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甜蜜,(2)

打進來,是傳達室,羅零一已經到了。

周森接起電話,安靜了幾秒,道: “讓她直接去吳放的辦公室。”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羅零一站在公安局門口的傳達室裏,門衛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回頭對她說: “小姐,做個登記吧,周警官讓你去吳隊的辦公室等他。”

他肯見她,這讓她很意外。她想了想,點頭稱是。

她離開傳達室,一步一步地邁向辦公大樓。大樓不算新,有些簡陋,比起CBD那些高樓大廈,這裏簡直像是上個世紀的建築。她一路順利地走進大門上了電梯,到達刑偵重案組所在的一層,踏進辦公室的時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陳珊看見她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還沒說什麽,周森就打開辦公室的門,直接轉身進了吳放的辦公室。

羅零一只能尴尬地朝看着她的人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她進了吳放的辦公室不到幾秒鐘,吳放就板着臉出來了,沖着目瞪口呆的同事們瞪着眼說:“看什麽看,不用幹活了?”

衆人立刻收回視線,低眉斂目,繼續做事。

羅零一想過會以何種方式和周森見面,甚至想過今天可能見不到他,卻怎麽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她被他讓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辦公室其實不大,也就十平方米左右,陳設都十分陳舊,飲水機也是有些年頭的樣子。周森給她倒了水,坐到她對面。

羅零一從看見他起眼神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制服的樣子,他那麽英俊,就算披個麻袋也會很好看,更不要說最能彰顯氣質的警察制服了。

深藍色的制服外套幹淨而合身,一點褶皺都沒有,領帶打得相當工整。

他沒有戴帽子,也不怎麽看她,視線壓低後落在桌面上的卷宗上,似乎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擺設。

“找我什麽事?”他快速地問話,單刀直入,一如對待吳放時那樣。

羅零一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眼圈發紅,顯得有些激動。她努力平着呼吸,假裝鼻子不舒服,擡手揉了揉,把幾乎要流出來的眼淚又逼了回去。

這就是周森不去看她的原因,他見到她這樣,就會忍不住心軟。

“周森, ”羅零一沙啞地開口,溫柔地說, “我來看看你。你傷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

周森依舊沒擡頭,只是很快地回了句: “好了。”他略頓了一下,看看腕表, “一會兒我有別的事要做,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羅零一噎住,半晌才尴尬地笑着說: “我也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你,順便……我想問問你,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樣的感情。我想說,如果你是真的不想再看見我了,我不會糾纏你;但如果你是為了保護我,大可不必這麽做。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讓任何人傷害我……”

“然後呢,你還跟在我身邊當活靶子? ”周森倏地擡起頭,目光銳利地看着她。

羅零一皺皺眉,嚴肅地說: “你上次受了那麽嚴重的傷,陪在你身邊的人卻不是我,而是陳珊。我們有什麽不同嗎?為什麽陳珊可以,我就不行?”

因為陳珊是警察,因為我不愛她,沒人可以用她威脅到我,也沒人會做那樣的無用功!

周森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羅零一本來就非常自卑,此刻很難不想歪: “是因為我的出身嗎?是,我的确沒辦法和陳珊比,不管從哪個方面。她是警察,是國家公務人員:我呢,只是個殺人犯,就算出獄了,也始終洗不掉這個身份。那三個字像烙印一樣烙在我臉上,永遠都抹不掉! ”

周森皺起眉,像是有些不耐煩,他緊抿着唇: “羅零一,不要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別人怎麽看你不重要,如果你也這樣輕視自己,那你就真的沒救了。”

她太執拗了,現在更是鑽進了牛角尖。即便他不想這樣傷害她,可一旦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猶豫,她就會緊緊抓住不放。然而現實是,她真的不能待在他身邊,至少近一年的時間裏絕對不行。可是以她現在的想法和性格,就算他強行送她走,她也會因為擔心而自己跑回來,即便不出現,也會在暗中看着他,那就太危險了。

“你說得對! ”她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激動, “我是沒救了,可是我能怎麽樣,現實擺在面前讓我選了嗎?我從來都沒得選,不管走到哪裏,別人都在告訴我:你得走,你不能在這兒!從前是,現在也是......我曾經以為我遇見了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人趕我走了,可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周森,你還能遇見很多比我好太多的人,外面就坐着一個;可是我呢?我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

她控訴着,卻不是聲淚俱下,她甚至沒有掉眼淚,聲音也不高,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注意着不給他帶來任何不好的影響。

周森一言不發地慢慢擡起頭,擰眉回望着她。四目相對,她從他眼裏看不出一丁點感情。

羅零一慢慢冷靜下來,吸了口氣,強迫自己笑了笑: “剛才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我有點想太多了。我何必害怕呢?在遇見你之前,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又為什麽害怕失去什麽?”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是很好的,不過好的東西,我一般都消費不起,我來這兒之前就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了。你不用擔心,我會管好自己,不給你添麻煩,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對你好的事了。

她轉身走到門口,準備離開,可在開門之前,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眼神閃爍,別開頭,微垂眼睑,不知在想些什麽。

羅零一心裏酸得不行,她很難過,覺得自己太傻了。她怎麽會傻到以為為一個人付出了很多,他就會愛自己呢?也許他曾經給過她那樣的錯覺,但也可能只是在無人可以依靠的陷阱裏的朋友情誼。那時他沒得選,但現在不樣了。

“我不會再來找你了。”羅零一冷靜地說, “反正不管怎麽樣,你也不會再理會我。我肯定不會再來找你了,但會不會離開江城、 要去哪裏生活,這是我自己的事,希望你也別插手。”她最後看了他一眼,哽咽着說, “不過我應該也沒辦法立刻就忘記你,所以你得遷就我一點。我可能得再喜歡你一陣子,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忘記你。”她擡手抹掉終究還是掉下來的眼淚,從背包裏取出墨鏡戴上, “不過周森,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心裏那個周森,沒有人能替代!”

付出感情這件事實在太令人難過了,難過得讓她再也無法承受。曾經是叢容,現在是周森,羅零一在心裏告訴自己,以後什麽感情都不要再表達出來了。不說難過,也不說喜歡,把所有的情緒都隐藏好,好好地埋在心裏。

她努力睜大眼睛,墨鏡遮擋住了她哭過的眼睛,她開門離開,沒有說再見,走的時候很平靜,步伐很穩。外面的人看她戴着墨鏡,并不知道裏面發生過什麽。

只有陳珊從羅零一來了就一直站在角落裏,吳放的辦公室門打開時,從那兒可以瞧見裏面的情景。她看見了,在羅零一轉身離開的一剎那,周森伸出了手。他想說什麽,可什麽也沒說出來。她第一次看見那個鋼鐵般的男人露出了那種傷心難過的表情。

他緊握着拳頭,什麽也不說,痛苦都不能發出聲音。他擡手捂住了臉,慢慢趴到桌上。她可以感覺得到那種席卷而來的絕望與煎熬,讓人喘不過氣來。

吳放走進辦公室,關上了門,裏面的畫面再也看不見了,陳珊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透過窗戶,她看見羅零一快步離開了公安局,纖細窈窕的背影逐漸消失,無影無蹤,好像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不知道為什麽,陳珊就是高興不起,作為一個非常欣賞周森的人,她這會兒應該高興才對吧?沒有了阻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周警官了,但為什麽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你真想好了,真要走? ”黎寧站在門口,看着羅零一收拾東西,有點不舍, “我們倆也相處了一個多月了,你真要扔下我走啊? ”

羅零一笑笑,沒說話,黎寧繼續說:“老吳也整天不回來,我天天就對着你這麽一個朋友,你還要走,那我以後得多無聊啊! ”

“這麽多年,嫂子不是也過來了嗎? ”羅零一溫和地說, “你別擔心,要是你需要我幫忙,我每個周末還來幫你。我想好了,還是要走的,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就不能住在別人的房子裏。”

黎寧見實在勸不住,也不再勸了,幫着她收拾東西。羅零一東西很少,但孩子們很喜歡她,常會送她點小禮物,比如自己畫的畫、自己折的紙鶴,她都保存得很好,準備一起帶走。

“這些你還拿着呀? ”黎寧有些驚訝。

羅零一把那些禮物收進箱子裏:笑着說: “我擁有的東西不多,每一樣都得好好收藏。”

黎寧聽了這話,又是感動,又是心疼。

收拾好東西,準備走的時候,羅零一受到了阻攔。幾個孩子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帶着哭腔說:“羅老師你別走!你為什麽要走啊,在這裏不好嗎?”

羅零一有些驚訝,只是短短的一個月,孩子們竟然會挽留她。由此可見,孩子的世界是多麽單純,而大人的世界,又是多麽複雜和肮髒。

“我不走,就是換個地方住。等下個周末你們來上課的時候,我再來陪你們。”

羅零一柔和地說着勸慰的話,孩子們求證了半天,得到黎寧的保證後,才放開了羅零一。

黎寧陪着羅零一下樓,她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就全裝進去了,幾乎是孑然一身。也不知道這麽多年她是怎麽過來的,如果她的父母在天有靈,知道自己的女兒過得這麽辛苦,得多心疼啊!

羅零一下了樓便和黎寧道別: “嫂子,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孩子們還在等你呢! ”

黎寧有些不舍: “你有什麽需要給我打電話啊,不要住得太遠,不要走了就不聯系。”

“你放心,我答應過孩子們,有時間肯定會過來的。”羅零一認真地說。

黎寧嘆了口氣,上前和她擁抱了一下,沒再攔着她,目送她離開。

小區角落裏停着一輛車,吳放握着方向盤,周森坐在副駕駛座上,注視着羅零一乘坐公交車離開,漸漸消失在江城繁華的街道裏。這片刻的安寧,令人向往而珍惜。

“你倒是真狠得下心,換成我就沒辦法不去送送她。”吳放嘆了口氣,感慨地說着。

周森冷着臉,收回視線直視前方: “我今天要來這裏看她走,已經很不理智了。正因為你狠不下那個心,所以當初去做卧底的人是我!”

如今,糾纏了一身孽債的人也是他。

吳放無言以對,只好開車離開。他最近就跟大禹治水時差不多,三過家門而不入。

警車行駛在街道上,人們上班、下班,娛樂、約會,各司其職、各安其事,接觸到的都是平和安全的東西。周森和吳放卻完全不同,他們看見的都是社會上最黑暗、最現實的一面。

周森考警校的時候,家人都曾經阻攔過,因為做警察太危險了,尤其是刑警。可周森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這條路走到今天,他跌倒過很多次,好在都爬起來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曾問過自己:後不後悔走上這條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雖然辛苦,但不後悔,永遠都不後悔!

“以後除非必要,不要讓人盯着她了,她以後的生活和我們沒關系了。你總派人在她身邊,反而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

周森看着車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漫不經心地說着話。可能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現在的表情有多茫然,吳放當然也不會點破,也沒拒絕他的要求,點點頭答應了。

羅零一也沒走太遠,她身上的錢不多,但也不算少,還是上次周森給的那些。只要她不拿去大吃大喝、買奢侈品,那些錢足夠她租個房子、找份工作,維持兩三個月的生活。

她在報亭買了一份報紙,打了幾個電話。看房子的時候,她遇見了以前在地産中介上班時的同事,雙方都很驚訝。

“零一,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你要租房子啊?”同事剛好是來帶她看房的人。

羅零一也有點感慨: “嗯,租個房子,要方便一點的,再找份工作。”

同事很不解: “為什麽不回來工作呢?你的位置老板一直給你留着呢。大家都挺想你的,當初你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呢?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還擔心了好一陣子。”

羅零一有點自責地說: “無故曠工那麽久,老板還給我留着位置,我就更不能回去了,心裏過意不去。”

她沒多談自己為什麽突然失蹤了,對方察覺到她不願意講,也就沒再問。

有了同事幫忙,羅零一很快就租到了自己心儀的房子,位置不錯,雖然很小,卻很幹淨,最主要的是便宜了許多。

“朋友一場,我肯定給你找最好的啦!”同事笑着說完,兩人結伴離開,打算一起去吃個飯。

“對了,你走了之後,有個男人經常來找你。”同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就是那個叢先生,你應該有印象吧?你在的時候,我記得他好像和你認識。”

羅零一稍稍眯眼,叢容還在找她?那她就更不能回去了。

“如果他下次再來找我,你就說我已經不在江城了,也不會回去工作,叫他不要再過去了。”

同事很無奈: “我說過了,可他根本不聽,還是隔幾天就來一次,怎麽勸都不聽。”

羅零一皺皺眉: “給你們添麻煩了。”

同事笑道: “那倒沒什麽,他也不會做什麽,就來看看你在不在,看你不在就走了。”

羅零一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兩人一起到了一間小餐館,這會兒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陸陸續續地有人進來。這倒是沒什麽,只是羅零一本來不想在這裏吃飯,因為這家餐館就開在市公安局對面,偶爾也能見到穿着制服的人進來買東西吃,她很擔心會遇見周森,每次有穿制服的人來,她就會心跳加快,真是快要瘋了。

“零一,你沒事吧?”同事擔心地看着她。

羅零一硬着頭皮說: “不如我們換一家吧,再走遠一些,應該有好一點的。”

“哎呀,見什麽外?這兒就挺好的。看了那麽多房子也累了,我們就在這家吃吧! ”同事拍拍羅零一的肩膀,她很随和,性格特別好。

她們是在附近看了一套房子,随後才來這裏吃飯的。羅零一出獄沒多久就遇見了周森,随後也不怎麽在城市裏面走動,對建築分布也不算清楚,畢竟四年的時間裏,城建已經改變許多。

她沒有租下離這裏很近的那間房,即便同事一直推薦那裏安全有保障。就像現在,她仍然想勸同事換個地方吃飯,可很快她就放棄了,因為已經沒必要了。

事情就是那麽巧,當你千方百計地想遇見一個人的時候,就是見不到他:可當你不想見到他了,想盡辦法躲着他的時候,又會與他不期而遇。

周森和吳放還有陳珊和林清一起來吃飯。看得出來,他們經常過來,一進來陳珊就喜氣洋洋地對老板說:“老板,老樣子。”

老板笑着應下,接待他們時的笑容明顯比接待她們時多了許多,這是熟人的表現。

羅零一的視線在周森身上停頓了兩秒,就收了回來低下頭,不去關注他們。她很清楚他有多敏感,這兩秒鐘的時間已經足夠他發現自己了。

果然,周森很快望向了她。大家也都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陳珊一怔,角落裏面對面坐着兩個年輕女人,羅零一正對着他們這邊,她的朋友背對着他們,并不知道是誰過來了。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陳珊撓撓頭說。

羅零一耳朵又不聾,小飯店一共才多大地方,這話她怎麽會聽不見?

她皺皺眉,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至于這麽不待見她嗎?連個吃飯的地方也要換!

好在,吳放并不同意:“來都來了,就別換了,吃完了回去還得幹活。”吳放張羅着在門口坐下,距離她們很遠。周森背對着羅零一,感覺不到任何對方的視線,這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越發低落。

飯吃到一半,同事忽然接到電話,有點急事,得先離開,羅零一幹脆也收拾了跟她一起走。

這樣本來挺好,不走她也吃不下去,趕緊走了,免得惹別人讨厭。

可也不知道怎麽的,走到門口的時候同事看見了吳放,驚訝地說: “吳隊?真巧啊,在這兒遇見你!”

羅零一早就知道之前的老板是吳放的朋友,否則她也沒法去工作。因着周森在這兒,她本來是想安靜地離開,不給人家添堵,哪料到同事跟吳放攀談了起來。

“零一,你應該和吳隊很熟吧?”同事挽着她的手臂說。

羅零一皮笑肉不笑地道: “嗯,還可以,吳隊幫了我很多忙。”

同事一笑,随口就來了句: “很少見吳隊和年輕女孩關系好呢!我們當初知道是吳隊介紹你來工作的時候還挺驚訝,你們倆怎麽認識的呀?”

吳放笑笑說: “有幾個共同的朋友罷了,沒有太多交集。就是看你們那兒缺人,順便搭個橋。”

同事恍然,竟然指着周森他們說: “那你們應該都認識吧,零一?”

其實她是存了別的心思的,眼睛不斷往周森那邊,這四個人裏,只有他不看她們倆,偏生他又那麽好看,還那麽高冷,太引人注意了。

羅零一笑了笑,彎着眼睛說: “不認識呢,只認識吳隊。好了,你不是還有事,我們先走吧,別打擾人家吃飯了。”

她都這麽說了,同事只好道了別離開。

她們出門時,周森才擡眼看了看。她說不認識他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料到心裏會那麽難受。

出了門,羅零一就放開了挽着前同事的手。同事也沒察覺到她心情不好,還在追問: “零一,你真不認識坐在西邊那個帥哥啊?你要是認識,幫我問個聯系方式呗! ”

羅零一輕笑一聲,招手攔了輛出租車,等車停下來,就把對方塞了進去: “快回去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她說完,直接關上了車門,轉身就走。

周森的聯系方式?真的想要就自己去問吧!那個人,已經和她沒關系了,那是一個她自己都不敢聯系的人。

獨自走在街上,秋末的天氣越來越冷,臨近草木凋謝、萬物入眠的冬天,人的心境也不自覺地跟着冷了下來。

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婚紗店,羅零一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

婚紗可真美啊,夢幻般的白紗,穿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

只是,這些她也只能想想了,這輩子她恐怕是沒機會穿上婚紗了。經歷過叢容和周森,她已經完全對男人提不起興趣了。也許她今後的生活就是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然後等老了,也許能攢夠錢買套房子,自己安安靜靜地死在裏面,無人在意。

自嘲地勾起嘴角,羅零一蒼涼地笑了笑,正打算離開,就發現從婚紗店裏走出一個中年女人。她應該是打算關門了,恰好看見羅零一,不知為何就停下了腳步。

羅零一望過去,有些意外地看着對方,過了一會兒主動打招呼:“你好!婚紗很美,讓人忍不住駐足。”

店長笑了笑說: “是啊,很美!既然覺得很美,為什麽要難過呢? ”

對着陌生人,羅零一本能地不願意多談,只說:“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機會穿上了吧! ”

店長挑起眉,拖長音調哦了一聲,要鎖門的動作變成了開門。

“時間還早,左右我也沒什麽事,進來坐會兒?”她笑着,特別和善,邀請羅零一進去。

從出獄到現在,羅零一遇見的願意對她好的人屈指可數,更不要說素不相識的人了。僅僅是一面之緣,卻願意邀請她進去坐坐。反正也沒地方去,何樂而不為呢?

真正的婚紗,真是比在櫥窗外面看到的不知道要美多少。羅零一不受控制地伸手觸碰了一下裙擺。紗質柔軟,做工十分精美,後腰部位串着下來綿延不斷的蝴蝶結,少女心爆棚。

“喜歡嗎?喜歡可以試試。誰說你沒機會穿了?就算不結婚,女孩子也一樣可以穿婚紗。”店長溫和地笑笑,一點都不擔心婚紗被弄髒,直接取下來遞給她,指着角落說, “快,去試試!你這麽漂亮,穿上婚紗該有多美! ”

羅零一有點遲疑,眼圈發熱道: “這不太好吧?耽誤您時間已經很抱歉了,現在又這樣,我實在……”

“其實你沒有耽誤我的時間,相反,你填補了我下班之後空蕩蕩的生活。”

店長說着,笑得也有點凄涼。她不年輕了,得有四十歲左右,羅零一下意識看向她的左手,空空如也——她也沒有結婚。

“不要亂想哦,我不是沒有結婚,是已經離婚了。”店長眨眨眼。她好像特別喜歡羅零一,也可能是兩個人性格非常相似,覺得特別合得來。

羅零一張張嘴,只能說一句: “對不起。”提起人家的傷心事,可真不是什麽好事。

店長也不介意,指着試衣間的方向說: “真想向我道歉,就去換上,讓我給你拍張照片,然後用來招攬顧客。”她笑得非常坦然,羅零一竟然不想拒絕。

在婚紗店門口的櫥窗一側有一面照片牆,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美女帥哥。

他們或是穿着婚紗,或是穿着西裝,用拍立得留下美麗的影像,讓路過的人們看得賞心悅目。

羅零一進去換婚紗的時候,心情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動。她不斷地深呼吸着,婚紗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非常合身:雪白的仙女裙,抹胸的設計,露出圓潤如玉的肩頭。她走出來的時侯,店長都有些呆住了。她也是閱美無數的人,可看到這樣的羅零一,還是忍不住感到驚豔。

“你可真漂亮!就沖你的樣貌,怎麽可能會沒有穿婚紗的機會呢?”店長拿出相機,咔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照片很快洗出來,店長取下來甩了甩,走到羅零一身邊拿給她看:“瞧瞧,多好看啊,簡直是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

羅零一看了一眼,她一直知道自己好看,卻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穿婚紗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好像只能說謝謝了。”羅零一垂着眼睑, “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店長似乎察覺到了她是個有故事的人,片刻之後說: “小姐叫什麽名字?”

她如實回答: “我叫羅零一。”

“很特別的名字,現在在哪裏工作?”

“......我暫時沒有工作。”

店長恍然,很快就說: “這樣吧,我這裏還缺一個化妝師——你的化妝技術怎麽樣?”

羅零一有點納悶,怎麽好好地開始說這個了?

“還行,但肯定達不到您的要求。”她很坦誠,不隐瞞,倒是讓對方添了不少好感。

沒關系,你可以做學徒,就是一開始薪水不會太高,但我保證肯定公道。你願意來我這裏上班嗎?”店長笑吟吟地說道, “我叫王雨,你以後叫我王姐就行了,這是我的名片。”

羅零一接過對方的名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抿唇不語。

王雨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可以考慮一下,如果願意,随時過來。”

羅零一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工作,怎麽會不願意呢?只是,在這裏上班的話,離公安局太近了。她擔心萬一遇見周森,對方會亂想,覺得她還沒有死心,故意停留在他身邊,無處不在就像今天在飯店碰上一樣,雙方都覺得那麽尴尬。

“我會好好考慮的。”羅零一舒了口氣,鄭重地收起名片,去換了衣服。

随後,兩人一起離開,各自回家。羅零一沒發現,在她轉身離開後,王雨将她的照片挂在了櫥窗裏,路過的人都可以看見。

明明有那麽多的照片,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見的總會是羅零一。可能是她的氣質太特別,也可能只是位置靠近中間吧。所有人都這麽想着,包括周森。

夜裏兩點多,他下班回去休息。警察宿舍就在公安局附近,過一條街就到,不需要開車,也不需要乘坐什麽交通工具。

他獨自走在無人的街道上,燈光熹微,人影寥落。路上偶爾可以看見巡夜的警車,會在路過他身邊時停下來打個招呼。這樣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讓人一時不知置身何處。

偶然的一個回眸,周森發現了路邊這家婚紗店。左邊的櫥窗裏是美麗的婚紗禮服,右面的櫥窗則擺着廣告牌和一些客片,還有路人的留影。

與其他人一樣,周森一眼就看見了最中間的羅零一。

怎麽會是她?為什麽在這樣敏感的時候,她卻總是無處不在,時時刻刻地挑戰着他快要崩潰的理智?

原來,她穿上婚紗是這個樣子。

周森牽起嘴角,笑得很溫柔。

這些日子以來,他很少笑。如果被路過的同事看見,一定會很驚訝,他們冷面無私的周警官,竟然也會有笑得這麽和善的時候。

其實,在做卧底的時候,他也不曾減少過笑容,但不知為什麽,回到了警隊,他反而變成了這個樣子。大概是因為他再也不需求僞裝,可以恢複本來面目了吧。

可是,他本來的面目該是什麽樣的呢?

收回視線,周森擡腳離開。夜幕裏,他孤身而行,寬闊的街道上,明亮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顯得寥落而寂寞。

新租房的位置鬧中取靜,雖然在市中心,卻不會很吵。夜裏十點之後、早上七點之前,都沒什麽響動。鄰居的素質也比較高,上樓、關門、進屋後走路都會輕手輕腳,不會擾民。

住在這裏,比住在吳放家對面時更自在。雖然少了熱鬧的孩子們和黎寧,但至少不再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其實,這也都是到些空想,就她現在這情況,住哪裏不是寄人籬下?租來的房子,始終不是自己的房子。

羅零一将買來的報紙翻看了好幾遍,看了一圈招工啓事,拿着手機卻打不出電話。

眼神飄到了那張名片上,她久久注視着王雨兩個字,最終還是給對方打了個電話。

心要是可以和嘴一樣,說不愛就不愛、說不打擾就不打擾就好了,要不然,到頭來她怎麽會還是輸給了自己的私心?盡管她說得那麽決絕,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最後還是忍不住選擇了那份靠近公安局的工作。

王雨接到她的電話時一點都不驚訝,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與羅零一寒暄了幾句,便告訴羅零一什麽時間來上班都可以,這次,羅零一很痛快地答應了。

挂斷電話,王雨想安排店裏的化妝師明天好好教教羅零一,卻怎麽都找不到人。她來到門口,發現店裏的姑娘們全都偷偷地趴在櫥窗那兒朝外看。

“瞧什麽呢?”王雨問着,也跟着看去,看見那人之後,一切就都明白了——照片櫥窗外站着位英俊潇灑的警官,從警銜來看,職位可是相當高。

只是,這位警官根本沒有注意到店裏的姑娘們,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櫥窗上的照片,但又不确定他是在看哪一張,粗略估計,應該是中間位置的那幾張之一。

王雨十分确定,他就是在看羅零一。只是,她現在倒是沒心思去想為什麽,因為這個人,她也非常熟悉。

她快步出門,站在門口看着那人,朗聲道: “周森?”

周森回頭去看,瞧見叫自己的那個人,稍稍皺起了眉。

“真的是你? ”王雨的驚訝溢于言表。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這個人了。

周森似乎不怎麽想理會王雨,也沒回應,轉身就走了。

王雨立刻追上去。店裏的同事們都震驚了:怎麽回事,她們矜持冷漠的店長居然追着一個男人跑了?真是比她們厲害多了,她們只是有色心,可完全沒色膽啊!

王雨追了周森一整條街,周森才在一個巷子裏停下來,轉身等着她過來。

王雨停下來,撐着膝蓋急促喘息,歇了好一會兒才指着周森說: “你跑什麽跑!不認識我了?真是的,我還以為你真死了呢!”

周森淡淡地看着她,沒什麽表情地說: “你就當今天沒見過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知道嗎?”

王雨皺皺眉,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多少也能了解一點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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