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木顯榕坐在椅子上,平靜的臉上只有那雙大眼睛看得出未說出口的焦急。從心上人去面聖之後,她便堅持從床上起來,等待他回來。

她不知道他這一去是好是壞,只求他不要因為自己而出言頂撞國王就好。

忽然,一只溫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立刻擡起頭,就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

「怎麽起來了?」

「等你。」她的手輕觸他的臉頰,視線飄到他的身後,「只有你一人?」

「不然呢?」段頌宇好笑的看着她。「還該有誰?」

「壓我入牢的侍衛!」

聽到她的話,他的表情沉下,一把将她抱了起來一放回床上。「沒人會壓你入牢。」

「王上——不降罪嗎?」

「我們又沒有做什麽,憑什麽降罪?」他說得很理所當然。

木顯榕不解的看着他,「難道你沒告訴王上我是女兒身?!」

「沒。」他搖頭,「他又沒問!我本來想說,但是他不願意給承諾可以饒了木家上下,所以我索性什麽都不說。」

如此随興,國王如果沒有發怒,還真是他的幸運!「然後呢?這事怎麽處理?」

他将她摟入懷中,木顯榕掙紮着想要離開,急着知道內情,他卻只知道要抱着她。

撫了撫她的頭發,段頌宇安撫着,「我只告訴父王我不好男色,要信不信随他。」

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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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是凡昭幫了我一把。」他很快将情況說了一次,甚至将他認為罕凡昭比他更适合為王的事都說了。

反正跟木顯榕,他本來就不打算存有任何的秘密。

聽完之後,木顯榕沉默了一會兒,「不可否認,」她輕嘆了口氣,「二王子确實是個能人,不過你可以不要王位,但他會相信嗎?.」

他親吻了下她的臉頰,「會。」

「為什麽你能如此肯定?」

「因為今天他放棄一個殺了你、毀了我的好機會。」他語出驚人,「他跟我弟弟一樣有顆善良的心,只不過為了大局會隐藏,但是到了緊要關頭都藏不住。」

「……二王子就是你的弟弟啊!」

「我說的不是他,是——」他陡地沉默。

木顯榕困惑的看着他。

滑坐到床下,他的雙手緊緊握住她,下定決心坦白,「我叫做段頌宇,出生在一九八一年,正在阿拉伯處理一件海盜事件,卻出了車禍,等我醒過來,你們所有人都叫我罕伯澤。」

聽到他突兀的話,木顯榕一臉茫然。

「我是罕伯澤,但又好像不是他,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二十一世紀時我一直夢到他,他向我求救,而來到這裏之後,我只夢到他一次——就是在回到大都前一天,我到你帳裏找你那次。」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她感到呼吸困難了起來,因為看出他的認真。「我從不知道你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

「這不是想像,也不是玩笑。」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我真的來自未來。」木顯榕不想接受他的話是真實的,但是內心卻知道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畢竟他與原本的罕伯澤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若真如他所說……她心煩意亂的搖頭,下意識的不願接受.,因為她怕自己接受了之後,他很有可能像來到這時代一樣,又突然回去。

思及此,熱淚不由自主的湧上眼眶,她從不認為哭泣可以改變任何事情,所以不将時間浪費在哭泣上頭,但現在不管她怎麽努力,淚就是止不住=

「該死!」段頌宇從來沒有見強焊的她哭過,這一哭可讓他慌了,「你怎麽哭了?!」

他連忙四處尋找手絹,笨拙的擦去她的淚,但是才擦掉,淚水又掉了下來。「不要哭榕兒,你別哭……」他試圖想要止住她的淚,「好!就當我方才都是胡言亂語,成了嗎?」

她沒有回答,眼淚依舊不停的落下。

段頌宇從沒感到這麽無助過,就連醒來發現自己穿越了時空也沒那麽慌亂。「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提了!」他将她摟入懷中,疊聲保證。「你只要知道,你在哪裏,我就一定會在你身邊。」

她相信他,但是內心深處卻有股揮之不去的憂愁,因為他來到這裏并非出于自願,那離去——又豈是他所能決定?!

擡起頭,她不顧一切的吻住他的唇,想藉此驅走一些不安。

段頌宇疼惜的看着她,用指尖輕輕抹去她頰上的淚珠,然後輕吻她的額頭、臉頰和嘴角。

他的溫柔,幾乎令她止不住的淚又要滑落。

「相信我。」她抱在懷裏,輕聲說,「只要相信我,我就會有力量對抗一切,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分開。」

他柔情的眼神令木顯榕感覺自己幾乎被吞沒,忍不住用力回擁。

她相信他,因為她也相信自己,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有把未知的世界擋在門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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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半夜,原本寧靜的宮殿突然喧嚣了起來。

「王子!」白克力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段頌宇微眯起眼,坐起身。該不會又是罕尹帕吧?!

因為她意圖傷害他,于是被罕陽下令禁足在大佛殿裏,沒想到才出來,她就到旭日殿前吵着要見木顯榕。

最後還是出動了罕陽的力量,因為她不想再被關進大佛殿裏,才不得已的安靜了幾天。,

「怎麽了?」

「宮裏出事了!」

察覺身旁的女人幽幽轉醒,他轉頭看她,小聲說:「你再睡會兒吧,我去看看。」

「不,我跟你一起。」她堅持一起下床。

宮中突然燈火通明了起來,這個現象并不尋常,隐約之間,似乎是有大事發生了。

兩人俐落的将衣物穿戴好。

「記得這個!」拿起一旁的青布,他輕柔的替她覆面,「真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別再抱怨了。」她微微一笑,「至少我們能在一起。走吧,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來到宮殿之中,雖然燈火通明,卻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前王後的墓被盜了!」才要進正殿,先得到消息的白克力便壓低嗓音說。

「前王後的墓被盜?!」木顯榕很是驚愕。

「是啊,」白克力點頭,「竟然有人膽敢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雖然從沒聽過罕陽談及死去的前王後,但從旁人耳裏,段頌宇也知道罕陽對前王後用情極深。

「我父王呢?」

「國王已經帶了人馬去墓陵。」

停下腳步,段頌宇與木顯榕對視一眼,沒等她開口,他立刻下令備馬,預備直接前往墓陵。

原本陰沉的漠地,在夜晚顯得寧靜,可一路上看見許多侍衛層層鎮守。

罕陽當年不顧大臣的反對,硬是不顧回族體制,将愛妻用中原的方式留得全屍,土葬在東城門外的小坡上頭。

縱使王後已死,他還是要她時刻陪在一旁,記住她須命那時的絕美容顏,單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也是個性情中人。

多年過去,王後之位始終空懸,罕陽雖有三位各具風情的妃子,但他在意的始終是早已遠去的那一個。

段頌宇和木顯榕遠遠的便見罕陽獨自一人站在一個墓穴之前,久久不動。

「王子?!」士兵一看到段頌宇,立刻恭敬的跪了下來。

他微點頭,「人呢?可有捉到?」

「是!」士兵點頭,「守陵的士兵發現得早,當下便捉了起來,只不過……墓地已遭破壞。」

真是糟糕!若是真用情極深,看到這個景象肯定心如刀割。嘆了口氣,他直接走到罕陽的身旁。「父王。」

罕陽掃了他一眼,便又看向棺木,看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來了?!」

「是!」看着被挖開的墓穴,棺木已被打開,裏頭的屍骨暴露在皎潔的月光之下,透露出一絲詭谲的氣氛。

「父王,」他聲音一柔,「別看了,将棺木蓋上吧。」

沉默了許久,罕陽最後用力将眼一閉,「天一亮,要陰陽師進宮!」

段頌宇并不知道什麽是陰陽師,不過聽起來大概跟處理墓穴的差不多意思,于是他恭敬的說:「兒臣明白。」

這時士兵正打算将棺木阖上,注視着棺木的段頌宇卻眉頭一皺,幾個大步向前。

「伯澤?!」罕陽有些驚訝。

「父王,兒臣想幫個忙。」他幫着士兵阖上棺木,更接近的打量着裏頭的屍骨,眉頭也蹙得更緊。

待阖上棺木後,他才回複平靜無波的表情,一個擡頭,就看到罕凡昭大步走了過來。

「父王,」罕凡昭先是喚了一聲,然後才轉向他,「王兄。」

「父王累了,」段頌宇下令,「你陪父王先回宮吧。」

罕凡昭微驚的看着自己的兄長。他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趕到,沒想到竟然還是比他晚了一步。

「是。」沒有第二句,他趕緊陪着受到打擊的父親離開。

「出了什麽事嗎?」原本與士兵站在遠處的木顯榕,看到他動也不動的看着墓穴發呆,等國王一走,便走近問。

「沒什麽,只是——」他頭一低,看到在月色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立即放下心中的疑問。

「瞧我!怎麽也讓你跟着來?」他對她一笑,「回宮吧,你大病初愈,可別又染了風寒來吓我。」

「遵命。」她擡頭也回他一笑,但是他眼底的陰影卻刻在她的心頭,決定回宮之後再好好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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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王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看着枕在她大腿上的男人,木顯榕有些驚訝他會突然問起。發現她的沉默,段頌宇睜開眼看着她,「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為什麽問起?」

坐起身,他盤腿坐在她面前,盯着她絕美的容顏。在旭日殿內,她可以随心所欲的穿着女裝,在房裏,她只是他的女人。

「好奇。擁有我父王全數寵愛,就連死後多年,我父王對她也眷戀依舊,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可以令我父王難忘至今?」

「我只聽我爹談過一,兩次。」木顯榕想了一會兒,「那時護送永和公主來茴月國和親,親自接見的人就是王後。據說她美得驚人,一行從長安來的人馬無一不被她的美貌給震懾,王後不若南方佳人柔弱,擁有北方佳麗獨特的爽朗大方,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一情萬種。

「她與茴月王青梅竹馬,要不是為了茴月國的将來,不得不接受大唐皇帝的要求與大唐和親,我爹說國王絕不可能迎娶永和公主。王後雖是一介女流,卻可以為大局着想,允許夫君迎娶第二個女子,甚至還親手打造永樂宮,讓遠道而來的永和公主能夠在此找到歸屬的感受,在在都證明她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人。

「據說她熱愛漢族文化,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因此跟永和公主成了很好的姊妹

淘,她對公主照顧有加,只可惜紅顏薄命,芳華年少就香消玉殡。」

聞言,段頌宇微斂下眼眸。如果是這麽好的女人,會有仇家嗎?

「月妃呢?」他又問,「若我父王對王後用情如此深,在不得已之下娶了我母妃,為什麽又納了月妃?」

「月妃?!」木顯榕一頓,「國王與月妃之間,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恩吧。月妃乃是蒙古部落的郡主,與國王的一段患難情是在兩國聯手平亂之中産生的,當年月妃為救國王,左手被賊人砍了下來,好不容易救回了一條命,為了還這份恩情,國王娶了她,而他臉上的疤也是那次戰亂留下來的。

「他們之間的情誼,不是我們能想像。但是月妃打小在馬背上長大,過慣了游牧生活,是天地的兒女,名利她從不看在心頭,這一陣子她不在宮裏,回到蒙古去了,不過秋狩時會回來,是個爽朗的性情中人。」

「原來就是這種母親,才能生出像凡昭這樣有勇有謀的兒子!」他不由得對月妃多了分好奇。

「二王子确實是個優秀的人才。」關于這點,就連她都無法否認。「至于星妃——」

「我又沒問她。」他狀似無聊的倒進她懷裏。

她好笑的看着他,「都問了王後和月妃,會不問她?!」

他埋怨的從她懷中擡起頭,「那麽聰明做什麽?女人太聰明,不讨人喜歡。」

.「是嗎?」她故意将他推開,「那我走了。」

他立刻捉住她,莫可奈何的低咆,「算我怕了你!你明知道我的死穴是你。」她忍不住失笑,「你到底要不要聽星妃的事?」

「聽。」他狍她進懷裏,「說吧。」

「在王後死後,星妃才進宮,因為她神似死去的王後,或許是移情作用,所以國王娶了她為妃。」

段頌宇撫着下巴,沉思起來。

「在想什麽?」

「盜墓。」

「盜墓者不是捉到了嗎?」

他偏頭吻了下她的紅唇,「沒什麽,可能沒遇過這種事,所以有點心神不寧。」

她的手輕撫他的頭發,接受了這個理由。

閉上眼,段頌宇掩去自己奔騰的思緒。

盜墓者是該死,但是他的腦海裏浮現棺木裏頭的那具屍骨,心不由得直直下沉。

那屍骨反黑,雖說是病死,但是看那樣子更像是被毒死的!

一個仁慈敦厚的王後,誰會對她如此心狠手辣?

難道是……他母妃Z不可能,她淡泊名利,長年茹素,若有野心,早跟星妃為了寵愛而争鬥,所以不會是她。

月妃?!她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畢竟在她産下凡昭的那一年,王後便病死了,為了自己的兒子,一個蒙古郡主真的會如此狠、七嗎?!「你睡了嗎?」

他搖搖頭,将她緊抱在懷裏。她大病初愈,他并不想讓她煩心。

以前是她守護着他,現在責任将回到他身上,由他來照顧她。

這件事該查不該查,他得好好想一想,畢竟查出來的結果,可能會使他的父王再受一次打擊,甚至使整個皇族蒙羞也說不一定。

這裏已經是他的歸屬,他可不想要弄得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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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溫柔與寵愛,幾乎使木顯榕忘了他說他來自于未來的話語。

但只是幾乎。

因為不想見着她的淚,于是他絕口不再提,而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問起,這個話題成了他們之間的禁忌。

深夜,她再次從夜裏驚醒。她又作惡夢了,這已經不知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幾次。

她嘆了口氣,轉頭望向躺在身旁的男人。

她最近常作同一個夢,夢裏,她被困在陰暗濕冷的地牢,他為救她,渾身是血,她想伸手碰觸,但在觸及前,他卻倏地憑空消失——

木顯榕感到心在發顫,她輕輕的從溫暖的床上起身,顫抖着手替,斟了杯茶。

輕啜一口,強力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她的擔憂根本來得毫無道理,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從她身後抱住她,将她卷進懷裏。

「怎麽了?」段頌宇的聲音有些沙啞。「沒事。」她低頭,搖了搖。

從她僵硬的身軀,他可以察覺她內心深處的不安,有些話不提,不代表不會存在,看得見的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未知的力量。

他愛她,所以想留在她身旁,但是也很明白這未必是他能左右的。

讓她在自己懷中轉過身,他眼中傳達了與她相同的不安,開口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只是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木顯榕輕嘆了口氣,頭緊靠在他的頸項,只是靜靜的與他抱在一起,什麽都不說,卻有令她平靜的效果。

她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但是一定會有辦法的,她在腦中思索着。

她從不服輸,雖然是個女人,但是既有勇氣女扮男裝出仕,一定也會有辦法與天一搏,将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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