要的配音選段其實很短,但是有情緒遞進,陸爾懷疑是全劇沖突最大的一段,為了看配音演員實力也正常。
只是說不上來是太過緊張還是過于重視,陸爾反而一直找不到感覺,前後多次下來,反倒更混亂了。
她有把第一次配音完的發給禮宸,想聽聽他的意見。
禮宸白天就給了她回複,認為是合格的。
他安慰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這只是一個小網劇,實在不行就把你發我的那個音頻交上,已經可以了。”
“別,太潦草了,我想再試試看能不能更好。”
禮宸笑,近乎有點寵溺的說:“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這樣很累的,等接到這個工作後壓力會更大,心态要調整好。”
陸爾拿筷子輕輕撥着碗裏殘餘的粉絲:“也不是,我就是……”
就是太想把握住機會了,她眼下的生活,她的人生,感覺都快爛到底了。
這個機會就仿佛是鑽入濃霧的那一絲絲光亮,唯一可以把她拽出這個谷底的可能。
這次錯過,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又或者再不會有第二次。
陸爾放了筷子,無奈的扯了下嘴角:“反正我想再試試,不是說有三天嗎?明天或許狀态能更好些。”
通話結束,她離開位置,雙手揣在兜裏,踩着一地城市夜色走出小吃街。
不想這麽快回公寓,沿路随意走着。
等再擡頭,四季華府已經在不遠處,精美低調的高檔住宅成了大片的濃黑,默默的注視着這個城市。
街角的店面還沒歇業。
陸爾走進烘焙店,貨架已經空了一半,營業員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她拿了最後一個雷神軟歐和一袋手撕土司。
出來時,視野裏有什麽晃動了下。
她瞟了眼,是一張招聘信息。
配音初次招募截止那天,禮宸發來信息詢問進度。
陸爾剛好發完郵箱。
禮宸:一切順利。
陸爾:謝謝師哥。
禮宸:等結果出來請你吃飯,輕松一下。
陸爾:我請你,随你選。
禮宸:這句話我記着了。
今天是中班,陸爾下班後特意去了趟超市,買了塊黑椒牛排回來,第一次煎牛排,沒掌握好火候,表面還是黑了,好在味道還不錯。
窗戶開着,薄薄的窗紗被夜風吹的輕輕晃動。
陸爾剛下去兩口,手機又來消息,這次是吳蕊發來的。
吳蕊:爾爾,周三早上別忘了啊!
“吼!”陸爾才想起來要陪吳蕊去捧場池行風店鋪開業的事,那天她正好是早晚班,忙給劉淩去消息換班調休。
好在劉淩很快回了一個OK的手勢。
周三上午七點半,天氣不錯,日光燦爛,雲絮寥寥。
陸爾剛換完衣服,門被敲響了。
吳蕊頂着大墨鏡,全臉只露着一個翹鼻和一張大紅唇,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陸爾上下一打量。
吳蕊順勢轉了個圈,墨鏡一摘,得意道:“怎麽樣?”
“禦姐氣場全開。”陸爾撥了下她的挎包,“會不會太隆重了?”
及膝的長風衣,內裏一條超短裙,踩着十公分高跟鞋,依舊是熟悉的配方。
吳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不會吧,隆重點不是顯得我更重視這事嗎?”
陸爾點點頭:“稍微等一下,我去洗漱。”
吳蕊尾随她走去洗手間,往門框上一靠,看着她在那頭放水擠牙膏:“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那天你走後來了一個很帥的男人?”
“沒有。”陸爾微微彎腰開始刷牙。
“那男人是真帥,一進門那些小姑娘就都跟丢了魂似的,本來想偷拍一張給你看的,可惜被發現了。”
陸爾吐了泡沫,從鏡子裏看她,笑道:“你這樣豈不是很尴尬。”
“可不是,還是池行風的朋友,今天估摸着還能遇見。”她猛一拍門框,“對呀,今天說不定還能遇上,肯定比你那個泡面男好看,聽池嘉俊說好像還是你喜歡的那個作者,叫什麽來着?”
陸爾将泡沫吐幹淨,冷水抹了把臉,抽紙擦幹:“四方?”
“對對對,就是這個,比起泡面男,我覺得你跟這個四方更有緣。”吳蕊笑起來,“這個男人長得太容易讓人一見鐘情了,等你一見到就會發現泡面男算個鳥!”
“不是,”陸爾哭笑不得,“我也沒怎麽惦記那個泡面男好嗎。”
八點,她們準時出發,一路上陸爾的素面朝天讓吳蕊好一陣抱怨。
陸爾說:“我這不是擦口紅了嗎?素顏霜也塗了,氣色看起來……”
她翻下遮陽板上的鏡子左右一照,又放回去:“白裏透紅也相當不錯。”
吳蕊鄙夷:“你那帶色的潤唇膏算口紅嗎?連個粉底都不上,還好意思說素顏霜。”
陸爾:“這樣差不多了,這不是為了襯托你的美豔嗎?我若打扮的太精致跟你不分伯仲,豈不是辜負了你的精心裝扮?”
九點半,把車駛入路邊停車位,步行百米到了店門口。
一地彩帶,兩旁都是開業花籃,吳蕊送的兩束大麥也占據一角。
店內人影攢動,黑衣圍裙的高個服務員摻雜其中,顧客真不少。
吳蕊“啧”了一聲:“怎麽女孩子這麽多?!”
這可選擇的範圍也太廣了,她一個老阿姨怎麽在這堆年輕小姑娘裏脫穎而出啊?
陸爾調侃:“怎麽?有壓力了?”
吳蕊逞強:“我能有什麽壓力啊,年輕人沒有姐姐的成熟穩重。”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這一身你裏面随便拉個人出來,看能不能穿出我的氣質來。”
“行,你最……”
“美人小姐姐!”一聲高呼炸響耳邊。
吳蕊“嚯”了一聲,驚得差點牙掉。
陸爾轉過頭,對上一張燦爛如這日光的臉龐。
池嘉俊一身衛衣牛仔褲,青春蓬勃的望着她,又喚了聲:“美人小姐姐。”
“不不不不不。”陸爾慌得忙擺手,失笑說:“可千萬別這麽叫我,而且我這個人跟美不沾邊。”
她腳踩帆布鞋,米色闊腿褲,上身是一件白色薄毛衣,半長的微黃頭發梳成簡單低馬尾,白淨的面容,柔和淺淡的五官。
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帶着些許縱容的笑意,其實是一副非常溫暖的畫面。
池嘉俊覺得自己喊得完全沒問題,但是順從的問:“好呀,那我該叫你什麽?”
“叫我名字就行。”
池嘉俊遲疑了一秒:“爾爾嗎?”
“啊?”陸爾思索着歪了下頭,“可以啊,完全可以。”
邊上看了一路的吳蕊突然大笑:“小弟弟可真會說話,你要麽叫聲爾爾姐?”
池嘉俊看了眼陸爾怒嗔的臉,這聲姐卻沒再叫出口。
“在看什麽?”二樓落地窗旁,池行風走過來,跟着朝下看了眼。
沈聽肆往旁讓了些,眼睛依舊看着下面的三人:“你說的那個有意思的女人是哪個?”
池行風看着一身風衣高跟鞋跟人勾肩搭背笑的跟個大傻似的女人:“長發披肩那個,看我刻了幾刀後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你說雕刻這個東西還能讓人覺得神奇的?”
沈聽肆望着另外一個靜靜站着,偶爾低一下頭,跟邊上氣質迥然不同的女人,明知故問:“那另外一個呢?”
池行風視線轉了一下:“噢,她啊,就是讀過你文章的那個,池嘉俊一天到晚挂嘴上的爾爾。”
“爾爾。”沈聽肆低低的重複,近乎有些玩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