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哥
姚夫人與莊夫人的馬車一前一後來到周府之後,老太太周氏臉上的神色終于好看了一些,不再似之前那樣緊繃又嚴肅了。
這原就是後宅女人們相互來往,于是周孝和也就沒有再在跟前,只讓袁氏陪着,自己則到書房去了。
袁氏把衆人都帶到了園子裏面,賞過了新開的臘梅,然後便去到暖閣當中,拜了酒席,一群人便就着酒菜開始說笑起來。
姚夫人與莊夫人對袁氏向來不冷不熱,周貞娘倒是與袁氏關系一向都好,可這會兒老太太周氏也在,她要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于是宴會當中的氣氛總有幾分微妙的冷淡。
沈玉婳與周家的幾個女孩兒熟悉,于是便拉着自家姐妹去與周家的女孩兒們說笑,沈玉媚自然是緊緊跟着沈玉婳的,而沈玉婵和沈玉媱兩人看了自己母親的神色,臉上也只是淡淡,不太熱衷。沈玉嬌被沈玉婳一直拉在手裏,片刻也沒松開,生怕她跑遠了一樣,這會兒便不得不強壓着性子去與周家的女孩兒們說笑了。
周家與沈家一樣,這一輩也有五個女孩,不過除了大姑娘周雙清與周并蒂以外,其他的三個女孩兒都是妾室所生的庶女,雖然都養在袁氏身邊,但卻明顯看得出來她們衣着打扮上是比不上周雙清與周并蒂的。
沈玉嬌想了一想,上輩子周家雖然很努力想要更進一步,周孝和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幾個女兒統統嫁入了有權勢的世家大族當填房,但卻絲毫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周家的這五位姑娘雖然漂亮,也算得上聰穎,卻并沒有如周孝和想的那樣,嫁入了世家就能扶持周家。
想到這裏,沈玉嬌恍惚之間仿佛抓住了一個上輩子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問題:周元泰。
上輩子的她遇着周元泰約莫也是在進學之後不久,不過那個時候她進學第一日就從春秋堂被趕了出來,之後也沒有到周家的賞梅宴上來,是在沈珉病重之後,她才“偶遇”了周元泰,周元泰悉心安慰了她,一來二往地,她就對周元泰傾心不已了。
可後來,她被周元泰糟蹋之後呢?她只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惶惶不可終日,最後遠嫁了西南,周元泰卻至此沒了消息,後來她回到京城,也沒有再聽說過周元泰,甚至就連周貞娘也不曾再提及他,仿佛他已經消失了,不在了。
堂堂周家嫡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有了,是上輩子的她壓根兒沒有關注這件事情,還是有人幫着她把周元泰給處理了呢?
現在想起了周家後來不管怎麽賣女求榮都無法往上爬,沈玉嬌再結合上輩子的事情,便猜測着大約是有人對周元泰出了手了。
正想得出了神,沈玉婳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想什麽呢?看着一碗棗糕發呆?”
沈玉嬌回過神來,只見周雙清與周并蒂也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道:“哪裏,是一時間聽着你們說話,聽入迷了。”
周雙清笑道:“在這兒說話也怪沒意思的,不如我去與母親說一聲,我們自個兒去院子裏面玩。今天天氣也好,我們去院子裏面玩耍,比在這裏呆坐着要好多了。”
周并蒂也道:“我正想這麽說呢,這兒便留給大人們講話,我們去外頭玩便是了。”
這邊說着,周雙清就起了身,笑着對袁氏開了口,說道:“我帶着妹妹們去園子裏面玩,今天天氣這樣好,呆在屋子裏面也是無趣。”
袁氏笑道:“那便去吧!”
周貞娘也笑道:“原是我疏忽了,她們小孩兒正是愛玩樂的時候,讓他們呆在這裏,恐怕都悶壞了。”頓了頓,她又着意看了沈玉嬌,口中道,“婳兒可得照顧好嬌嬌,她年紀小,你多看顧着!”
沈玉婳與沈玉嬌都應了一聲,然後便跟着周雙清與周并蒂往外面去了。
畢竟已是冬日,雖然陽光晴好,院子裏面梅花盛放,可還是不比春天時候。如風筝秋千之類的肯定是沒法玩了;打馬球倒是天氣正好,可周家卻沒有那麽寬闊的馬球場;其餘的如賽馬投壺弩射等等,也都施展不開,園子裏面畢竟不夠寬敞。
一行人在園子裏面站了一站,倒是好半晌沒拿出個主意來,究竟要玩什麽。
沈玉媱嗤笑了一聲,道:“在外頭吹冷風,倒不如在屋子裏面坐着呢!這園子裏面要什麽沒什麽,有什麽好玩的?”
沈玉婳笑道:“外頭空氣也好,比在屋子裏面悶着好太多了。”
沈玉婵這會兒是站在了沈玉媱一邊的,于是也笑了笑,道:“在外頭站了這麽久,可想好了要做什麽沒有?若是沒有,便回去吧!”
周雙清見此情形,忙道:“不如來鬥舞?”
沈玉媱道:“今日穿得這樣厚重,卻是不宜鬥舞的。”
周并蒂笑道:“聽說上次在宮裏面,沈二姑娘一支劍舞,讓聖上都說好呢!我大姐也會劍舞,不如就讓沈二姑娘來評判一二?”
聽着這話,沈玉媱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神色來,口中道:“談不上評判,便是相互切磋舞藝了。”
周雙清命人取了鴛鴦劍來,周并蒂也讓人取了自己的琵琶,周并蒂彈奏,周雙清舞劍,姐妹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沈玉媱在一旁看着,起初臉上還是得意的,看到周雙清舞姿矯健,出劍如箭射空,于是神色微變。
一舞畢,周雙清笑着請沈玉媱評判,沈玉媱落落大方地一笑,也叫人取了劍來,笑道:“周大姑娘這劍舞基礎已經十分紮實了,只不過舞劍氣勢上還差了一二。”
一邊說着,她脫了外裳,手執雙劍,仍是周并蒂彈琵琶,她把剛才周雙清所舞,重新演繹了一次。
沈玉嬌在旁邊看着,頗覺得有些無聊。她在舞蹈之上向來沒什麽天賦,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也沒有什麽不一樣。她懶洋洋地看着,索性讓人取了個繡墩來,在廊下坐了。
那邊鬥舞鬥得熱鬧,一時半會兒也沒人注意到廊下坐着的沈玉嬌,就連丫鬟們都被那邊的熱鬧吸引了過去,這時,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聲在她身側響了起來:“五娘?”
沈玉嬌愕然擡頭,卻看到了一個全然沒想到的人:周元泰。
此時的周元泰還是那個年輕的少年郎,眉目清俊,溫柔沉穩,他穿着一身棗紅色的衣裳,披着黑色的鬥篷,手裏拿着一副手籠,正含笑看着她。
“怎麽不過去和他們一塊兒玩?”周元泰笑着問道。
沈玉嬌沉默了一會兒,上輩子與周元泰發生的種種此刻如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旋轉,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周元泰突然出現在這裏是為什麽,但直覺與上輩子的經歷告訴她,如果這個時候與他搭話了,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事情來,後續也不知還有多少甩不掉的尾巴,她閉了閉眼睛,鎮定了幾秒,然後倏地起身,高聲呵斥道:“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麽一聲呵斥,讓周元泰錯愕了。
那邊鬥舞的人也都停了下來,十分意外地看向了沈玉嬌的方向。
沈玉嬌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了臉,直接奔着沈玉婳而去,撲倒她懷裏就開始嘤嘤哭泣:“大姐,那登徒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吓死我了!”
沈玉婳手忙腳亂地把沈玉嬌安撫了幾句,擡眼看到周元泰,微微皺了眉。她是認識周元泰的,也知道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但她可沒想到沈玉嬌是這麽個反應,而且那麽高亢的一嗓子,倒是顯得周元泰仿佛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一旁的周雙清與周并蒂就有些尴尬了,她們想安撫沈玉嬌幾句,想說周元泰是她們的親哥哥,可沈玉嬌那聲“登徒子”幾乎把事情的方向都給指向了歪曲的方面,倒是不好辯駁了。
沈玉媚看了一眼周元泰,又拉了拉傷心欲絕模樣的沈玉嬌,道:“五妹,你是冤枉了好人,那是元泰表哥。”
沈玉媱與沈玉婵也看向了周元泰,卻選擇了沉默。
沈玉嬌死死抱着沈玉婳的腰,甕聲甕氣道:“表哥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還用手拍我的胳膊?這一定是貿然跑進來的登徒子!我不管,大姐我要回家去!”
沈玉婳眸光暗了暗,此刻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好繼續安撫道:“那真是元泰表哥,想來是他看你一個人坐在那裏,想和你開個玩笑呢?”頓了頓,她又好聲好氣笑道,“我送你去母親身邊好不好?”
沈玉嬌點了點頭,一抹眼淚就跟着沈玉婳往暖閣去了。
廊下的周元泰看着沈玉嬌的背影,臉上的表情一時青一時白,十分尴尬。
進了暖閣,沈玉婳把事情說了,然後向周貞娘道:“想來五娘是沒見過元泰表哥的,她又頭一次到府上來,所以才有這樣烏龍的事情。母親倒是安撫一下五娘,一會兒與表哥道個歉也便過去了。”
袁氏忙道:“哪裏要五娘道歉,是元泰太過莽撞了,我這會兒就叫人喊他進來,給五娘道個歉。”
周貞娘用帕子抹去了沈玉嬌臉上的淚珠,口中笑道:“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怎麽連自家人都不認識了?”
這邊袁氏已經讓人把周元泰給叫道暖閣來,他如今剛過了十五歲,正是少年心氣大的時候,看到哭着不肯看他的沈玉嬌,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袁氏拉了他一把,又使了個眼神,他才頗有些不情願地作了個揖,道:“是我唐突了玉嬌妹妹,還請玉嬌妹妹不要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