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成長環境不良的關系, 嚴如需的性格有別于常人,對外的情緒反饋很遲鈍, 甚至是沒有。
在柳慕遠推着陸爾進門, 并當着她的面将防盜門用力甩上時,她也只是呆了一下。
過去很久,轉頭看了眼外面漸黑的天色, 朝後退幾步坐在了髒兮兮的臺階上。
陸爾打開電燈,遲疑着往後看了眼。
“不用管她。”柳慕遠已經徑自往客廳走。
陸爾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走到廚房, “喝點什麽?”
“不渴。”他已經坐進沙發,雙手交叉抻着後脖子,擡頭看上方天花板, 鴨舌帽翻落下去, 露出幹淨利落的小平頭。
陸爾還是給他倒了杯橙汁過來,放到茶幾上。
用腳勾過小凳,坐下,“說說吧, 這都什麽時候的事。”
她含笑看着對面還在發愣的男人, 靜等。
片刻,柳慕遠才眼神錯開了下, 落到她身上, “半個月之前的事了, 沒想到她會找過來。”
“這麽久?”陸爾意外了下,想了想說,“下雨天你淋個濕透的那次?”
她當時還擔心了一下, 生怕是柳慕遠情緒反複的關系, 雨天居然連個傘都不打的自虐。
柳慕遠“嗯”了聲, 将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跟嚴如需跟她說的差不多。
“我打算開個店。”他轉了話題,“這幾天落實了店址,後面就是裝修一系列事項。”
“什麽店?”
“童書。”柳慕遠轉了轉茶幾上的杯子,端起來無可無不可的抿了口,“你說得對,還是應該找點事情做,之前外面晃悠的時候正巧看到了別人辦的一個童書展,我覺得蠻有意思。”
從另一層面看,柳慕遠也是在積極自救。
陸爾笑起來,“挺好的,找時間帶我去看看。”
柳慕遠也跟着笑了下,“好。”
王倩如有約會,晚上不回來。
柳慕遠在廚藝上沒有一點天賦,因此晚餐依舊陸爾來。
她去翻了遍冰箱,“都是素的了,行不行?或者外賣。”
柳慕遠雙手撐着廚臺,“沒關系,随意吃點。”
于是陸爾做了一個拍黃瓜,番茄炒蛋以及一碗裙帶菜豆腐湯。
全程柳慕遠在一旁打下手,做最後一份時油水飛濺,陸爾躲得不夠及時,手背也濺上兩滴,疼得“嘶”了一聲。
原本翻着黃瓜塊的柳慕遠倏地扔了筷子,轉而拉過她的手,表情略有凝重地說:“別弄了,去客廳。”
“沒事,快好了,做菜濺幾滴熱油誰沒經歷過。”
陸爾抽手,卻沒抽出來,她掀眼看柳慕遠。
他直直的盯着她的手背,大拇指指腹在上頭滑過,眸底晦暗不清。
陸爾說:“真沒事,這就……”
話音倏爾頓住,僵硬的看着他低頭,薄唇輕輕印在了自己手背上。
卻還不夠似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陸爾後背頓時一陣發麻,迅速将手用力抽出來背在背後,惶惑的看着他。
鍋裏熱氣騰騰,裙帶菜已經快粘鍋.
陸爾掩飾什麽般的側身越過他裝了一碗水倒進去,水滴炸起噴出大股白煙。
餘光中,看到他端起黃瓜走去了客廳。
陸爾偷偷松了口氣,暗地裏眉心蹙起。
擁抱牽手甚至是接吻,她都覺得要比方才的舔舐好接受的多。
前者就像是官方流程,人人都是這個節奏。
而後者,配上所處場景和當下氛圍,就像一根鐵定貼着樹皮緩慢又堅定的敲進內部,帶着摻雜血肉的疼痛變得更為親密。
陸爾完全無法忍受,這跟前幾天在露營地被沈聽肆親吻傷口的感覺又不同。
她可悲的發現,對柳慕遠的抗拒要多的多。
沒時間去琢磨出現這樣區別的細節。
撒上黑胡椒粉後将湯裝碗,陸爾跟着端去客廳。
柳慕遠在把玩一個前陣子王倩如剛買的小擺件,鴨舌帽重新戴在了腦袋頂,帽檐下壓遮着眼。
陸爾只能看見一點點挺翹的鼻尖和輕抿的唇。
“去把那個小姑娘叫進來吧,這麽晚了。”陸爾幹巴巴的提了句,“總不能讓人餓肚子”
柳慕遠話語平靜:“可能已經走了。”
說着還是起身走過去,門打開,一眼瞥見了樓梯上坐着的女孩。
混沌的光線中女孩本就清減的背影顯得更加清瘦,像一疊A4紙中抽出的一張,扁平簇新。
看到柳慕遠,她雙眼一亮,忙起身要過來。
腳步剛一動,“砰”一聲,那絲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線又消失了。
嚴如需愣然,好半晌才收回腿,緩慢轉身又坐了回去。
抱着自己的膝蓋,來回的數着身下那些臺階,木然沒有知覺。
等再次門開,柳慕遠終于走向她這一側。
這一次嚴如需沒有積極表現,乖巧的坐在原地,默默擡頭看他。
悶熱的樓道上,蚊蟲遍布,她全身都在喂蚊子,這時難耐的抓了抓胳膊,但只是一下又停了下來。
似乎不願自己頻繁的動作而打擾到柳慕遠說話。
他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随後蹲身面無表情的湊近,在女孩輕微驚訝的臉上掃視一圈。
“我再最後跟你重申一遍,不要出現在陸爾面前,一次都不行。”他語調低緩沉冷,帶着直面的威脅,“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在她跟前晃悠,我就叫停給你弟弟的資助,讓你回到原有的生活軌跡,該挨揍就挨揍,該嫁誰就嫁誰。”
這話像千斤巨錘狠狠砸在了嚴如需腦袋上,她在那樣破敗的家庭中茍延殘喘到現在,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夠她畏懼。
這種情緒很快反應到呆滞的臉上,柳慕遠滿意了。
沒再多說,起身回了自己住處。
柳慕遠的童書店開在一條巷子裏的最深處,面積不大,裝修還在做基礎。
烈日炎炎,他在裏頭監工,偶爾也親自上手。
中間休息的時候他時不時會發呆,會自我懷疑,勞心勞力的不知道搞這些做什麽,選址這麽垃圾,又是小衆屬性,已經可以遇見每日虧本的下場,雖然他也不在乎這點錢。
同步的還要跟各個出版社聯系,商讨價格,以及展位,各種人際交流又是一個麻煩。
他全身都在抗拒去做這件事,唯一的一絲理智卻又拉扯着他去堅持。
陸爾說要給自己找事做,找到價值生活才有意義。
他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裏,只是認為一個人的起步源于知識,從牙牙學語就已經在全面的吸收所能接觸到的知識面。
有了這個想法,也就有了開一家書店的沖動,從小抓起,将那些好玩的特別的內容轉化為紙質傳遞出去。
他僅僅就是這麽想的。
柳慕遠輕輕呼了口氣。
就是這時候工人叫他,說外面有人找。
柳慕遠轉頭看了眼,是導航找過來的陸爾,連忙起身過去。
“這邊太熱了,去找個地方坐。”
陸爾“哎哎”了兩聲,“我可是來看你的新店的,一來就走不好吧?”
“還沒開業,看水泥鋼筋嗎?”柳慕遠不由分手的拽着她走出去。
最後進了街角的一家冷飲店,陸爾要了杯鮮榨果汁,開玩笑說自己白跑一趟。
柳慕遠将随手帶出來的平板遞給她,“有設計圖,跟實物不會相差太遠,看吧。”
“不要,不是實物沒意思。”陸爾一推,拒絕了。
柳慕遠好脾氣的笑笑,把平板收回來。
兩人重逢之後,陸爾一直跟顧秀林保持着聯系,雖然這個聯系并不頻繁,對方也不願給她帶來太大的困擾,知趣的盡量選擇回避。
但可能對唯一兒子的思念亦或者擔心實在太過深重,這一次想麻煩陸爾幫忙探探口風,如果能勸他回一趟南城就更好了。
陸爾轉着杯裏的吸管,斟酌良久才開口:“跟南城相比這邊清淨太多,很奇怪的有時候走街串巷會覺得太過安靜了,反而會有些懷念過去的城市。”
“選擇這裏不就是看中這頭的清淨嗎?”
“差不多,可能骨子裏還有那麽一小部分喜歡熱鬧。”
柳慕遠默了默,問她:“想回南城看看?”
拐了個大彎終于到正題上。
陸爾搖頭,試探着問:“你有想過回去嗎?”
“沒有。”柳慕遠幹淨利落的回答她,“如果哪天你想回去了,我不介意作陪。”
顧女士的期待意料之中的泡湯。
兩人面對面靠窗而坐,白色外牆,淡黃色的木制窗框,濃濃光照下,一男一女閑聊的畫面夏日午後恬淡的氣息,同時被另一個鏡頭給捕捉到。
幾分鐘後傳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自露營團建以來,沈聽肆沒有去特意找過她。
但每日陸爾的活動足跡都會分毫不差的傳遞到他手中。
看着畫面中融洽的氛圍,沈聽肆單手擰開筆蓋又合上又擰開再合上,如此反複幾次他叫來張哲聖,囑咐了幾句。
周三下午,外頭雲層厚的好似要墜下來。
會議室空調打到了18度,但因為使用年限過長的關系,制冷效果仍舊不理想。
陸爾整個人都感覺洇了一層薄汗,所到之處皆感覺粘膩的難受。
“怎麽回事,開個會耽擱這麽久?”有人低聲發出抱怨。
“好像是接人去了。”
“誰呀?還能會議中途去接,排位這麽大。”
“金主爸爸呗,還能有誰!”
“噢噢~那再讓我等半小時都可以,嘿嘿~”衆人發出心照不宣的怪笑。
陸爾卻輕輕蹙眉。
于臺裏而言,現在唯一的金主爸爸就是沈聽肆,他過來做什麽?
五分鐘後,幾道腳步聲響起。
會議室門被拽開,最先進來的是臺長,随後便是沈聽肆,被引着上了主位,他目光掃了一圈,到陸爾這處也沒有過多停留,就像個認真來旁聽的。
往常開會內容主要分兩部分,一個是節目收聽數據分析以及細節改進,還有一個就是新節目構思。
今天的會已經開完一半,剩下的新節目構思就是征集大家想法,還沒到特定時間,這個基本就是走過場,沒幾句話就掠過了。
之後主場交到了沈聽肆手上。
他來的目的很簡單,因為是捐建臺裏大樓的主要出資人,但覺得一幢建築并不是全然冰冷的,也應該人性化一點。
簡而言之他想要問臺裏要一個助手,方便他們咨詢各方事宜展開工作。
這不失為一個擴大圈子的機會,不耽誤原有工作的情況下還能再加一份收入,大家都躍躍欲試話裏行間都開始投遞橄榄枝。
臺長憑着經驗推選了兩位給他。
沈聽肆笑了笑,官方又不失禮貌的開口:“有沒有朋友是從南城來的?自己地方的人好溝通一點。”
陸爾掀眼冷淡的望過去一眼。
臺長也跟着把目光轉到了陸爾身上。
之後的事情便顯得順理成章起來,陸爾白天的時間被沈聽肆花錢買了過去。
“我們在這處有個臨時工作點,等會我可以帶陸小姐去看一下自己的工位,離這邊不遠不會耽誤晚上的談話欄目。”
這話是張哲聖說的,會議室已經被清空,獨留他們進行對話。
沈聽肆坐在那,一臉的漫不經心,不做表态。
兩人間隔了三個人的位置。
陸爾瞥了他一眼說:“晚上下播就已經十點了,其實接這份工作還是有點吃力了。”
張哲聖:“考慮到這一點,陸小姐白天的上班時間可以晚一小時。”
沈聽肆突然打了個手勢,張哲聖會意,轉身走了出去。
玻璃門重新合上,老空調運作的聲音吵的人心煩氣躁。
一直佯裝不熟的皮相終于被撕下。
沈聽肆起身朝陸爾這處走。
她頓時警鈴大作,腳在桌下一撐,往後退了一點距離,又硬生生停下。
外頭的雲好像又往下堆了一點,除了天際有淡黃的光暈染出來,剩下的是沉沉的灰。
整個會議室都暗了下來,就算如此,等沈聽肆到了邊上,那種暗沉感瞬間又添上幾分。
陸爾抿唇,手撐着座位默默用力,努力保持着不再往後退的姿勢。
事實上她也退不到哪去。
沈聽肆一手撐桌沿,一手搭上她的椅背,不由分說的壓低身體靠近。
目光尖銳的直入她的眸底,裏面隐約的慌亂似愉悅了他。
笑了笑,說:“越來越會裝傻,我做這麽多無非就是把你帶到身邊的借口,這份工作接的吃力與否你覺得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