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婚前婚後兩張臉

紀喬從看到手術刀口開始,心髒像是被用同樣鋒利的刀片劃開一個口子,呼呼地漏着風,吹得他血液寒涼,牙關打顫。

內髒被血淋淋扯出來,打了麻醉還會不會有知覺,如果有知覺,是不是恨一個叫紀喬的人恨得咬牙切齒?五髒六腑空了一個位置,再也補不回來了。

恍惚間手上突然多了兩本紅彤彤的結婚證,紀喬繃不住,想起裴多律說的,他又來圖謀他的婚姻,本不值得的。

“我、我去一下洗手間。”紀喬被燙了似的,把結婚證塞給裴多律,低着頭鑽進洗手間。

中途經過宣誓廳,大紅喜色的背景,點綴鮮花的宣誓臺,一對領完證的小夫妻一人拿着一本結婚證,靠在一起笑容滿面地定格住人生最重要的場景之一。

【無論貧窮富有,順意失意,健康與否,他們都會和對方在一起。】

攝影師照完這一對,看見紀喬熱情道:“你們需要照相嗎?”

這對新人絕對是這家民政局開業以來的顏值天花板,攝影師摩拳擦掌,他以前也給明星照過,卸完妝還沒眼前這個人好看。

紀喬搖搖頭:“謝謝,不用了,我們趕時間。”

攝影師咋舌,趕時間?

他一轉頭,看見另一個新人踱步過來,沒話找話地寒暄了句:“工作都挺忙的哈。”

裴多律拿着兩本結婚證,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在他三米開外,新婚夫妻喜氣洋洋地挑選最好看的宣誓照。

“這張,這張好看,我發朋友圈。”

“這張不行,老公你這張笑得嘴都歪了。”

“我娶老婆我高興嘛!”

裴多律一人拿着兩本,渾身一股凄凄冷冷的落寞感,他打開結婚證,半小時前在攝影師極力強調下兩人終于對鏡頭露出一個微笑,拍了一張證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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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五年前,紀喬的手機攝像功能總是最先進的,老愛偷拍他,被發現就恃靓行兇,要求他笑一個,不然不像男友視角。

裴多律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笑意不達眼底,将兩本格格不入的結婚證收進西褲口袋。

紀喬将水龍頭開到最大,捧起水沖了幾把臉,把控制不住的淚水沖刷幹淨,才擡起頭,用紙巾擦幹淨水珠。

涼水沖淡了眼尾的紅意,只餘鬓角挂着些水。

紀喬逼迫自己冷靜。

剛剛領證,默契不提前塵才是最好的,像裴正那樣的人,傷痛都喜歡藏在心裏,決計不喜被人假借關心之名談論。

不對,不是裴正了,是裴多律。

紀喬在口中默念了幾十遍裴多律的名字,讓自己适應前男友的新名字。

多律多律……是多多律己的意思嗎?

告誡自己不能放縱糟蹋身體,還是告誡自己不要放縱感情?

因為“喜歡你沒有好下場”。

紀喬深吸了口氣,走了出去,在大廳找到等候的裴多律,一股氣說出準備好的話。

他抽離了感情,不敢洩露出一點,努力讓腦子麻木一些。

“你把保單和結婚證、身份證複印件給我,我去找盛悅保險,應該幾個工作日就會處理了。”

保單被裴多律沒收了似的,拿了就沒還給他,裴多律該不會懷疑他想獨吞錢吧?

“你放心,我不會獨吞的,等兩百萬到賬我就打你卡上,然後我們就離婚……前後應該不會超過半個月。”

紀喬絮絮叨叨,裴多律卻仿佛沒在聽,他的視線落在紀喬的脖頸,白襯衫領口被打濕了,布料變得透明,緊緊貼着鎖骨,中央鼓出微微一圈。

裴多律毫無預兆地伸手,拇指和食指挑開衣領,中指一勾,一條紅繩帶出。

紅繩下端栓着一個戒圈大小的平安符,布制的,絲線繡着“平安”二字。

平安符是鼓着的,裴多律兩指一捏,感受到裏頭是一圈戒指。

“唔——”紀喬被帶着涼意的指尖撩得腰一抖,險些叫出聲。

“幹嘛?”

裴多律:“這是什麽?”

“我媽媽給的平安符。”

裴多律定定地看了兩秒,道:“戒指。”

紀喬這才明白,瞬間心虛了起來。

他纏着裴多律買的戒指,卻輕易地弄丢了。

裏面這枚是他媽媽給的。紀梅雲說,當初她和紀喬爸爸定情,紀喬爸爸用獎學金買的金戒指,有了這枚戒指,才有的紀喬,因此留給紀喬做紀念。

當時紀喬還不知道他親生父親不是柯瑞,自己腦補了一個郎才女貌山盟海誓的愛情故事,雖然總覺得跟柯瑞的形象有點出入,但還是大受感動深信不疑,并照貓畫虎要求裴多律也用獎學金給他買一個金戒指。

裴多律答應了,自己設計了圖紙,找當地老金店手工打了一枚獨一無二的。

紀喬不管自己高三生戴戒指多奇怪,反正套手上就不肯拿下來了。

他身無分文時,從沒想過賣戒指。

當時裴多律只是個清貧學霸,紀喬就敢開口跟他要貴重物品。

哪像現在這樣,裴多律一個眼神,紀喬就懷疑他想收回戒指。

也正常,看見前男友脖子上挂着個定情信物,是挺礙眼的。

紀喬連忙握住被裴多律挾持的平安符:“這不是你送的那枚,這是我爸媽的,你送的我弄丢了。”

空氣仿佛靜止。

裴多律按捺住非理性的嫉恨,松開手,重重摩挲指腹被戒圈印的凹痕,似乎想把某一刻的動搖抹平:“好,希望你信守約定。”

話題陡轉,紀喬反應了下,明白了裴多律在回應他剛才說保單的事。

“我會的,你放心。”紀喬追着闊步前行的裴多律,等到了停車場,裴多律一言不發打開車門進入駕駛座。

紀喬站在駕駛座的車窗旁,“我比較閑,保險的事交給我。”

裴多律确認紀喬沒有上車的意思,剛領完證就想分道揚镳。

他打開車內儲物箱,從裏面拿出保單,和兩本結婚證一起交給紀喬。

“下回你可以把結婚證一起賣廢品。”

紀喬默默抱緊了保單:“……”

裴多律追三輪車果然是有怨氣的。

“我盡快。”

回應他的是裴多律的引擎聲。

紀喬拿出手機搜索盛悅保險的官網,然後聯系上面的理賠專員電話,先是人工客服,轉了兩道之後,終于有真人對接。

“您好,我五年前購買了盛悅的戀愛保險,現在我和愛、愛人結婚了,請問怎麽申請兌付。”紀喬磕巴了一下。

保險員詢問他的保單號碼,紀喬照着保單吐字清晰地念。

“您可以登陸網址……提交信息。”保險員一邊說一邊打字,以為最低投保檔次,下一刻她調出了保單的基本資料,看清上面的賠付數字時,眉頭一皺,提醒道,“由于您的金額比較大,可能需要十個工作日左右答複。”

紀喬:“有個情況是,我先生他改名了,結婚證跟保單上的名字對不上,但是身份證號是一樣的,我需要提交其他資料嗎?”

裴多律沒給他改名證明。

接線員流利道:“問題已經記錄,請您耐心等待答複。”

紀喬:“……”

他聽出接線員并沒有實際處理能力,道:“有任何問題,我可以到你們公司解決。”

打完電話,紀喬順便在地圖上搜索了回家的公交路線。

門口先坐公交,再轉地鐵。

天氣炎熱,太陽西斜,公交亭的頂棚擋不住陽光,紀喬等了十分鐘就一身汗。

整個公交亭只有他一人,間或有小車從民政局的停車場開出來,紀喬透過擋風玻璃,看見車座上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

幾乎沒有人會坐公交來領證。

紀喬耐心地等着,敝帚自珍,把兩本結婚證往保單後面藏了藏。

一輛奔馳駛入公交道,車窗降下,露出裴多律清冷不耐的側臉:“上車。”

紀喬下意識說謊:“我定的網約車過一個紅燈就到了。”

裴多律冷着臉:“那就取消,上來,這裏不能停車。”

紀喬考過駕照,只是沒買車,知道會被扣分,忙拉開後車門。

“你落下什麽東西了嗎?”紀喬問,“對了,你最好去開一個曾用名證明。”

裴多律被戒指的事氣到了,開出幾公裏遠,才冷靜下來,打了方向盤返回。

他還有話沒跟紀喬說。

車裏冷氣足,紀喬在外面曬得出汗,裴多律随手關閉了冷氣出風口。

裴多律目視前方,雲淡風輕,卻不容置疑,“我認為,不論因何緣故締結婚姻,至少在離婚之前,應該保持對婚姻基本的尊重。”

怕紀喬因為限制而猶豫,裴多律硬生生憋到了現在,才提起那天的事。

裴多律受了多大刺激沒人知道,他在短短兩個小時內也沒徹底想明白對錯和未來。

不想紀喬相親。

只能接受保單條件。

沒領證前他一句話都不問,領了證,有了立場,婚前婚後兩張臉。

紀喬沒聽出他酸透了的語氣:“啊?”

裴多律擲地有聲:“不管是相親對象還是男朋友,這段時間不能再聯系。”

紀喬:“你是說那天電梯裏的趙明博?”

提到電梯,裴多律眸色驟然一沉,“我沒興趣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紀喬:“這是個誤會,房……阿姨理解錯了,我沒有要相親。”

裴多律:“連相親對象都算不上,你就跟他開——”

質問戛然而止,似乎是不想說出那兩個字。

紀喬卻聽出了尾音,臉蛋騰地紅了,“看電影時不小心可樂灑身上了,開了個鐘點房洗衣服。”

裴多律:“兩個人都灑了?”

看個電影挨這麽近?

紀喬不想說因為他倆摳,心疼鐘點房費趙明博又洗了個澡,含糊道:“嗯。”

“……”

一句“嗯”,司機開錯了岔道。

紀喬看見派出所的路标,眼睛一亮道:“我們要去開證明嗎?”

裴多律:“……”

他真是昏了頭了,撂着工作陪紀喬為兩百萬跑來跑去。

開證明很簡單,紀喬喜滋滋拿到了一份有效證明,将保單結婚證等一起放進牛皮紙袋裏。

齊了,還有什麽理由拒保?

如果他耳朵靈敏一點,就會聽到去一旁打工作電話的裴多律,不加思考背出一串長長的字母加數字。

認真聽,會發現跟他一小時前念給保險公司的保單號一模一樣。

“拖着。”

作者有話要說:

多給點評論麽麽噠100個紅包

裴總(不經意)踱步到宣誓大廳,聽見老婆說趕時間不拍照,(生氣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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