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是初升的太陽(2)
虞晚家門口不遠處的那棵歪脖子樹是一棵小松樹,長得像是一個翩跹的舞女。
糖糖吃完午飯之後,就坐在家門口,看着門口的那棵樹。
終于等到下午四點左右的時候,歪脖子樹的影子終于剛好落在了樹下。
糖糖噔噔噔的跑到虞晚家門口,剛想要敲門,門就從裏面打開。
“哥哥!”
虞晚看着興致勃勃的糖糖,摸摸糖糖亂糟糟的頭發,笑道:“糖糖等很久了嗎?”
“沒有,糖糖也是剛來。”糖糖的聲音軟軟糯糯,透着一股子認認真真的乖巧。
虞晚咧着嘴笑,一身的舊衣服卻掩蓋不了難說的悠然氣質,“好,那我們就走吧。”
糖糖忙不疊的點點頭。
虞晚拿着手裏的一個破布和紙筆就往着後街走過去。
後街這個地方,不同于虞晚今早去的街道,是個尋常百姓不喜歡去的地方。
那裏繁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歌廳舞店夜總會随處可見,有着大把的機遇,但是也有着隐藏着的危險。
虞晚一手牽着糖糖,一手拿着打着補丁的舊袋子,施施然的走到後街最繁華的地段。
“哥哥,這個是什麽地方?”
“這是百樂門,咱們的目的地。”
百樂門是這個時候最繁華的歌廳,無數達官貴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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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樂門的對面是一家當鋪,當鋪前面挂着一面旗,上面寫着大大的“當”字。牌匾上則鍍寫“金氏當鋪”四字。
虞晚尋了金氏當鋪的店門前不起眼的小角落,掏出兩個凳子,一張長寬大約都是一米的白布。
“來來,糖糖坐下。”虞晚招呼着糖糖。
糖糖沒動,看着布上的大字,問道:“哥哥,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啊?”
虞晚笑道:“糖糖不識字嗎?”
“識一些,但是識不全。”
虞晚:“那糖糖把你認得的字挑出來給哥哥看看。”
糖糖扣扣手指,指着自己認識的幾個字:“天下、父母、只、你。”
說完,看向虞晚,道:“哥哥,我就只認得這麽多。”
虞晚捏捏小朋友髒兮兮的臉蛋,誇贊道:“糖糖已經認識的很多了。”
糖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嘴角的小梨渦可愛得很,“哥哥,剩下來的字呢?”
虞晚指着白布,道:“算天下事,無論是父母妻兒,還是生死禍事,只要你想知道。”
看糖糖還有些迷糊的表情,虞晚仔細的教了一遍上面的字,又解釋了一遍意思,“糖糖明白了嗎?”
糖糖點點頭,說自己明白了,又指着對面的一個小棚子,疑惑道:“那個人是不是和哥哥做的是一樣的事情?”
虞晚順着糖糖指的方向望去,赫然望見一個穿着黃色道袍的羊胡子老道朝這邊望過來。
虞晚想着是同行,就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結果人家忒不領情,掃了一眼,就面無表情的轉過頭。
虞晚望向面前的糖糖,說:“對啊,哥哥和那個人是同行。”
“哦,”糖糖這時候已經坐在了小凳子上,“那哥哥就是騙子了。”
虞晚:“……這話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糖糖搖頭晃腦的學着大人的樣子撇撇嘴,“章半仙是個騙子。”
虞晚失笑,在懷裏掏出銅錢,向着白布上擲了六次。
“艮下坎上,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
虞晚看向糖糖,道:“看來今天能見到大人物。”
“大人物?哥哥怎麽知道?”
虞晚:“因為哥哥是個騙子。”
糖糖:“……?”
天色逐漸變黑,百樂門的門口也逐漸來了人。
晚上的溫度逐漸下降,虞晚對着自己的手心呵了口氣,這裏的溫度雖然低,但是從各個方向湧過來的暖氣倒是充足的很。
虞晚看向身邊的糖糖,問道:“糖糖,你冷不冷?”
糖糖身上的紅棉襖有些大,補丁也很多,臉蛋灰撲撲的看不出臉色。
“哥哥,我……不冷。”
虞晚皺眉,摸摸糖糖的手。
啧,真冰。
“糖糖,你要不要先回……”
“不要!”糖糖嘴巴癟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哥哥是不是嫌棄糖糖礙事?”
虞晚揉揉額頭,“沒有,我只是……怕你不習慣這天氣。”
糖糖的神色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聲音有些微微顫抖,“沒事的,哥哥,反正糖糖回去以後也是這樣的。”
“是媽媽的身體原因嗎?”虞晚的聲音很輕,也很慢,像是在斟酌着語氣。
“是,”糖糖笑得燦爛,“媽媽一到晚上就很怕冷,但是糖糖年紀小,身體很棒,不怕!”
虞晚看了眼糖糖的笑臉,轉過頭,不再說話。
月亮逐漸升高,半夜十二點了。
虞晚抱着睡着了的糖糖,仍舊是待在那裏。
對面的章半仙今天似乎賺了不少,正得意洋洋的哼着歌,收攤。
百樂門的歌姬舞女也卸下了精致的妝,在這冷風裏穿着旗袍,娉娉袅袅的離開。
虞晚看着百樂門逐漸熄滅的燈光,神情莫測。
還差一點時間。
終于,在燈光徹底熄滅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色小洋裝,頭發燙成小卷的美人走了出來。
帶着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應該是很漂亮的,現在正挽着一個穿着藏青色軍裝的男人。
虞晚看着看起來很親昵的兩人,眼神陡然陰鸷。
空出一只手,将地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就準備離開。
“哎,算命的!”嬌俏的女聲傳來。
虞晚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将自己帶來的破舊布包攥在手裏,往回走。
懷裏的糖糖似乎是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弄得有些不舒服,發出幾句模模糊糊的呓語。
虞晚腳步微頓,随即放輕,平穩而又安靜的朝前走。
“喂!”美人性格似乎有些跋扈,不依不撓的在身後喊道。
“算了,”穿着軍裝的男人攔住她,只是眼神卻沒有離開虞晚,“我們走吧。”
美人見虞晚已經走遠,嘟着漂亮的嘴巴,攬住男人的胳膊,撒嬌道:“哥,你不是看了人家一晚上嘛,怎麽現在又怯了膽了。”
男人的五官棱角分明,周身透着一股子銳利,瞥了眼美人,轉身離開。
“哎,哥!”美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哥哥走遠的背影,氣呼呼的追了上去。
虞晚将糖糖送回家,但是罕見的,糖糖的家裏現在燈光卻是亮着。
“糖糖?”屋子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一個胖的連臉上的五官都看不出來的女人正躺在床上,看着走進來的虞晚。
虞晚想起剛剛看到糖糖的時候,小女孩縮着手,用一根樹枝寫字的場景。
那是一個“母”字,糖糖的字跡乍一看是很規矩端正的,但是看久了卻發現這字卻透露着一股陰沉的感覺。中間的兩點連起,貫穿了整個字,字體有些傾斜,看起來有些瘦長,而且,瘦長的有些詭異。
物極必反。
恰好這時候虞晚聽見糖糖的肚子在響,于是将手裏的包子給了糖糖。
本來糖糖這麽大的小女孩,十二宮應該是很模糊的。
但是,糖糖的父母宮卻是非常的明顯。前額天左右的日月角扁平,暗淡無光,甚至隐隐透露出青色。
這意味着,糖糖的雙親應該早就不在了才對。
虞晚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睛眯起,透露着危險的氣息。
也就是說,面前這個人,不出意外的話……
“我把糖糖送回來。”
“你為什麽這麽遲才把糖糖送回來!她都還沒有做飯,想要餓死我嗎!”胖女人惡聲惡氣。
虞晚在屋子的角落找到一張小床,他輕手輕腳的把糖糖放進去,輕聲道:“別把糖糖吵醒。”
胖女人冷哼一聲,音量提高道:“吵醒了正好,去給我做飯。”
虞晚眼神倏地轉冷,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走到胖女人面前,道:“夫人這種語氣,倒是讓人覺得糖糖不是你親生的。”
胖女人被唬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半晌怒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糖糖怎麽能不是我親生的!”
虞晚嗤笑,“怎麽長年累月不照鏡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了嗎?你看你,和糖糖哪裏像了。”
胖女人作勢要起身,但是光這起身的動作做下來,額頭就流了一大把汗。于是作罷,轉身拿起床上的枕頭,朝着虞晚扔過去,道:“你究竟想要說什麽,給我滾出去!”
虞晚躲開,緩緩道:“糖糖和我說,你得病了。可是我覺着不像啊,倒像是……”虞晚的聲音陡然轉低,手裏的匕首轉了個花,“做了什麽虧心事。”
胖女人臉上的汗水流得更加厲害,眼神惡毒的看向虞晚。
虞晚挑眉,看向露出一張小臉,睡熟的糖糖,輕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是看在糖糖的面上,大家都為以後留一些餘地,不好嗎?”
說罷,虞晚就吹滅了桌子上的蠟燭。
第二天的早晨,仍舊是寒冷蕭條的。但是今天虞晚發現自己的小院裏有些不一樣。
朝着冒着炊煙的廚房走過去,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踩着小板凳,拿着大勺子,攪拌着鍋裏的胡辣湯。
“糖糖?”
“嗯,哥哥可以再睡一會兒,今天讓你嘗嘗我的手藝。”糖糖的額頭在這寒冷的天氣裏沁出汗水,腳邊的火燒的很旺。
虞晚挽起袖子走過去,坐在竈臺旁邊,道:“我來幫你。”
今天帥氣清爽的小夥也來賣胡辣湯,不過和昨天不一樣的是,今天還帶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
買豆腐的老李頭叼着老旱煙,走過來要了一碗,“小虞啊,這不是糖糖嗎,今天怎麽和你一起來了?”
虞晚看着糖糖,笑道:“她呀,現在可是和我一起做生意的呢。”
“做生意?”老李頭喝口胡辣湯,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今天這湯的味道怎麽和以前的不一樣?”
虞晚眼角彎彎,聲音裏帶着自豪,道:“這是糖糖做的。”
“喲,”老李頭驚道,“這孩子的手藝真好,我就說,你手藝怎麽會進步這麽大。”
虞晚:“……”怪我咯?
糖糖站在一個小凳子上,圍着一個髒兮兮的圍裙,臉蛋仍舊是灰撲撲的,但是嘴巴可勁兒的甜。
糖糖手裏不停,看着面前穿軍裝的帥氣男人,問道:“軍爺,一碗胡辣湯?”
辛守瞥了眼面前的小女孩,視線微轉,看向虞晚,道:“這是你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易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