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間，風徐徐吹過，蘇離臉側有幾縷碎發輕揚，偶爾觸及臉龐，微癢。

別墅區的住戶彼此相隔較遠，周遭太過寂靜，蘇離和蘇嶼庭的對話聲也就愈發突出。蘇嶼庭的聲音宛若大提琴，低低的，頗具磁性，又因着此時不佳的情緒，聽起來，不若大提琴那般溫厚，而是多了兩分沉抑。

他應了一聲蘇離的問話，而後，便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蘇離曾經想過很多次，當蘇嶼庭不再如平常那般，克己禁欲，清冷淡漠，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扣子沒有扣到最頂端，而是松開了一顆，透過敞開的領口，鎖骨隐隐可見。袖子被挽至了手肘處，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緊實的肌肉暗示了他衣服掩蓋下有力的身軀。似乎是喝了酒，他眼尾微微暈紅，薄唇水潤，明明依舊是平日裏那般清冷的氣質，卻莫名增了幾分惑人之感。

撩人至極，心癢難耐。

他向蘇離緩步走來，背着光，影子在身前逐漸拉長，應着他面無表情的俊臉，還有周身低冷的氣壓，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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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看着他，兩人四目相對，蘇嶼庭眼中濃郁的漆黑壓抑，讓她很是驚了一下。

“哥，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一個人在外面？”實在受不了和蘇嶼庭相對無言的沉默，蘇離心下打着鼓，不确定他到底在那裏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猶豫再三，只得試探性地問道。說話時，她微微笑了笑，是一貫在蘇嶼庭面前的乖巧溫順。

逆着光，蘇離完全被他的陰影籠住，就好像，被他全然擁住一般。

蘇嶼庭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只是這樣靜靜地看着她，表情淡漠，情緒難辨。許久，待蘇離已然繃不住，想着要不幹脆不等他回答，直接回家算了時，他才終于開了口，卻依舊沒有回答蘇離的問話，而是詢問起了顧蒙的存在。

“剛剛，是誰？”他雙手插在褲兜裏，垂眸，看着蘇離，語氣淡淡，似乎就只是随口一問。然而，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下來，蘇離對他，雖然不能說已然了解得徹徹底底，多少還是比較清楚他的性格的。平日裏，他看着她，目光是微微柔和且帶有溫度的，而此時，不僅眸光深沉，就連語氣，都冰冷無波。

他努力克制住的不悅至極的情緒，顯而易見。

“顧蒙。”她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微慌，将視線移開，輕聲答道，卻是下意識便繞了彎子，

“我問，他和你什麽關系。”他冷聲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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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她垂眸，心中的不安卻愈發盛了。

聞言，他到底是沒忍住，冷聲輕嗤了一聲，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能接吻的同學？”

聽到蘇嶼庭這麽說，蘇離便知道，他應該是都看到了。抿了抿唇，她沒有再繼續躲避，雖仍是垂着眸，不和他對視，開口，語氣堅定：“是同學，也是男朋友。”

蘇離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既然答應了的事，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麽，她都不會否認。現在，她是顧蒙的女朋友，那麽，在沒有分手之前，她就會盡力做好這個身份應該做到的事。就比如此時此刻，她明明很喜歡今天這般模樣的蘇嶼庭，內心裏，也确實蠢蠢欲動，但面上，她不僅絲毫都未展現出來，更是在蘇嶼庭追問時，直接承認了她和顧蒙之間的這段關系。

她雖然渣，但也是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的。什麽樣的身份該做什麽樣的事，她心裏有數。

意識到自己情緒的不穩，蘇嶼庭抿去唇角的嘲諷，恢複了先前面無表情的淡漠。他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開口，語氣冷然：“你們不合适。”

不合适，所以，分手。

“他是我男朋友。”聽懂蘇嶼庭的言下之意，蘇離并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微微蹙眉，這般回道。

沒有什麽合适不合适，總之，他現在是她男朋友，這是個不會改變的既定事實。

對于蘇離在自己面前一貫表現出的溫軟，蘇嶼庭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假象，但也一直是受用的。畢竟，願意收起自己所有的刺，只在他一個人面前展露出那份依賴和柔軟，這樣的重視和獨特，他能夠理解，并也珍視着。可現在，她卻為了那個叫顧蒙的男生，第一次，反駁了他，甚而直接在面上便表現出了對他所言的不悅。

在她心裏，顧蒙比他重要。

幾乎是一瞬間，蘇嶼庭便得出了這個結論。立時，嫉妒仿若帶刺藤蔓，将心纏裹、紮穿，帶來入骨痛感。

蘇嶼庭沒有再說話，蘇離也低着頭，周遭頓時陷入一片安靜之中。靜靜等了一會，蘇離突然意識到，氛圍似乎越來越怪，剛準備擡起頭，便感覺自己腰上突然環了一只手臂，整個人被用力往前一帶，便跌入了那個帶有淡淡酒味的結實懷抱。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下巴便被捏了住，被迫擡起了頭，而後，一張熟悉的清冷俊顏便在眼前放了大。

畢竟還有着“兄妹”的名頭，蘇離一共只吃過蘇嶼庭兩次光明正大的豆腐，還都是借着酒意，由此，她的膽怯也就可見一斑了。在如此清醒，毫無借口的情況下，猝不及防被攬入懷中，呼吸都纏綿在了一起，是她怎麽都沒想到的。

他漸漸湊近她，太近的距離，導致長長的睫毛，每一根都清晰極了，高挺的鼻梁隐隐觸及她的皮膚，似乎已經能感覺到他唇上的溫度，又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一時間，蘇離整個人都僵住了，本只是下意識搭在了他肩頭的手亦仿若無處安放般，指尖微蜷，心跳不止。

蘇嶼庭眼中的情緒太過濃烈，也太過複雜，蘇離無法辨認清楚，只是直覺危險極了。然而，想到自己現在還是顧蒙的女朋友，她屏了屏呼吸，克制住內心的蠢蠢欲動，還是堅定地将他用力推了開。

“哥。”她這樣喊道。

他動作一頓，長久地沉默，就在蘇離忍不住再次提起一顆心時，終于聽到了那聲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裏的“恩”。

他垂下眼眸，沒有再看她，而是轉過身，往家中走去。蘇離趕忙跟上，剛走了兩步，就見他停下了腳下的步子，沒有回頭，淡淡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抱歉，今天晚上的應酬，喝得有點多了。”

那樣出格的舉動，真的只是因為喝多了嗎？亦或者說，其實他也和她一樣，在給自己不該做的事找借口。

蘇離沒有深思，既然他這麽說了，她便乖巧地“恩”了聲。

“你答應過我的，一定會考到A大的，對嗎？”考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在校門口，蘇離臨上車前，忍不住有些不安地再次向顧蒙詢問道。

顧蒙沒有多想，聞言，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發頂，語氣溫柔：“恩，一定。”

他已經提前買好了機票，就等高考結束後，先帶着她去首都旅游一番。現在，還是先不說了，留點驚喜，也不能讓打擾她考試的心情。

三天後，高考如約而至。六月，正值夏日，天氣燥熱極了，悶得人呼吸難受。

由于“培仁”高中尖子生過多的特殊性，教.育.局在分配考場時，将學生們都分去了其他不同的考點，留在本校的沒有多少，顧蒙的考點便是在和“培仁”相距甚遠的另一所高中。

蘇離只是來“培仁”借讀，完全是“體驗”的性質，自然不可能有準考證這種東西。幸而顧蒙的考點比較遠，她便只說自己是在“培仁”考試，其餘怎麽也不肯多說，顧蒙知道她對學習的不喜，只當她是臨近考試，壓力有些大了，不願意談，便也不細問。

兩處考點相距甚遠，兩人要想再每天都見面，實在是太過麻煩的遠距離工程。不過，這倒是正好中了蘇離的下懷。她趁機和顧蒙說了一下“距離”的問題，決定高考這幾天裏，兩個人就暫時不見面了，也為了彼此更好地有自己的獨立空間複習知識點。

臨時抱佛腳的複習，顧蒙是不需要的，但蘇離難得表現出了想要學習的欲.望，又是這麽重要的高考，他自然不會阻止。因此，蘇離一提出這件事，他便同意了。

他是怎麽都想不到的，蘇離答應和他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又怎會有所防備？

高考的三天，天氣悶熱得緊，蘇離也不想出門，當真便在家中宅了三天，每天就是看電視劇、看小說、玩游戲，日子過得要多頹廢就有多頹廢，當然，也是要多爽就有多爽。

高考結束後，顧蒙又先後給她打了幾次電話，本是想約她一起出門，蘇離皆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兩人通話的時間也一次比一次短。到了後來，蘇離甚至過分到了，沒說幾句話就會找借口挂斷的地步。

直到那日，全班決定用剩餘的班費在KTV最後一起嗨一把，他們将電話打到了蘇離手上，蘇離思來想去，覺得雖然時間短，但自己還是挺喜歡他們的，便答應了下來。她知道，顧蒙聽說她去了，肯定也是會去的。

而有些本就錯誤的事情，她想，也是時候該有一個了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柒柒”、“長衍”兩個小可愛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