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色還未亮時下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直到天光放亮時才停。

雨後的空氣清新卻也寒涼,嚴峪剛一出門就打了個哆嗦,趕緊跑回來把另外兩身衣服也套上,可她本就只有這三件夏衣,此時都套在身上顯得鼓鼓囊囊像只肥企鵝,也無法抵擋這忽然秋涼。

嚴峪感嘆生活不易,她一介王妃都得掙紮在溫飽線上,不由心塞淚目,關鍵這時候盈春還來紮心,“王妃,天涼了,咱們去做幾身衣服吧。”

“這個…。”她也想啊,哪有錢啊,錢都讓那個王八蛋沒收了,但說出來未免太沒面子,突然她想到了什麽,哀愁一掃而光,扯住盈春一臉興奮的問,

“成婚時的鳳冠呢?放哪兒了?”

本來說着衣服的事,一下跳到了鳳冠上,盈春不明所以,指了指裏間,“在櫃子裏呀。”

嚴峪跳起來跑進去急哄哄的打開櫃子,抱住鳳冠狠狠咬了一口,看到上面淺淺的牙印笑眯了眼。

“王妃,你拿鳳冠幹什麽呀。”

“當了去呀。”嚴峪已經麻利的找了個包袱皮,把鳳冠包好捧在懷裏,“出發。”

鳳冠雖小,卻是純金打造,精致異常,非能工巧匠不能打造,老掌櫃一眼就看出了這鳳冠的不同尋常,不由留了個心眼,“姑娘,不知你這鳳冠的來歷?”

“我成婚時戴的呀,婚成完了,閑着也是閑着,換點錢花。”

嚴峪實話實說,老掌櫃卻不敢信,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理直氣壯賣自己鳳冠的女子,一時猶豫不決,“可是…”

“哎呀,可是什麽,又不是偷的東西,你到底收不收,不收我可去別家了。”嚴峪一把捧起鳳冠就要往外走,這老掌櫃羅裏吧嗦都耽誤她時間。

“唉,你等等,你等等。”進門都是客,錢都進了口袋裏,哪有不賺的道理,老掌櫃追了上去。

嚴峪不想和他再墨跡,站在門檻問,“收不收?”

老掌櫃唯恐人真走了,拍板道,“收,這東西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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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這麽說不就完了。”嚴峪把東西往老掌櫃懷裏一塞,換回了一摞銀票,美滋滋的朝成衣鋪走去。

盈春跟在身後越想越不妥,小跑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緊張道,“王妃,咱們這麽做要是讓王爺知道會受罰的。”

“這鳳冠他一大男人又不戴,你不說我不說,不會發現的。”

盈春雖然也知道是這麽個理,但還是不放心。“可是…”

“別可是了,快買衣服去。”賣都賣了,哪兒還有反悔的道理,她都快被凍死了,一把扯住盈春進了前面的成衣鋪。

翠玉樓的首飾天下聞名,京都內每一位夫人小姐都以戴翠玉樓的首飾為榮,近日翠玉樓新一季的首飾上新了,春娘偷偷給嚴霜一筆錢,讓她前來挑選,她一早就到了,剛要進門時,無意間瞥見對面從當鋪出來的嚴峪,在門口頓住了,問随同的侍女,“彩衣,那是不是嚴玥?”

由于離得有些遠,彩衣細看了一下,“好像是大小姐。”

“她怎麽從當鋪出來,走,去看看。”嚴霜也不選首飾了,直奔當鋪而去。

江淮坐在案後看書,卻總是心神不寧,不經意間眼角滑過窗外,頓時蹙起了眉頭,“院裏怎麽沒人打掃。”

臨淵王府內除了極少數的侍女和小厮,大部分活計都由狼麟軍擔任,所以很是訓練有素,今天都快日上中天了,院中還是落葉滿地,黎翼也覺得納悶,突然他猛的想起,王爺昨天任命王妃來打掃院子來着,結果今天王妃居然沒來,彎腰請示,“屬下馬上叫王妃來打掃。”

江淮一點頭。

有鳳閣與來儀閣相鄰,黎翼派去的人不一會就回來了,“不在?派人去找。”

派遣之人剛走沒一會,門口的守衛就匆忙過來回禀,“大人,有一當鋪掌櫃來報說有人拿王府之物去當。”

不知怎的,聽到這個消息的黎翼第一想法就是王妃幹的,怕打擾到江淮,讓人把人引去了正堂。

老掌櫃一進門給黎翼行了個禮,完了把用紅布包着之物放在了桌案上,指着道,“大人,這是兩女子來我處典當之物,幸得人提點才知是王府之物,想必是賊人來王府偷盜的。”

黎翼掀開一個布角看了一眼就趕緊遮上了,一瞬間嘴角抽搐,表情古怪無比。

老掌櫃還在繼續講,“那女子謊說這是她成婚時戴的,婚成完了,閑着也是閑着,她……“

黎翼心中越發肯定,制止了老掌櫃接下來的話,“你不必多說,收這花了多少銀錢,去賬房支了,出去不許亂說。”

“啊?”老掌櫃愣了,沒想到王府居然會是這個态度,心中忍不住猜想,莫不是來當鳳冠的真是王妃?臨淵王府已經窮的吃不上飯了?擡眸不小心對上了黎翼的眼神,頓生滿頭冷汗,低頭快聲應“是”。

把人打發走了,黎翼拿這鳳冠犯了愁,自家王妃幹了這種事,他是告訴王爺,還是不告訴王爺呢?

結果沒一會他就不用考慮了,“你在幹什麽?”

“王爺。”黎翼下意識把東西擋在了自己身後,可他的動作怎麽可能躲過江淮的利眼,“你在藏什麽?”

黎翼趕緊躲去一邊老實道,“當鋪送來的鳳冠。”正所謂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一句話簡單明了。

“鳳冠?”江淮掀開布簾,一瞬間面色陰沉如雨。

恰逢這時嚴峪領着盈春回來了,路過門口時還順嘴打了聲招呼,“嗨,你們在這幹嘛呢?”下一秒看到桌案上的東西,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江淮一聲爆喝,吓得嚴峪瞬間腿軟了,轉回身勉強微笑道,“叫我幹嘛…呀?”

“你來說,這是怎麽回事?”

江淮指着鳳冠,表情駭人,嚴峪腦子一瞬間短路,口舌都不清了,“我我我…還不是天太冷了,這玩意閑着也是閑着,我換點錢買幾身衣服怎麽了?雖然我是名義上的王妃,但你總不能讓我被凍死吧。”嚴峪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聲音也越來越大,挺胸擡頭,可謂是理直氣壯。

“名義上的王妃?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臨淵王府的丫鬟,每天卯時起就給我起來幹活,要是讓我看到院子裏有一片落葉,你就連飯也別給我吃,黎翼,派人看着她,讓她現在就去給我幹活。”

黎翼嘴角抽搐,應“是。”

卯時就起來就起來幹活?嚴峪面部肌肉都扭曲了,扯着嗓子狼嚎,“喂,不帶你這樣奴役人的,還有沒有人權了,喂。”

嚴峪被人脫了下去,江淮臉色恢複了冷凝,轉頭問,“王妃的寒服怎麽還沒制完?”

黎翼趕緊解釋道,“婚期太急,高嬷嬷說也就這幾天了。”

“制完了盡快給她送過去。”

“是。”

秋色漸深,落葉也越發多了起來,嚴峪掃了一大圈回來累的坐臺階呼呼直喘。

周元奉命看着她,鑒于上次無賴之仇,一見她停下賤嗖嗖的催促道,“王妃別停啊,王爺可說了,這院子你掃不幹淨可不能吃飯。”

“呀呵,你跟我皮是不?”嚴峪起身逼近周元,頗有氣勢的逼視他,而周元自持武功高強,頭一扭壓根沒把她當回事。

還敢無視我?那我就不客氣了。

嚴峪放聲大喊,“來人吶,周元又非禮我啦,來人,唔,來人。”

周元吓的一下炸了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還來這招。”

黎翼抽着嘴角從屋裏出來問,“怎麽回事?”

周元趕緊放開手蹦離她三步遠恭敬答,“我和王妃鬧着玩。”心中全是完了,完了,結果黎翼居然輕易的放過了他,還提了一句,“以後少鬧,王爺還在樓上。”

“是。”周元抹了把冷汗。

黎翼走後,嚴峪嘚嗖嗖的湊到了周元的身邊撞了他一下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服了吧?”

“服,我服您還不行。”她的無恥程度也是讓周元開眼了。

見他服軟,嚴峪趁機支使道,“服就行,去,找個掃把幫我掃地。”

“王爺沒說讓我幫你掃地。”周元辯解道。

“我說了就行,你去不去?”

周元是徹底被治的沒脾氣了,老實道,“去去去。”

“我要死了…再掃下去就要腰間盤了。”嚴峪趴在床上哀嚎,

小E道,“堅持住,經過你這幾天的努力,好感值漲到了-51啦,堅持就是勝利。”

嚴峪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扯到了酸疼腰部一陣抽氣,“你說他是不是變态啊,喜歡看人掃地。”

“你還不行人有點小癖好。”

“他癖好了,我要死了,還好周元樂于助人,不然真要死了。”

周元:我那是樂于助人嗎?

天越來越冷,嚴峪每次起床都像是一場拔河比賽,這天盈春好不容易把她弄起來了,一會不見她又滾回被窩去了,盈春無奈,只得在床邊把黎翼剛來傳的消息說了,“王妃,王爺一早傳來消息,說您今天不用掃地了……”

話還沒聽完,嚴峪沒用盈春拉就自己從被窩跳了起來,“啊哈哈哈哈,太好了。”

“王爺說,讓您打扮一下,和他進宮。”

“嘎?我還以為他給我放假呢。”嚴峪又蔫了,滾回了被窩裏。

“時辰快到了,快起來奴婢給你打扮一下。”

盈春不停的催促,嚴峪就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狀态,頭一扭,“我不。”

“您不起,等會王爺就來了。”

嚴峪頭扭了回來,“盈春你學壞了,居然學會拿死變态壓我。”

自從被罰掃地後,她天天都罵江淮死變态,盈春早就習慣了,笑盈盈的答,“盈春不敢,但盈春說的是實話呀。”

鑒于上次她早晨賴床,丢臉的被江淮從被窩□□的慘狀,嚴峪氣哼哼的起身道,“我起,我起還不行。”

見她乖乖起了,盈春趕緊抓緊時間給她穿衣打扮。

“這衣服怎麽這麽多層,難受死了。”質地不是很柔軟的衣服一層層的往上套,衣領還是豎起來的卡脖子,又箍身又難受,就連活動都得小心翼翼的。

“這是昨天你沒回來時王爺讓人送來的,除了這正裝還有許多常服首飾什麽的,其實王爺對你也挺有心了。”盈春話裏隐隐有撮合之意。

“別往他臉上貼金了行不,他那是怕帶我出去丢臉,而且人家有官配的人,官配不可拆懂不懂。”

嚴峪說話她經常聽不懂,時間長了盈春也習慣了,她利落的給她盤了個鬓發,挑了支翠玉釵插在發頂,完了還要繼續插時被嚴峪制止了,“戴一只得了,戴多了像暴發戶似的不好看。”

盈春這幾日也知道她那執拗随性的脾性,也就随她了。

這邊剛剛打扮完,果然黎翼就來催了,嚴峪一時适應不了這厚重的正裝,由盈春扶着小心翼翼的許久才走到正門,此時江淮已經在馬車裏等了許久了。

“怎麽這麽久?”江淮面無表情,嗓音雖磁性但略微低沉,一句話問的像是質問似的。

“沒看到這衣服多重嗎?”嚴峪白了他一眼,“還不快來扶我一把。”說完嚴峪才想起來,這是江淮,不是江時鳴啊,尴尬的剛要把手縮回來,一只燥熱的大手就攥住了她的小手。

嚴峪迷蒙的擡頭望他,一時忘了動作。

“還不快上來?”江淮的眉宇間染了絲不耐,但卻沒放開手。

這時嚴峪才反應過來,借着他的手上了馬車。

王府的馬車雖然已算是豪華,但空間到底還是逼狹,嚴峪坐在他對面稍顯不自在,說來這還是她們二人第一次這麽近的坐在一起,兩人腿間的距離不足十厘米,為防兩人挨上,嚴峪盡量把身體往後坐。

嚴峪的面容不是那種能讓人驚豔的美,反而是很可愛的娃娃臉,加上眼睛又大,鬼主意多,水汪汪的,咕嚕嚕的特別靈動,江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只要她出現,目光就不自覺的被吸引,心跳的也越發的快,為防被她察覺,一上車就冷着臉看向窗外,倒是讓嚴峪自在不少。

之前王媽說江淮權柄很大,嚴峪還沒有一個很籠統的概念,今日卻算是見識到了,一般的人只能坐車馬到宮門外,然後步行入宮,官職再高者,也可換乘宮內軟轎入宮,可到了江淮這兒,宮門守衛見是臨淵王府的馬車,居然直接放了行,馬車到正宮門口才停下。

馬車停穩後,黎翼掀開車簾,示意到了,“王爺。”

“嗯。”江淮率先出去。

嚴峪拖着厚重的正裝緊跟其後,她本以為江淮不會等她,哪知一出來他居然站在馬車邊。

她扶着車板一點點蹭到馬車邊,拖着這麽厚的衣服跳下去顯然得摔個人仰馬翻,求助于他?嚴峪看着江淮,咬咬牙道,“那個,你幫我一下呗,我下不去了。”

話音剛落,一只大手就伸到了她的面前,快的讓她覺得他就是在等她求他。

借力跳下,一時站立不穩,好在緊抓着他的手才沒摔倒,擡頭感激一笑,“謝謝啊。”

他還是那麽冷着一張臉,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待她站穩就抽回了手,徑直朝前走去。

臭屁,“唉,等等我。”嚴峪拖着過長的衣擺追了上去,好在他走的也不算快。

宮殿外左側的長廊,有一青衣錦袍男子站在不遠處大笑着朝他們招手喚道,“四弟。”

江淮站住,轉身道了句,“三哥。”

這也是皇子?

那男子快步而來,見嚴峪偷偷看他,朝她暖暖一笑,“這是四弟妹吧,長得真可愛。”

來而不往非禮也,嚴峪朝他伸出一個大拇指,“你也很帥。”

“哈哈哈,四弟妹好有意思,四弟,你這生活可得有趣多了。”那男子一邊笑一邊在江淮胳膊上死勁拍了兩下,嚴峪見江淮面部微僵,但沒多說什麽,顯然兩人關系還可以。

對于如此熱情之人,江淮不善與之相處,雖然他一直都是這樣,江淮僵硬道,“咱們進去吧。”

江淮的冷臉也擋不住三皇子的熱絡,最後還不忘帶上嚴峪。“好,咱們兄弟今天一定要多喝幾杯,還有四弟妹。”

啊?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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