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霍峰從邊上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盤子裏拿了根巧克力棒,一端叼在嘴裏,身子微微前傾,目光有點挑釁。
敢嗎?
楚恬盯着他,忽然歪了下腦袋,動動脖子,一副打架之前熱身的派頭。
誰不敢誰屬王八的。
霍峰忽然有點想笑,她這樣子像極了上學時候,小太妹似的,誰能想到一校花能撸胳膊挽袖子把個一米八八的男生堵到牆角,一腳踩在牆上把那人圈在裏頭,抱着肩膀氣勢洶洶:“跟你說過八百遍姑奶奶有男朋友了,還跟着我!找死嗎!”
人家小姑娘被人跟蹤糾纏都跑去自己男朋友懷裏委屈哭訴,她甩開袖子自己解決。
楚恬把頭探過去,一口叼住另一側,兩人眼睛對着眼睛,牙齒輕輕啃咬,巧克力棒漸漸變短。
另外兩對技術不行,連着掉了好幾根,重新開始,霍峰兩人這邊卻旗鼓相當,倒像是內部比賽一樣,根本不記得他們倆其實是一隊的。
衆人的目光漸漸都集中在他們倆身上,主持人也屏息無聲站在倆人邊上盯着看。
巧克力棒越來越短,楚恬甚至能感受到他鼻尖的呼吸,有點喘,有點緊張。
陸現在下面坐着,臉色很不好看。
霍峰有一瞬失了神,她身上的味道沒變,淡淡的清香,莫名想起那年初次來這個小鎮,霍峰包了艘船,在海上,他們的第一次。
那天是楚恬的生日,他把一整艘船都給包下了,買了鮮花和禮物,做足了富二代所有的派頭,晚上在船上的豪華大房裏,他放着輕音樂,摟着楚恬跳舞,氣氛正好,他順勢把楚恬抱起來扔床上。
楚恬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來:“臭流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霍峰壓過去:“我才是今天最大的禮物,你不喜歡嗎?”
楚恬一笑:“喜歡。”
倆人都沒經驗,霍峰卻很有技巧,楚恬哪裏見過這陣勢,一臉虛汗翻過來騎在身上掐他脖子:“說,怎麽這麽會,在誰身上實驗了!”
霍峰壞笑着伸手一拉,把姑娘按在自己懷裏,在她耳邊吹氣:“自學成才——見到你,自然什麽都會了。”
有點燥熱,牙齒沒控制住,勁兒使大了,巧克力棒斷了。
楚恬咬着僅剩下那一小段,看着他,轉身把東西取下來,都不用量,目測就比另外兩組短,主持人很亢奮:“我就知道!”
你知道個狗屎。
小鎮模型一人一份,楚恬抱着盒子快步走下臺,回到座位的時候額頭都出汗了。
陸現遞給她一張面巾紙,猶豫了一下:“剛才你說……”
你男朋友不介意。
這裏除了我,應該沒別人了吧。
楚恬知道他想問什麽,語氣放松:“瞎說的,應個景,你別往心裏去。”
陸現不說話了,就知道是這樣,還是忍不住問一下。
暖場後,正式的表演要開始了,楚恬目光掃過去,霍峰那邊坐着另外兩個機車服男人,估計都是表演的,三個人先後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手套,頭盔一戴,跟三胞胎似的,走到邊上把早已停在那裏的摩托車緩緩推上舞臺。
楚恬目光一直随着霍峰移動,全然不知身後的空位什麽時候來了兩個工作人員,直到她們的對話提到霍峰。
“快開始了,今兒有霍峰。”
“你說訓練海豚和摩托車特技,這一柔一剛兩個工種,他是怎麽都做到的啊。”
左邊小姑娘只聽聲音就能覺出一副花癡臉:“他真太帥了,我特意翹了那邊過來看他表演,哎,你說他這種人,怎麽來這裏一年了,沒聽說有女朋友呢?”
楚恬的耳朵豎起來。
另外的女生:“我聽海子說,過年他都沒回家,年三十跟海子他們喝酒,說了一堆醉話,什麽酸啊甜的,也不知什麽意思,聽說他以前還是個富二代呢,可惜了。”
“嗯,我聽說了,也不知家裏出了什麽事。”
“呦呵,惦記上了,你有意思啊?”
小姑娘紅了臉:“別說了,要開始了。”
楚恬一字不落全聽了進去。
她迅速拿起手機,點開搜索欄,輸入關鍵字:霍氏集團。
跳出來第一條,大标題:神勇幹探卧底沉浮數年,霍氏集團終垮臺。
新聞時間是2014年9月,他們分手三個月後。
再往下看過去,內容都差不多,雖然因相關部門要求沒有透露具體的犯罪方法和最終判決結果,可也能看出當年算是件不小的案子。
她擡眼看去,發現剛才一分心,早已分不清那三人誰是誰了。
音樂換成動感十足的旋律,第一輛摩托車進了那個大鐵網球裏,從最底端開始,一圈圈慢慢向上,直到中間最寬的地方,整個橫着一圈圈開,速度很快。
臺下響起雷鳴掌聲,這時小門打開,第二輛也進去,套路一樣,從下面一圈圈往上爬,很快兩輛車交織在一起,走各自的軌道,彼此錯開,在小小的空間裏有條不紊。
這幫游客沒見過這種操作,掌聲更熱烈,有人開始吹口哨。
過了兩分鐘,第三輛摩托車駛進了小門,依舊是同樣的套路,只是他能利用的空間更小,需要的技術性更強一點。
直到三輛車同時運轉在鐵網球裏,底下小門一關,三輛摩托變換各種隊形,三道特效一樣飛速行駛,看得人心驚膽戰。
底下觀衆還在歡呼,突然其中一輛車偏離了既定軌道,毫不意外的跟另一輛撞在了一起,随即第三輛也跟着摔成一團。
演出出了事故,衆人驚呼,楚恬嚯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死死盯着亂作一團的舞臺。
裏面三個人被工作人員救了出來,其中兩個最先撞上的騎手比較嚴重,坐在地上起不來,另外一個站在一旁揉手肘。
游客們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提前離場,陸現站起來碰了碰她:“別看熱鬧,走吧。”
楚恬胳膊一甩:“你先走吧。”目光一直不離那幾個人,一臉緊張。
直到唯一站着的那騎手把頭盔摘下來,伸手理了理頭發,楚恬才松了口氣,手裏的水瓶都捏變形了。
臺上霍峰似有感知,目光尋過來,楚恬立刻拉着陸現往出走:“困了,回去睡覺。”
霍峰看着她離開,直到轉角看不見,才回頭幫着工作人員把兩個同事弄走。
其實那倆人傷的不重,送到景區醫院上個藥就行,霍峰跟着忙完,也下班了,拎着頭盔腳步沉重進了宿舍。
同住的海子還沒回來,霍峰關上門,連燈也沒開,把頭盔往床上一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想起她的那句“男朋友”,那男人的狗爪子摟她的腰,霍峰心裏莫名起火,就着窗外滲進來的月色,一腳踹翻了宿舍的木頭椅子。
想了想不解氣,又踹翻一個。
從抽屜裏拿了包煙,一個打火機,直接坐地上靠着床邊,點了一根狠狠吸一口,煙霧缭繞在眼前,他又想起大四畢業前夕,他跟她提分手的那天。
那是個殺敵八百,自損一萬的日子。
他摟着個漂亮的姑娘,跟站在對面的她說分手。
他永遠記得楚恬當時的第一反應,那是個笑:“峰子,今天不是愚人節,你這樣我會生氣哦。”
“這是我未婚妻。”心裏演練了無數次的話,說出來依舊跟千刀萬剮一樣難受。
楚恬忽然有些慌,小心翼翼上前拉他:“峰子,你別鬧了……”
霍峰身子輕輕一躲,她的手懸在半空中。
楚恬的臉漸漸變的嚴肅:“霍峰,你連假都不請,半個多月沒來學校,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一回來就要跟我說分手是嗎?”
霍峰身邊的女孩悄悄捏了捏他的腰,他瞬間回神,松開她,向前一步,歪頭戲谑的盯着楚恬:“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是認真的吧,咱倆是什麽?校花和富二代,這種組合你見過認真的嗎?”
“玩玩就算了,不要當真。”
楚恬眼眶發紅,擡高下巴拼命不讓眼淚留下來:“玩四年?”
霍峰不做聲。
後來楚恬再說什麽,他已經聽不到了,腦子裏只有嗡嗡的三個字“玩四年?”直到她冷冷的聲音傳過來:“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臨走前,楚恬的最後一句話:“霍峰,你就是個混蛋。”
看着她微微顫抖的背影,那麽孤獨無助,霍峰恨不能沖過去,像以前一樣從後面摟着她,哄她,說句我錯了,再不惹你生氣了。
他松開身邊的姑娘,虛弱的靠着半人高的花壇:“謝謝你,晴姐。”
冉晴看着他:“你還願意叫我一聲晴姐。”
看着已經遠去的姑娘,冉晴心裏有些難受:“其實你可以用柔和一點的方法。”
“沒用的,除非我不要她,不然那丫頭一定會死皮賴臉跟着我。”
冉晴猶豫一下:“安東想見你。”
“別跟我提那個人的名字。”霍峰的聲音很冷。
他看見冉晴身後不遠處的兩個便衣警察,攥緊拳頭,緩緩伸出雙手。
冉晴嘆了口氣,從包裏拿出手铐。
—
煙,一根接一根的吸,很快霍峰的腳下已經堆了七八個煙頭,海子回來的時候以為屋裏着火了:“靠,這麽嗆!”
他摸黑把燈打開,見地上躺着倆凳子,霍峰還是那身機車演出服,坐在地上,一條腿蜷起來,嘴裏叼了根煙,眼睛眯着,不知在想什麽。
“峰哥,你這是咋了?”
霍峰不常抽煙,只是心情煩悶的時候吸一根緩一緩,海子還從沒見他這樣過。
霍峰沒搭理他,把煙和打火機揣兜裏出去了,海子在後頭喊:“幹啥去峰哥?我給你帶雞爪子了!”
晚上九點多,景區裏的人漸漸少了,霍峰繞了幾條街走到海邊的觀景臺,吹了會海風,想了想,掏出電話撥了個號。
電話接通,那邊懶洋洋的拉着長聲:“喂。”
“我是霍峰。”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幾秒,突然一嗓子吼過來:“卧槽!你他媽終于想起我了!”
霍峰手機離開耳朵一些,免得振聾,畢業這幾年,鄭圖還是老樣子,咋咋呼呼的。
鄭圖是他大學室友兼好兄弟,兩人屬于狼狽為奸型的,霍峰追楚恬的時候,好多馊點子都是鄭圖幫着想的。
藝術學院裏很多學生家裏都很有錢,霍峰是有錢中的有錢,純富二代,講義氣,講兄弟情義,所以他很快混成了寝室老大,整天拉幫結夥在學校裏橫行霸道,直到跟楚恬在一塊兒後才漸漸收斂,也不逃課了,上課前先給自己的小團夥點個名,人齊了一起去教室。
兩人敘了會舊,霍峰說:“我見着楚恬了。”
鄭圖一驚一乍的:“啊?你見着她了?在哪見的?說話了嗎?和好了嗎?打炮了嗎?”
真他媽後悔打這個電話,霍峰暗罵一聲。
“別一開口就露出你那副流氓相行麽。”
鄭圖緩了一會,終于正常些:“我這不是替你着急嗎,快說,她現在怎麽樣了?”
霍峰頓了頓:“她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