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空28

酒吧裏人不多,柔和的燈光,低緩的樂聲,氣氛溫馨,令人舒服。

顧南亭視線所及,是迎面而坐的程潇低眸淺酌,然而,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按現在的時間算應該是六年後,他們在g市最燈紅酒綠之處偶遇的情景。

得知分了手的蕭語珩與馮晉骁複合那天,他推開了一家酒吧的門。一杯龍舌蘭入口,有個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從未有過的寂寞襲上心頭,有那麽一瞬間,他動了堕落的念頭。

女人提議他請喝酒,顧南亭沒有拒絕。甚至三杯過後,女人往他身上蹭,他都享受般接受了。直到程潇出現,在放縱迷亂的氣息裏,目光沉沉地注視他,才如夢初醒。

顧南亭拂開女人已經搭上他肩頭的手,“抱歉,我在等人。”在樂聲中喊程潇,“程程。”

當然是故意稱呼得那麽親密。但那一聲“程程”出口,顧南亭還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自然和親昵吓到了。然而那一刻,實在沒心情考慮太多。

如果程潇沒來,會放縱自己嗎?顧南亭沒有把握。

如果程潇視而不見,要如何收場?顧南亭不知道。

幸好,她出現了,還在變幻的燈光裏走過來,并配合地把手遞向他伸過來的手裏,借着他的手勁坐上他的腿。那娉婷袅娜的姿态,以及擡眸間看向女人那一眼,似乎都是在宣告對他的所有權。

那一刻,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胸臆間翻湧。那一夜,似乎是他們關系轉變的分界點。然而那時,顧南亭還陷在蕭語珩的執念裏,以至後來離開酒吧,他控制不住地把車速一提再提。換作旁人估計是要被吓哭了,程潇卻只是一言不發地坐着,目光投向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裏,顧南亭不經意間看到她的側臉,只覺安靜到完美。

她的美麗太過張揚,誰都無可回避。顧南亭身為她的上司,都覺與有榮焉。只是那一刻,并沒有産生什麽特殊的想法。他把車停在霖江之畔,寂靜的夜色裏,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程潇沒有跟過來,她倚車而立,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陪了他整夜。

自那之後,蕭語珩于顧南亭而言,就只是妹妹了。他和蕭素一起幫她置辦嫁妝,他以兄長之名把她交給馮晉骁。可終究是自己守護了多年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顧南亭都覺意難平。所以才在蕭語珩結婚前夜和程潇說了那麽混賬的話。而那夜之後,顧南亭再無法像從前那樣僅僅把程潇視為師妹或下屬了。再見,莫名地多了幾許期待。期待她能看見自己,哪怕只是以下屬的身份稱呼他一聲:“顧總。”

結果卻是,喝酒這種她最愛做的事,對她都失去了吸引力。顧南亭根本不記得,她以有飛行任務為由拒絕了自己多少次。總之,那一夜後,他開始慢慢習慣被拒絕,以及獨飲。直到意識到程潇是在冷着他,顧南亭忽然有些接受不了。

何故接受不了?顧南亭曾在被冷落的時間裏反複認真地思考,當他自認找到被冷的根源,他又否定了自己。他可以理解一個那麽優秀的女子被他視為備胎作為“将就”有多氣憤,他卻不敢想程潇是因為喜歡他才那麽氣憤。

顧南亭意識到,在程潇面前,自己沒有任何優勢。她有多驕傲,在被冷的半年裏顧南亭深有體會。除了放低姿态去争取,除了真心以待,根本毫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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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經歷了人質事件,接着表白遭拒,再後來,他回到了和程潇初識這一年。

是老天給他的機會嗎?當程潇不再像初識時那麽排斥他,當他們的相處越來越融洽,顧南亭終于不再因時間錯位感到孤單和懊惱,他甚至放棄了尋找回去的機會,只希望就這樣下去,好好地證明對程潇的愛情,讓她相信,他沒有将就之意,更不是草率地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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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冥想的姿态十分賞心悅目。線條分明的臉,深邃黑沉的眼,讓他沉靜端凝的輪廓充滿了沉穩練達的味道。程潇執杯注視,目光是毫不吝啬的癡迷。

顧南亭回神,擡眼時觸及她專注的視線,唇角一彎,“第一次為自己長得帥感到榮幸。”

程潇也不回避,甚至對他的話表示了認同,“是我喜歡的類型。”

太過直白直接。然而,受寵若驚的同時,顧南亭覺得她接下來還會有個類似“但是”這樣的下文。果然,程潇繼續,“可惜,我不想交一個像老程那樣愛教訓我的男朋友。”

顧南亭眼底的笑意來不及釋放便已收斂,他略顯嚴肅地說:“你不愛吃的食物通常是對你健康最好的。同樣,你讨厭的人也可能是最關心喜歡你的。”

“是嗎?”程潇不認同,“我讨厭倪湛,還有他媽。”

他們——顧南亭捏眉心,“我是說我!”

程潇笑起來,笑容在柔和的燈光裏明豔照人,她說:“那你直說啊,拐什麽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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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送她回去,顧南亭再一次問,“要考驗我到什麽時候?”

對于他的心急,程潇不為所動,“我對飛行沒有野心,憑的是熱愛,所以,我沒打算在成為機長前談戀愛。”

成為機長至少要三年。三年?!顧南亭眉心微聚,“那斐耀是怎麽回事?”

“他?枯燥生活裏的一味調劑?”程潇直視他,“或者你想成為第二個他?”

寧可現在被甩一萬次最終贏得她的心,也不要得到後再被甩出十萬裏。顧南亭靜了一下,然後沒好氣,“還站這兒幹嘛,等我送你上樓啊?”

程潇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本想給你一個吻以示你為我善後的感謝,看來你是不稀罕。”她揮手再手:“好夢大老板。”

目光定格在她離去的背影上,顧南亭難得認真地思考:她說的那一吻,到底是故意撩他,還是他因語氣不好真的錯過了?——于是,哪裏還有什麽好夢,堂堂顧總被這個疑問糾結得一夜沒睡好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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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兩天程潇正常休息。她約了肖妃,陪她娘親先逛街再吃飯。

母女倆的話題當然離不開程厚臣。身姿曼妙打扮得像是程潇姐姐似的肖妃說:“像他那樣的男人,嫁給他的時候我就知道,即便有妻有女,也會有女人前仆後繼地貼上來。他沒在外面養個小的,就是真愛我了。但你說,他好歹找個像樣的,倪一心那種徐娘半老也不放過,我都替他丢臉。”

程潇一口茶嗆在嗓子眼裏,她才緩過勁來要說話,倪一心已經從她們後面的座位走過來,姿态雍容地問:“肖總這樣在背後議論別人,似乎很不妥當。我确實比你年長幾歲,卻也擔不起你一句徐娘半老。另外,如果沒有這年長的幾歲,我怎麽能早認識厚臣幾年?”

這種冤家路窄,程潇也很無奈。她沒急着說話,只看着肖妃,靜待太後娘娘親自動手。

盡管倪一心保養得當,但站在肖妃面前,老态還是顯而易見。加之肖妃從來不缺少自信,她見此陣仗,不慌不忙地接招,“說議論是擡舉你!罵你才是我本意。倪一心,程厚臣不在這,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我是和他離婚了,那又怎麽樣?老娘甩了的男人你都要不起,冷血如我,都要同情你了。”

倪一心被戳中心事,驕傲冷漠的神色有崩潰的跡象,她冷冷地注視肖妃,“我能否要得起還是未知數,你卻已經成為他的前妻。況且,即便我要不起,也是他的紅顏知己。相比之下,你這個下堂之妻,實在是沒有立場和我說這些。”

如同久經沙場,肖妃并沒有被她一句“下堂之妻”激怒,反而付之一笑,“多和你這種置臉面于不顧女人說一句都有争風吃醋的嫌疑,我不想自降身價擡高你,但我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想問一下紅顏知己女士,被程厚臣拒之門外的感覺如何?”

倪一心怎麽都想不到,程厚臣拒絕她的事竟然被肖妃知道了。這段時間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怒意被挑起,她幾乎控制不住要當衆給肖妃一個耳光,而這也是一直以來處于下風的她想做的。但理智提醒她,肖妃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她的寶貝女兒程潇不會給自己機會。

如其自己逞一時之快鬧得太過令程厚臣反感,不如激怒對方,繼續維持自己弱者的姿态。思及此,倪一心對肖妃怒目以視,“看來你以為以殘破之軀挽回厚臣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倪一心甚至準備好了承受肖妃的耳光。然而,原本一言未發的程潇在這時倏地擡眼,一字一句地質問,“她一個人你都未必是對手,怎麽,還要我也參戰嗎?”對肖妃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而她垂放在桌上的手已經端起杯子,只要一秒,就會把整杯水潑到倪一心臉上。

肖妃卻在女兒發飙前按住她的手,視線則動也不動地鎖定倪一心,語速緩慢地說:“我以殘破之軀都能贏了你,倪一心,這輩子你也只佩給人做小。”然後在倪一心近乎惱羞成怒的目光裏,她慢條斯理地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卡給程潇,“用你爸的卡給這位沒名沒份的知己女士把賬結了,算是感謝她在沒有我的時間裏對你爸的陪伴。”她說着回視倪一心,“離婚四年,我從沒花過他一分錢,哪怕他在這張卡裏存了個天文數字。現在為了你,我或許該考慮他求合的心意。萬一我答應了複婚,倪一心,我會讓他謝謝你。”

肖妃說完拿起包,姿态優雅地離開了餐廳。

程潇随即起身,倪一心的眼淚在這時掉下來,她說:“小潇,倪阿姨沒想過貪圖你爸爸什麽,我只是……”

可惜,程潇看穿了她的虛僞,“只是找到他妻子的軟肋,不費一兵一卒毀了他的婚姻,在他面臨失婚痛苦時,以無辜者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以獲取他的憐惜?倪女士,我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麽在我媽面前挑撥的,但你用的伎倆我也可以想像。”

倪一心試圖解釋,“小潇,你誤會倪阿姨了……”

程潇以冷漠的眼神注視她,“你很有本事,能背着老程出手激得她非離婚不可。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冠上程夫人之名,就太低估他們夫妻二十年的感情了。倪一心,以前我不插手,是因為他們離婚隐瞞了我,當我知道時木已成舟。現在,即便他們不能複合,你也別想踏進程家。不信你就試試,看看老程會不會因為你連我這個女兒都要舍棄。沒錯,我就是仗着老程對我的愛恃寵而嬌,你能拿得住老程,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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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程潇回家就把肖妃和倪一心巧遇的事彙報了,末了她問:“你有什麽感想?”

程厚臣眉頭緊鎖,“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我還是要和你媽在一起的。不是因為她生病了,而是通過這次她生病的事,讓我認識到了誰對我而言更重要。”

程潇欣慰似的點頭,“希望你的回頭是岸還不晚。祝你成功,老程。”

對于女兒玩事不恭的态度,程厚臣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你媽怎麽說?又罵我了?”

程潇笑了,“我說沒罵你肯定不信,不過你該因被罵感到高興啊。如果真如她所說,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依她的性格才懶得和倪一心吵架。”像是擔心程厚臣聽不懂似的,她補充:“争風吃醋這種事,都是因為愛。”然後她煞有介事地嘆氣:“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麽了,離婚四年還在為你與人大動幹戈。”

程厚臣順手抓起靠墊扔過去,程潇跳着躲開,“吵不過就動手,老程你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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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潇正在計劃随後幾天的日程,就接到林子繼的電話,通知她次日早起上航線。

程潇不解,“我不是被停飛了嗎?”

林子繼沒有多餘的解釋,只說:“顧總取消了對你的處分。”

程潇給顧南亭打電話,“什麽意思?”

顧南亭應該是在家裏,周圍很靜,而他的語氣和環境一樣靜沉,“為了給你創造條件早日飛滿航時,成為機長。”

因為她說成為機長前不戀愛?程潇難得被噎了一下,緩了緩才說:“你這麽做在別人看來會有袒護我的嫌疑。”

“我袒護自己的愛情有什麽不對?”顧南亭笑得雲淡風輕,“再說了,中南航空我還說了算,誰敢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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