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無羨才來雲深不知處一天，就已經破了不知道多少禁忌。聶懷桑聽着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炫耀，一邊用他的扇子拍打着手心，一邊贊道：“魏兄，你真是嚣張啊！”
“那算什麽？哎，我發現他們後山有一條溪澗，一會我帶你摸魚去，這雲深不知處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就這還不讓過三碗，敢問誰會吃三碗啊！”魏無羨對聶懷桑抱怨道。
“你夠了啊，如今來姑蘇求學，你代表的可是雲夢江氏的顏面，少惹事！”江澄生怕魏無羨再搞出什麽事情來。
“知道啦，知道啦。”魏無羨一邊敷衍着，一邊瞥到了迎面走過的一名白衣女修。那人年齡和他們差不多，身着姑蘇藍氏特有的校服，頭戴卷雲紋抹額，身姿曼妙輕盈。再瞧長相，不愧是以美貌與雅正著稱的藍氏子弟，光是板着臉的模樣，都已經世間少有了，若是笑起來還指不定好看成什麽樣子。
“哎，那是誰？怎麽剛才在蘭室裏沒見着？”魏無羨好奇地問一旁的聶懷桑。
“那是藍曲靜，藍家自己的男女修士是分開聽學的，你當然見不到她。”聶懷桑已經在藍氏求學幾年了，對藍家的事還算清楚，人頭也熟。
“藍曲靜？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魏無羨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正常，在藍家除了藍氏雙壁，還有一名同輩的女修可以和他們比肩，就是這藍曲靜。藍家對女修一向要求嚴格，對外不怎麽宣揚她的本事。不過她的實力在同輩中确實很強，這事多多少少還是會傳出去一些的。”
“這麽厲害？我去打個招呼！”魏無羨一聽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十分厲害，就想認識一下。
“不是，魏兄，我勸你還是不要惹她。”聶懷桑一把拉住魏無羨，沒有讓他過去。
“為什麽？難道她和藍二公子一樣，也那麽……不好打交道嗎？”魏無羨在腦子裏搜尋了半天，才找到這麽一個不太難聽的詞。
“那倒不是，她待人還是很溫和的，人也不冷淡。不過，你知道她爹是誰嗎？”
“誰？”
“教我們的老……先生，藍啓仁啊，你要是不想未來都在抄寫藍氏家規中度過，還是少招惹她為妙。藍先生早年喪偶可就這麽一個女兒，你招惹她，她可能不計較，但她爹計不計較，不用想也知道了吧。”
“這樣啊。”魏無羨想了想那三千多條家規，不禁打了個寒戰。“那還是算了吧，咱們摸魚去？”
“好啊，好啊。”聶懷桑高興的附和。
“江澄你去不去？”魏無羨問一旁的江澄。
“我不去，我要去陪阿姐。”江澄直接回絕，他才不要跟魏無羨去瞎胡鬧。
因昨天到精舍這邊已經很晚了，今天一早又進行拜師禮，江家帶來的行李都還沒顧得上收拾。拜師禮一散，江厭離直接回來替兩個弟弟收拾東西。正忙着，就見江澄自己回來了。
“阿澄，你怎麽自己回來了？阿羨呢？”江厭離問了一句。
“跑出去玩了，還叫我一起去，我才不要呢，到時候被逮到丢死人了。”江澄忍不住抱怨，并将魏無羨從昨天到今天的壯舉一項項細數給阿姐聽。
江厭離聽着江澄的抱怨，也只能笑着搖頭。這兩個弟弟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阿羨貪玩，在家裏也散漫慣了，如今到了姑蘇藍氏，确實要注意些。她想着等阿羨回來了，自己要勸他兩句，然後就先把這件事放下了。
“中午見你們兩個都沒怎麽吃東西，一會我去廚房瞧瞧，看能不能給你們炖些湯喝。”江厭離柔聲對江澄說。
“好啊，這裏的飯真不是我說……”
江澄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外邊傳來敲門的聲音。
“請問江姑娘在嗎？”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了進來。
“在，稍等。”江厭離趕忙答道，然後去開門。
“藍曲靜？”江澄看到門外站着的人，很意外。
“我們認識？”藍曲靜看着江厭離身邊的高大男孩疑惑道。她不記得認識這個人。
“哦，失禮了，在下雲夢江澄江晚吟。”江澄拱手見禮。
“藍沁藍曲靜，見過江姑娘、江公子。”藍曲靜還禮。
江家姐弟聽藍曲靜這樣自報名字還有些詫異。一般情況下，女孩子是不會正式取字的，江澄也以為她就叫藍曲靜。沒想到，藍家還特意給她取了字，可見藍曲靜在家族裏是很受重視的。
三人見過禮，走到了茶桌旁坐下。
“家裏也無甚好吃的，給江姑娘帶了些水果來，還請笑納。”藍曲靜将手中的籃子擱到桌子上。那籃子裏放了不少新鮮水果，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藍姑娘太客氣了，不知藍姑娘來訪有何事？”江厭離邊給藍曲靜倒茶，邊問道。
“此次藍氏第一次對女修開放講學，我父親、也就是諸位的授課先生，沒想到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女修，恐招待不周，特意讓我逐家拜訪一番，若是在姑蘇這些日子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講，我住在蓮室，離這裏很近。”
“蓮室？蓮花的蓮嗎？和我家的名字好像！”江厭離聽到這個名字便覺得親切。
“正是。”藍曲靜答道，“聽聞雲夢百裏蓮花，一定很漂亮。”
“以後有機會藍姑娘不妨去雲夢做客，我帶你去游荷塘，采蓮蓬。”江厭離提出邀請。
“真的嗎？那太好了。”
江澄靜靜守在姐姐身邊聽兩個姑娘聊天，心裏有些開心。家裏都是男孩子，姐姐性子又很內秀，身邊沒有什麽同齡的朋友。如今初到姑蘇藍氏，就有了說得上話的女孩子，他當然替姐姐高興。
“那我就先走了。”
江澄一邊聽她們說話，一邊想些有的沒的，等回過神來，藍曲靜已經要走了。
“這麽快就走了嗎？再坐一會吧。”江澄率先說。他難得看姐姐這麽開心。
“嗯，還要去其他幾家看看。”藍曲靜沒想到江澄會挽留她，剛才她與江厭離說話，他一聲不吭坐在一邊，還以為他不太愛說話呢。
“家姐說晚上要炖湯，藍姑娘要不要來嘗嘗？阿姐炖的蓮藕排骨湯最好喝了。”江澄追問道。
“蓮藕排骨啊，這兩樣東西廚房不一定有，不如明天吧，我交代他們明日去采買一些給你們送到精舍這邊來，這裏也有小廚房。”藍曲靜笑着說。
“會不會太麻煩了？”江厭離最怕給別人添麻煩。
“不會，我也很想喝的，明天可以來嗎？”藍曲靜帶着些期待問江家姐弟。
“當然。”江家姐弟齊齊點頭。
“那就這麽定了，再會。”藍曲靜和他們道別，然後去下一家拜訪了。
送走藍曲靜，江厭離與江澄回屋。剛進門，江厭離就臉上帶笑地問弟弟，“你很喜歡藍姑娘？”
江澄的臉微紅，“阿姐亂說什麽呀，我是看你們兩個投緣，難得有同齡人陪你說說話，想讓你們多玩會。我看這藍姑娘的性格挺好，想必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嗯，是個很好的姑娘，難怪阿澄會喜歡。”
“阿姐！”
第二天，魏無羨因為惹怒了先生，直到放學還被拘在藏書閣抄書。江澄則陪姐姐去準備晚飯。他原本還想告訴魏無羨一聲今天會有客人，這下暫時是沒機會了。看魏無羨這情形，能不能趕上晚飯還不好說呢。
快到吃飯的時候，藍曲靜拎着一只點心匣子登門。此時，江厭離已經把晚飯備好，端菜的時候看到藍曲靜走過來，趕忙将手中的托盤遞給江澄，迎了上去。
“藍姑娘。”
“江姑娘，江公子。放學的時候去山下買了些點心上來，你們嘗嘗。”藍曲靜同二人打招呼。
“江姑娘何必如此客氣。本是想感謝你昨日送來的鮮果，厚着臉皮借你家的東西請你吃個飯，如今你又帶了點心來，我看這送來送去的，怕是沒個頭了。”江厭離和藍曲靜開着玩笑。
“那感情好，我老遠就聞着飯香了，巴不得多來吃幾頓呢。”
“你什麽時候想來便來，我一定歡迎。”江厭離親昵地拉過藍曲靜的手，将她帶到屋子裏。
“菜都好了，阿姐，咱們吃飯吧。”江澄又把火上炖的湯端了過來，招呼兩個小姐妹吃飯。
“這就吃嗎？我聽聞貴宗是兩位公子過來聽學，那一位呢？不等等了？”藍曲靜疑惑道。
“魏無羨被先生罰去抄書了，估計此時還在藏書閣奮筆疾書呢！晚飯我看是趕不上了。”江澄在一旁接話道。
藍曲靜聽到他這麽說，笑笑沒有說話，因為這先生肯定不是別人，必是她父親無疑。可父親一向賞罰分明，不過是嚴苛些，不會無緣無故讓人抄書的。但她又不能這樣聊天，當下也只能笑而不語。
江厭離很快想到了這一點，自己請人家來吃飯，卻偏要提她父親罰自己弟弟抄書的事，豈不是讓客人難堪。趕緊說道：“藍姑娘見笑了，阿羨平日裏有些調皮，今日又在課堂上無理，先生罰得很對。快來嘗嘗我炖的湯，看看味道如何？”說着，就給藍曲靜盛了一碗蓮藕排骨湯。
江澄此時也察覺到尴尬，趕緊又夾了別的菜到藍曲靜的碗裏說：“藍姑娘嘗嘗我阿姐的手藝，可好吃了！”
“你們若不介意，就叫我曲靜吧。”藍曲靜向二人道了謝，說道。
“那你就叫我厭離。”
江厭離比藍曲靜要大幾歲，但她覺得直呼名字會更親切一些。
“你叫我江澄、江晚吟都行。”江澄和藍曲靜同歲，直呼姓名也沒有什麽。
“厭離姐姐，江澄。”
接下來的氣氛就好了很多，雖然藍曲靜在吃東西時是不說話的，但聽着她們姐弟說一些趣事，也非常開心。不知不覺，已經月上中天了。
“餓死了、餓死了。”此時魏無羨一邊念叨着，一邊沒精打采地從外邊進來，看到屋子裏多出來一個人，愣了一下。“唉？你不是那個、那個……”
“在下藍曲靜。”
“對對，就是你，藍老……先生的女兒嘛。你怎麽在這，不是來查我功課的吧？我跟你說，我的功課可是藍湛一個字一個字檢查過的！不然也不會讓我餓到現在！”魏無羨轉眼看到桌上的殘羹剩飯，更是想哭：“啊，你們都沒等我啊！”
“魏無羨，你怎麽這麽沒禮貌！”江澄看到魏無羨這副樣子覺得很丢人。
“我都快餓死了，哪還有心情管什麽禮貌不禮貌啊，師姐，還有沒有飯啊！羨羨餓了。”魏無羨和江厭離撒嬌。
“有，給你留着飯菜，還有蓮藕排骨湯，我這就去給你端來。”江厭離笑着起身，要去端飯菜。
藍曲靜這時也站了起來。
“天也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擾了，感謝今日的款待。”
“再多待一會吧。”江厭離挽留道。
“下次吧，我還有些功課沒做完，就先回去了。”今天放學後，藍曲靜下山去買點心，所以沒有及時寫功課。
“那阿澄，你幫我送送曲靜吧。”江厭離還要幫魏無羨去端飯，若是涼了還要熱一熱。
“哦，好。”江澄也趕忙起身。
“厭離姐姐、魏公子，告辭。”
等江澄和藍曲靜出了門，魏無羨問江厭離：“師姐，我才和你們分開半天吧，怎麽你們不光認識了，還關系這麽好了嗎？”雖然有聶懷桑的話，但魏無羨還是覺得老古板的女兒，一定也是個小古板才對，沒想到還挺善交際的。
“還不是因為你，不是貪玩就是被罰的，我一會再慢慢和你細說。”江厭離刮了刮魏無羨的鼻頭，就去廚房了。
江澄這邊，與藍曲靜單獨走在路上，一時也沒人說話。
他剛才答應姐姐出來送人的時候沒想太多，此時卻覺得兩人這麽沉默不語地走，有些尴尬。江澄絞盡腦汁想出一句問道：“藍氏女修的課程和我們這邊也是差不多的嗎？”
“嗯，差不多，我們這邊是一位姑姑在講課。”藍曲靜回答。
話題終結。
“那個……”江澄試圖再找一個話題。
“我父親挺嚴苛的吧？”這時，藍曲靜主動問江澄。
“其實也還好。”江澄說得有些違心。
“不用和我客套啦，我和大哥曦臣、二哥忘機可都是我父親教導長大的。”藍曲靜并不在意承認自己父親的嚴苛。
“可你們三人的性子還是挺不一樣的。”江澄這兩天對藍家三兄妹的性格也算側面了解了一下。
“嗯，确實是這樣，不過他們都是很好的兄長，就像厭離姐姐是很好的姐姐一樣。”
“那是自然，我阿姐可是這世上最好的阿姐了。就是更偏心魏無羨一些。”前一句，江澄說的很驕傲，後一句就明顯的有醋味在裏邊了。
“我看，大概是他更會撒嬌吧。”藍曲靜想到剛才的場景，笑着對江澄說。
“都那麽大的人了，還撒嬌，他也不羞！”江澄認為剛才當着藍曲靜的面，魏無羨的表現太給江家丢人了。
“不會啊，能有可以撒嬌的人，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嗎？比如我，就沒有什麽機會和人撒嬌。”父親嚴苛，大哥忙碌，二哥嘛，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和他撒嬌，何況還有家規擺在那裏。
很快藍曲靜的住處就到了。他們的聊天也告一段落。
“太晚了，我就不邀你進去坐了，有時間可以帶厭離姐姐來玩。”
“嗯，好。”
江澄目送藍曲靜進了屋，就轉身回了精舍。
回來時，魏無羨還沒吃完飯。
看到江澄回來，魏無羨一臉搞怪的表情問：“江澄，跟小美女獨處的感覺怎麽樣呀？”
江澄瞪了魏無羨一眼，沒理他。
“阿澄可把曲靜送到了？”江厭離問弟弟。
“嗯，送到了。阿姐，我還想喝湯。”江澄不自覺得也帶上了一些撒嬌的口吻。
“好，阿姐給你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