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裴總,不可以以貌取人
裴多律把紀喬放在紀梅雲墓前, “到了。”
大理石縫隙裏長了細小的雜草,風把枯葉和松針吹成一堆一堆,除此之外, 陵園管理還不錯, 并不荒涼。
紀喬把食籃裏的東西端出來,依次擺放整齊,點了三支香和兩支蠟燭。
紀梅雲的照片定格在風華正茂的年紀, 她是精明利落的長相, 但笑起來又很溫柔,紀喬記憶中幾乎沒有被斥責過。
“媽, 我結婚了,這是我對象,裴多律,也叫裴正,您以前還買過他的狀元三件套。”
“我找到爸爸了,他很厲害, 是裴多律的老師。”
紀喬交代了自己近期的兩件大事,望着紀梅雲, 嘴唇抿了抿。
他和柯鑫都是媽媽的兒子, 現在相看兩厭,他不知道柯鑫的近況, 沒辦法跟媽媽彙報。
兄弟情早就在五年前湮滅了。
或者說,在紀喬發現那個家只有他在為媽媽傷心的時候, 他就疏遠了柯瑞父子。
他和柯鑫的關系,僅僅在于他們是紀梅雲的兒子, 如果柯鑫不愛媽媽, 那紀喬便認為他們毫無關系了。
裴多律大概知道紀喬心裏的糾結, 因為愛媽媽,所以牽挂她所牽挂。
紀梅雲會擔心沒有爸爸護航的紀喬,也會擔心柯鑫的病情,這恐怕是她臨死前唯二的牽挂。
裴多律想起紀梅雲買校服的善意,他嘆了口氣,道:“柯瑞在國外混跡賭場,生活混亂,腎衰竭嚴重到要住院。柯鑫手術加置的腎,也不太好。”
紀喬扭頭看裴多律:“你怎麽知道——”
裴多律:“國外醫療費用昂貴,他們現在手裏的錢只夠一個人治療,你猜是誰在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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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喬一愣,“是柯瑞?”
柯鑫今年才二十出頭,沒自己賺過一分錢,他的所有經濟來自于柯瑞。如果柯瑞自顧不暇,以柯瑞的自私,肯定将醫療資源全數砸在自己身上。
裴多律慢悠悠:“我找過當初跟你合作的人。”
紀喬:“哎呀,這個跳過。”爸媽都在呢。
裴多律:“我向他了解柯瑞父子出國時手裏還有多少錢。”
柯瑞破産了,但法律并不連坐,柯鑫手上是有錢的,包括紀梅雲給的零花錢和柯瑞暗搓搓給親兒子開小竈,這筆錢不少。
胡瀚海還指望柯瑞柯鑫幫他圓謊,沒有趕盡殺絕。
“柯瑞出國後就把柯鑫手上的錢拿走了說要投資。”
實際上他破産後毫無鬥志,這筆錢被他揮霍得差不多了。
裴多律冷笑,壓到只剩下一個醫療資源時,看這對父子互相攻讦,讓柯鑫看清楚他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嘗嘗紀喬下山那晚直面毒蛇般的繼父的感受。
在你認為的親人眼裏,你到底值些什麽。
柯鑫一直都很信任柯瑞,在柯瑞的不懈洗腦下,以為全世界只有爸爸愛他。
患難見真情,柯鑫現在三觀盡瘁,生病和背叛同時到來,已經崩潰了。
紀喬皺眉,他讨厭被柯瑞洗腦的柯鑫,但畢竟當時柯鑫才十幾歲,柯瑞能騙過他和裴多律,足以說明此人演技有多佳。他上次提醒過柯鑫,一個備孕戒煙酒都做不到的人能有多愛孩子。
他不自覺把手探進了褲兜裏,想拿出手機。
摸了個空,他才想到手機裴多律幫他拿着。
紀喬看向裴多律,裴多律交出手機:“心軟了?”
紀喬垂了垂眼。
因為他們此刻站在紀梅雲面前,一碼歸一碼,他們報複了始作俑者柯瑞,現在柯鑫真的要病死了,他很難無動于衷。
紀喬從黑名單裏把柯鑫拖出來,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起,跟上次嘲諷他孤家寡人時的神氣不同,現在的柯鑫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嗓子都啞了:“你來看笑話的?”
紀喬輕聲道:“我現在在媽媽墓前。”
那邊驟然沒了聲音。
紀喬:“我只問你一件事,媽媽走了,你為什麽不傷心?”
裴多律擡手捏了一下紀喬的耳垂,他的愛人終究是心軟,這個問題無異于再給柯鑫一次機會。
周圍十分安靜,靜得仿佛紀梅雲也能聽見這個答案。
柯鑫眼淚簌簌下,被柯瑞狠狠丢棄之後,他就知道很多他信以為真的話,都是假的。
“因為……匹配結果……”
紀喬:“是媽媽她不想匹配上的嗎?她比柯瑞願意一萬倍。”
“不是……是你跟我不匹配的報告出來之後,我和爸爸都看見媽媽松了一口氣。”
“媽媽只愛你,她會越來越愛你,越來越嫌棄我。”
柯瑞告訴他,只有他們父子站在一起。那時柯鑫十三歲。
紀喬怔怔地聽着,竟然是因為這樣荒誕的理由在十多歲的柯鑫心裏埋下種子。
“她讓全家人匹配,是對一個兒子的愛,她松口氣的一瞬間,是對另一個兒子的愛。”
“她是為了誰開的醫院?”
如果說紀梅雲有錯,那便是她讓小兒子和柯瑞相處的時間太長
柯鑫在那邊嚎啕大哭,他從前聽不進去的話,此刻能聽進去了,他好想回國,抱着媽媽的墓碑大哭。
“哥,我想回國我想見媽媽……”
紀喬挂斷電話。
照片上的紀梅雲永遠淺笑着,不知會如何看待兩個兒子的争端。
天上雲淡,林間風輕。
紀喬不小心淚流滿面,伸手擦拭照片上的塵埃,小聲道:“當媽媽好難,紀女士,下輩子不要養孩子了。”
當一個只為事業奔波的成功女士就好了。
裴多律好似知道了紀喬遲早要哭,準備好了一方柔軟的白色手帕,抱着他給他擦眼淚。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讓媽媽看你二十四了還哭鼻子。”裴多律聲音溫柔,“媽媽向我買校服談起你時的樣子,我篤定對她而言,養育你的快樂大于其他。”
紀喬不心疼柯鑫,他心疼媽媽要被這樣誤解。縱然被這樣誤解,媽媽也會希望孩子好好的。
裴多律拍着他的後背:“我會安排柯鑫住院治療。”
看在紀梅雲的面子上,出錢留柯鑫一命沒什麽要緊,前提是轉到第三國,讓柯瑞再也見不到他。
柯瑞住上了醫院又怎麽樣,遲早會住不起,兒子也跑了。
紀喬把臉埋在他胸前:“也不是因為媽媽,是因為你。”
因為裴多律曾經也“腎不好”,紀喬心疼裴多律而鑽了牛角尖,遲遲走不出害怕的情緒。
愚蠢的柯鑫憤世嫉俗,倒也能理解了。
喬建山沒有立場插手紀梅雲的家務事,只能默默打掃周圍的松針。
陵園有個固定放鞭炮的池子,裴多律牽着紀喬過去,點了一串鞭炮。
劈裏啪啦巨響在青山之間回蕩,像是告訴人們,放下悲緬,該重新出發了。
離開陵園下山,裴多律開車前往另一處。
紀喬看着路線好像不對,疑惑道:“你給裴媽媽遷墳了?”
裴多律看向前方,輕描淡寫道:“嗯,遷到一處廟裏放着了,日日有香火,比山上孤零零好。”
紀喬聽着不對,“為什麽?”
無緣無故,裴多律決不會這樣。就算是有錢後想給媽媽修一個更好的墳墓也好,放在廟裏是怎麽回事?裴多律又不信佛。
裴多律無奈:“這麽了解我?”
他神色一冷:“胡瀚海的前妻,侯靜,她知道我的存在後,派人擾我媽的清淨。”
只要是裴多律在乎的,侯家連死人都不放過。那時候裴多律慶幸沒幾個人知道紀喬的事。
他瘋狂反擊侯家,不把對方全部摁死便不停止。
如此種種,裴多律滿心仇恨的時候,覺得自己沒臉見裴女士,也不配用她取的名字。然而重新遇上紀喬,裴多律又覺得自己沒變過。
“請人算過了,等正好滿三年,就重新擇地下葬。”
若說紀喬是苦,裴多律卻是險。
紀喬鼓了鼓臉頰,裴多律把他的過去掌握得一清二楚,自己的過去就用三言兩語概括,歸根結底,裴多律的漏勺朋友太少了。
手機有工作消息,紀喬拿出來查看。總部執行長的侄子來海市考察,公司安排他接待一天,就是接機陪吃陪喝陪逛景點再送上飛機。
他翻開工作郵箱,随便找了一篇海市一天游玩攻略,翻譯過後發給對方。
正要關上,發現還有一封未查看的郵件,收到有一段時間了,紀喬點開,竟然是獵頭要挖他去英士集團的對外部門。
從乙方挖人到甲方,是一種常規操作。
紀喬餘光瞥着裴多律,這裏面有沒有裴總的授意呢?
他本來不打算去裴多律的地盤,萬一裴多律真打算逼他學習呢?
但是他改變了主意。
他想去裴多律的戰場看看。
紀喬回複了獵頭的郵件,表達了初步意向。
接着,他便盯着裴多律放在中控臺上的手機。
一二三四五……他心裏默數着,數到十時,裴多律的手機彈出一則消息提醒。
紀喬嘴角勾了一下。
怎麽會有總裁讓獵頭去合作公司挖老婆啊。
裴多律注意到了消息,克制着沒看。
到了目的地,他拿起手機開車門,關上門的一瞬,順手解鎖手機看消息。
再繞到副駕時,臉上的笑意明媚得像春日的光。
寺廟是平地,紀喬不需要背了。
喬建山臉色稍好,總算不黏糊了。
他單身潇灑就活該被情侶秀一臉。
紀喬看着他爸,突然道:“這算不算雙方家長見面啊?爸,只有你能動,辛苦你了。”
喬建山盯着兒子的腦袋上看下看,不知道他從哪遺傳來的戀愛腦。
裴多律提醒:“老師算兩邊的,你上次還收了他的紅包。”
紀喬懊惱:“啊,我忘了替我媽給你準備一個了。”
喬建山:“……意思就是我還得給裴正一個紅包,是吧。”
紀喬:“按理說是這樣的,誰讓您是兩邊的。”
裴多律:“嗯。”
一唱一和又騙走院士一萬塊。
……
從老家回來,休息一晚,翌日一家三口都要上班。
喬建山要回首都帶研究生,周末了再回來。
紀喬要早起去接機,歐洲來的客機六點落地,裴多律十分不滿,“我安排別人幫你接機。”
紀喬:“哦,那我幹脆別上班了。”
裴多律很想贊同,“我送你去。”
紀喬:“不用,我是去工作。你要是實在很想去機場,八點的時候送爸爸登機。”
他上次送紀喬去接郝飛昂,提前走了悔恨至極,導致他很重視紀喬接的每一個人。
看在老婆馬上要辭職來他公司的份上,裴多律裝得若無其事,免得紀喬反悔:“好,我送爸爸。”
在紀喬出門的時候,裴多律不經意地問,“你們那個執行長侄子,年紀多大?”
紀喬:“不清楚,大概三十多吧。”
裴多律點點頭,德國日耳曼人種容易顯老,不符合紀喬的審美,過了美少年花期,三十多歲毫無威脅。
裴多律給紀喬安排了司機,紀喬沒有拒絕,明天找公司報銷。
他六點半到的機場,等了兩個小時飛機才落地。
出機場的時候都八點半了,接近喬建山的登機時間。
紀喬給德國人裏克特先生開了後車門,故意磨蹭了一下,在機場外面張望,看看能不能遇到裴多律。
他沒有看見,裴多律倒是看見他了。
那位德國人的長相毫不意外,裴多律便沒有打擾老婆工作。
他把喬建山送到VIP安檢口,道:“到學校了告訴紀喬一聲。”
“您周末要是忙,我有機會帶紀喬去首都大學逛逛。”
喬建山:“好,讓他來看看房子。”
裴多律嘴角揚了一下:“他說對我煲電話粥的辦公室比較感興趣。”
喬建山微微皺了一下眉,辦公室也是他的,怎麽從逆徒嘴裏說出來,除了秀恩愛就沒老父親什麽事?
他這兩天真是吃撐了狗糧。兒子還能說是無意間流露,裴多律就很故意。
喬建山轉身,冷冷一哼:“得意什麽,你真是脫離行業久了,那個裏克特是德國最年輕優秀的建築師。”
裴多律臉色一變,建築師?那豈不是能沾自己的光加濾鏡?喬建山都記得他的名字,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紀喬會不會因為自己沒有成為建築師,就對別的年輕建築師另眼相看?
喬建山拖着行李箱進去,啧,舒服了。
什麽裏克特,壓根不認識。
裴多律黑着臉給司機發短信:“随時報備行程。”
【九點,吃早餐,點了油條、豆漿、餃子、小籠包……】
【十點,逛文廟燒香,德國人捐香火錢。】
【十一點,游某某湖,湖邊餐廳吃午餐。】
【一點,逛古玩批發市場,德國人買了一堆。】
【三點,逛刺繡博物館,德國人又買了。】
基本上繞着中國的特色文化逛。
裴多律站在文化輸出的宏大格局上,忍到了三點。
聽司機一知半解地說,德國人想去最高的餐廳俯瞰夜景,頓時忍不住了,因為消費太高,他還沒有勸動紀喬去的地方,怎麽能讓給別人。
他立刻從公司刨了一個懂德語的員工過去輪崗。
而自己在家沉着臉……熬煮一鍋黑乎乎的中藥,表情像是要毒死誰。
紀喬收到了裴多律的消息。
【累了吧,我找個人替你?】
就一天吃吃玩玩的,還有司機接送,哪有什麽可累的。有時候他就站在門口,等着人興奮逛完自己出來就行。
紀喬回複:“不累,吃完晚飯就送他回酒店。”
裏克特買買買累了,坐在博物館的文創咖啡廳喝咖啡。
他對紀喬的印象很好,德語好,但又不多話,只有在他需要的時候才翻譯介紹。
“你的安排裏晚飯吃火鍋嗎?”
紀喬:“對。”
裴多律:“該下班了老婆。”
紀喬正促進德國人消費呢,看了消息,想也不想道:“還沒呢。”
裴多律默默給他發去一張圖片。
紀喬點開一看,赫然是一鍋中藥。
啊,這個色色的暗示……他好了屁股忘了疼,只記得自己的次數已經清零。
這是裴多律主動的。
是因為喬教授晚上不住家裏了嗎?
司機适時帶來一個新的翻譯官。
紀喬更坐不住了,卷起包袱就跑路,“裏克特先生,我下班了,接下來由其他人負責。”
好诶!回家咯!
作者有話要說:
貓貓:我爸坑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