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次重逢,便是在射日之征的戰場上。
藍曲靜和藍忘機站在一起,一眼就認出了不遠處的江澄。此時他身着一身江氏宗主華服,手纏紫電,腰間別了兩把佩劍,明明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可以前不時還能展現出來的笑容,卻是徹底不見了。
“二哥,我想去找江澄。”藍曲靜對藍忘機說。
藍忘機點點頭,說了一句“保護好自己”,就放任小妹離開了。
藍曲靜快步走到江澄身側,輕聲喚道:“江澄。”
江澄一愣,然後側臉看向聲音的主人。
對視的那一刻,藍曲靜仿佛看到了江澄眼中無盡的委屈。
這段時間以來,他經歷了太多的痛楚、無助和迷茫,他不得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挑起雲夢江氏的重擔,尋找消失的魏無羨,安撫日益憔悴的阿姐,還要故作威嚴地端起世家宗主的架子。誰也不知道他有多累,有多怕。如今,只是愛慕之人的一聲輕柔呼喚,就讓他壓抑許久的情緒不可抑制地溢了出來。可他知道,這裏是戰場,不是他去想小兒女心思的地方。他定了定心神,想要回應藍曲靜,卻怎麽也發不出聲。
藍曲靜覺得,她在江澄的眼神中看到了許多。多到,她的心都微微發疼了。可她此時卻找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安撫他,最終也只說了一句:“江澄,我來了。”
射日之征成就了許多人,藍曲靜甚至也在這裏一戰成名。她獨創的琵琶曲“破震”,專克陰鐵煉制的活屍與傀儡,加之她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完全不輸藍氏雙璧,時間久了,各大仙門還為她取了“玉華仙子”的尊號。
不過,衆人卻極少能在姑蘇藍氏的陣營中看到她,因為,她一直守在江澄身邊。
有人說,因為藍曲靜與江家大小姐有舊,所以幫她照顧弟弟;也有人說,她是看上了小江宗主,所以一直纏着他。
江澄每次聽到這些閑言碎語都會很氣憤,但藍曲靜卻并不在意。她只做自己該做的事,想做的事——陪着江澄,僅此而已。
“曲靜,你沒事吧!”
江澄因一時疏忽,差點被傀儡抓傷,藍曲靜為他擋了一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江澄看着心疼,藍曲靜卻不在意地搖搖頭,繼續投入對戰。
戰鬥告一段落後,江澄來看望藍曲靜。
确定了她的傷無大礙,江澄說:“你不必如此的。”
“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藍曲靜也聽過一些閑話,她不在意,因為她行得正、坐得端。但她忽略了江澄也許是在意的。“抱歉,我該注意一點的。”
藍曲靜只是擔心江澄,不想讓他覺得孤獨、難過。沒想到自己可能做得不太妥帖,已經給他帶來了負擔。
“你道什麽歉啊,我只是不想讓你再為我受傷了。以前也沒見你夜獵過,沒想到打起架來這麽拼命。我是個男人,難道不該我保護你嗎,為什麽你總要沖到我前頭!”
“抱歉。”除了道歉,藍曲靜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不是、我沒怪你,你別道歉了,我是心疼你,心疼你懂嗎?你受傷了我比自己受傷還要難過,我、我……唉!”連江澄自己都不知怎麽表達此時的心情,最後也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
低頭沉默了一陣,江澄換了一個話題。
“最近出現了個神秘人,總是在我們前頭解決溫氏的人。明日我要和含光君一起去查探一下情況。這幾天你就趁機好好歇歇。”
“哦。”藍曲靜小聲應道,語氣裏卻是難掩的失落。
這讓江澄覺得,自己好像抛棄了她一樣。
江澄只恨此時魏無羨不在這,不能教他怎麽哄女孩子,是他說的內容不對,還是語氣不對,怎麽他本意是來關心藍曲靜的,卻弄得她越來越不開心了。他被自己氣得起身就要往外走,走了兩步想起這樣容易被藍曲靜誤會,又趕忙折了回來。江澄再三給自己鼓氣加油,最後以壯士斷腕的心抓起了藍曲靜的雙手,說道:“我不是嫌棄你,我是擔心你。好好休息,等我回來。”說完,也不等藍曲靜反應,放下她的手,沖出了房門。
身後只餘少女一聲輕快的:“哦。”
江澄終于找到了魏無羨,藍曲靜以為他至少能開心一些,可是并沒有。此時江厭離也來了戰場,他們姐弟倆總是愁眉苦臉的。後來,藍曲靜發現就連自己二哥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在一次對溫氏的清剿中,藍曲靜看出了緣由。二哥親手做的那條紅色玉蓮劍穗挂在了魏無羨的笛子上,那笛子他似乎從不離身,但佩劍‘随便’,卻總是不知被他丢到哪裏。他似乎已經棄了正統的劍道,改修其他。
對此,藍曲靜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因為魏無羨吹笛召來的全是些怨靈、惡鬼、兇屍,與藍曲靜的禦敵手段相沖突,所以他們只遇到了一次,就默契得不在有彼此的戰場上出現了。
之後,大家經常會看到這樣的場景,藍家的含光君總是護在江氏魏無羨的身邊,而他妹妹玉華仙子卻跟在江氏的小宗主身旁,兩組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出戰。想找某一家的人先問過另一家,準能找到。
再往後,戰場的範圍越來越小,藍曲靜也看出江家姐弟一直很擔心魏無羨。為了能讓江澄和魏無羨共同作戰,藍曲靜幹脆棄了自己擅長的“破震”,只用弦殺術和佩劍禦敵,甚至還和藍忘機修習了“撫魔音”,幫魏無羨打輔助。最後一戰中,魏無羨的陰虎符雖然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但藍家兄妹對他的幫助也是不能忽視的。
閑暇時,魏無羨總會調侃江澄:“厲害啊,江澄,那可是同輩中最優秀的女修,竟然對你這麽好!”
若是按江澄以往的性格,無論魏無羨說什麽,他都要象征性地反駁兩句。偏偏在這件事上,他是句句笑納,從不反駁。魏無羨自然也看出,江澄是認真的,不禁感嘆:“要是含光君也像他妹妹這般溫柔體貼就好了。”
“你又不是他老婆,他為什麽要對你溫柔體貼啊!”江澄忍不住吐槽。
“你不應該說‘他又不是你老婆嗎?’”魏無羨問江澄。
“這是重點嗎?”江澄被魏無羨奇怪的腦回路打敗了。
“那你這話說的也不對啊,兄弟、朋友、知己之間就不能溫柔體貼了嗎?”
“人家憑什麽啊?以他的性格,不是我說,能容忍你這麽久就很不容易了,你還挑三揀四的,人家那是督促你修習正道!說起來你怎麽回事,天天就知道玩你的破笛子,劍經常忘在別處,害得我老是要幫你撿!之前那三個月帶着兩把劍,讓他們問得就夠煩的了。”
“不是,江澄,他每天追着我督促我修正道,我也很煩啊,人一煩丢三落四很正常吧。再說,何為正道,能鋤奸扶弱不就好了嗎?方式有那麽重要嗎?”
“你總是能找一堆歪門邪理,就沖這還想讓人家對你溫柔體貼?做夢去吧!”
就在這時,藍忘機和藍曲靜兄妹倆走了過來。
“你們倆聊什麽呢?這麽開心?”藍曲靜看他們兩個聊得那麽熱鬧,笑着問了一句。
“我說藍姑娘,你哪裏看出來我倆聊得開心了。”魏無羨覺得藍曲靜的眼睛肯定有問題。
“不是嗎?我看江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還以為你們說什麽高興的事兒呢。”
“你們藍家人可真厲害,尤其澤蕪君,愣是能在藍湛相同的表情上看出花來。藍姑娘你也不遑多讓啊!佩服、佩服!”魏無羨沖着藍曲靜拱手。
“你閉嘴!”江澄斥了魏無羨一句,轉頭看向藍家兄妹二人,“曲靜,藍二公子,你們來可是有事?”
“剛才聶宗主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大哥和金宗主也在,估計是要商量事情,我就來告訴你一聲,我二哥嘛,我就不知道啦。”藍曲靜說得有些促狹。
“魏嬰。”藍忘機只說了兩個字,似是在打招呼,又似在說明來意。但目的卻是很明顯的。
“那江澄,咱們走吧。聶宗主還在等你。”藍曲靜招呼江澄。
“哦,好。”
“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他倆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去找聶宗主的路上,江澄小聲問藍曲靜。
“你說魏公子和我二哥?不是很明顯嗎?他們感情很好啊!”藍曲靜覺得這問題根本不用思考。
“真的嗎?好多人問我他倆是不是不和,說實話我也看不出來。”江澄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有嗎?你看陳情上的穗子,不是已經說明情況了嗎?”藍曲靜提示江澄。
第二天,江厭離細心地發現,江澄的劍穗換掉了,用的正是當初在雲深不知處求學離開時,藍曲靜送給他的那條。長長的深紫色劍穗,非常漂亮,與三毒以及宗主華服再相配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