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裴子玄,你怎麽這樣!”

悠寧貓兒一樣地叫着,聲音少有的有些尖。

“裴子玄?”

他狼牙舔了下唇,念了遍她剛才沒大沒小的話。

本來還有點生氣的悠寧一下子就蔫了。

“老師……”

裴子玄鼻尖哼出一聲笑,氣息噴灑進悠寧的鎖·骨窩。

“乖。”

他能感覺到悠寧摟他摟得很緊,身子好像有些微微顫抖。

“害怕就閉上眼睛。”

裴子玄的聲音像蠱一樣盤旋在悠寧的耳朵邊上,伴着風聲,久久不散。

她閉上了眼睛,把頭埋在他的肩上。

似乎僅僅是幾息之間的事,裴子玄腳步停下來了。

“到了。”

“什麽?”

悠寧完全不敢相信,擡起頭來,向四周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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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真的已經在金府附近。

“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

裴子玄狼牙舔了下唇。

神色有些不耐,他竟然有些覺得累了,放在過去,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不願意向身體裏的痛苦低頭,可是內力消耗擺在面前,他竟真的是無能消受。

“進去吧。”

許是天還亮着,裴子玄說完這句話以後,再次踩進風中,只不過動作沒剛才那般快。

卻依舊幾息便消失在悠寧的視野裏。

裴子玄又怎麽會把身體當回事呢?

和悠寧想象的沒有差別,金府因為金知若的事情忙成了一鍋粥。蘇問暖看見她的寶貝女兒,臉色蒼白地被人背進來,差點吓暈過去,若不是壽訪安在旁邊及時說了病況,許是蘇問暖真的要成為金府的下一個病號。

“中毒,你們不是去了游家的宴嗎,怎麽會中毒?”

“蘇夫人,您先不要着急,若是想知道是怎麽中的毒,還要過會施針才能看出來。”

“可是為什麽你們都沒有事情,偏偏我的女兒出了事?壽公子啊,知若到底怎麽回事啊?”

“夫人先別着急,訪安一定盡力醫治金三小姐,會沒有事情的。”

以上內容,是冬月轉述給悠寧的。

當悠寧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金知若已經吃了藥,面色平靜地睡了。

壽訪安、遲元、金知容在廳裏坐着。

蘇問暖又在一邊和金易考哭訴。

沒有最開始那麽混亂了,但也絕對稱不上是安靜。

悠寧今天很是累,但該行的禮儀還是要行的。

“冬月,跟我去廳裏一趟。”

見到悠寧走進來的時候,遲元一下子站了起來。

“悠寧妹妹。”

悠寧莞爾。

“遲公子勞累,還請坐着歇息。”

金知容站起身來,拉過悠寧的手,把她帶到椅子上坐着,問候她是怎麽回來的,兩個人寒暄了一陣。

“壽公子,三小姐可還好。”

“三小姐身體已經無礙。”

悠寧點了點頭。

“壽公子真是妙手回春,醫術如院正一般精湛。”

“郡主殿下過贊了,訪安不敢與父親并稱。”

一邊的金易考看見悠寧來了,也是隔着遠點了點頭。

蘇問暖見着悠寧到了,自然也止了哭哭啼啼,朝着這邊走過來,臉上還帶着哭泣過後的紅暈。

“小娘還是要注意身體康健。”

“多謝郡主挂懷。”

雖說蘇問暖,現在是一家裏的跋扈寵妾,但是好歹也是左相的親孫女,也是蘇家教養出來的名門閨秀,該講的規矩,都還是很懂得。

“如今天色已晚,折騰到現在,遲公子和壽公子不如在金府裏住下,臣婦打發人,去兩位家裏通報一聲,再去叫廚房做些宵夜給兩位公子送到房裏去,明日身子松了,再回府也不遲。”

壽訪安自然心裏挂懷金知若,在金府裏住上一晚,多少也能有個照應,便沒有推辭。

只不過遲元,并不是自小在京城長大,多多少少,還有些不好意思在金府裏過夜。

“多謝蘇夫人美意,遲元沒幫上什麽忙,家兄還在府裏等着,還是離開為好。”

蘇問暖自然不會多留。

一直在悠寧身邊的金知容,攥了攥她的手,悠寧神色動了動,明白了她的意思。

“遲公子還是在金府留宿一晚吧,今日一事,遲公子也算三小姐的半個救命恩人,若是今晚就這麽走了,外人不知要怎麽說我們金府沒有規矩,不懂事。”

悠寧開口,遲元自然不會拒絕。

金知容心裏松下一口氣,但還是覺得有個繩結懸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憋悶的慌。

廳裏的人散了。

金知容和悠寧走到外面。

“剛才,多謝妹妹了。”

“姐姐不必客氣,妹妹也想姐姐能風風光光嫁個好人家。”

金知容對着她感激一笑,也不知眼神中是幾分真,幾分假。

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裴子玄病了以後,悠寧跟他呆在一起,偶爾也會覺得身體上很是乏累,她琢磨了許久原因,但是都沒琢磨通,後來就以自己本來身子就不好,事情多了就會累這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好不容易回到房裏,停了下來。

冬月伺候悠寧換了身幹淨舒适的寝衣,順便又把地龍燒得更熱了。

得了空,悠寧就在回憶,省親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這次省親,實實在在比以往多了很多波折,從歸來的路上就不是很順,之後每天都有新的麻煩事發生。

想着想着,莫名其妙的,腦子裏就剩下了一個人影子。

裴子玄。

鬼使神差,悠寧把冬月喚了過來。

“冬月,過來坐。”

“是,主子。”

悠寧眸色閃了閃,問向一邊的冬月。

“你覺得太子爺哪個表情最好看?”

“什麽?”

聽到悠寧這樣的話,本來臉上還帶着笑意的冬月,唰得一下變了臉色。

“太,太子爺?”

冬月一直都是個膽子小的,她是真情實感對裴子玄十分恐懼。

悠寧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

“你當他真是鬼啊,吓成這個樣子,快說。”

冬月面露難色,皺着眉想了一會。

“許,許是冷着臉的時候?”

悠寧眸中有些不解。

“你怎愛看人冷着臉色?冷着臉色怎會好看?”

她的尾音輕輕地上挑,作反問的語氣。

“主子,冬月,沒,沒見過太子爺其他表情啊……”

冬月的眼神無比赤誠。

這一句話,倒是讓悠寧愣着了,确實,冬月好像真的沒有見過,太子爺對人一直都是冷着臉色的。

可是,為什麽她腦海裏會有關于他的那麽多的表情。

或者是調笑,或者是生氣,或者是氣定神閑。

再或者,是那近在咫尺的一瞬間。

悠寧的兩個手指輕按住了自己的嘴唇。

然後下一刻,她猛得吸了一口氣,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目光像鹿兒一樣有些驚慌失措。

她,她怎麽能想那檔子事……

金府另一邊。

蘇問暖房內。

她剛從金知若的房間裏回來,身上還帶着倦,整個人靠在美人榻上,閉上一雙眸,心裏卻依舊止不住地盤算着。

壽訪安後來給金知若施針的時候,說毒許是外來的,不僅是從當時的事發狀況,還是針的變化,都不應該是她吃得那桌飯菜裏面的問題。

蘇問暖翻了翻身。

那便還真是奇怪了,這幾日金知若生病,所有廚房裏送來的東西都是仔細得不能再仔細,肯定不會是在府裏吃出問題的。

這今天出了府,就上了馬車,下了馬車,就在游家的莊園。

不是那桌子飯菜,那定然就是金知若吃了什麽其他別人給的東西。

依着金知若的性子,就算看到其他人有什麽珍奇玩應,只可能是回家來央着她要,絕對不可能當着別人的面,表露出來她自己沒吃過,所以究竟是誰,給她的東西,她會吃呢?

蘇問暖一遍一遍地想着,蛾眉也皺了起來。

突然,她睜開了眼睛。

倒是真有可能有這麽一個人。

裴子玄。

蘇問暖的雙眸中染了一分狠厲,若真是他裴子玄,那她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切,就等着金知若醒了,然後再問問清楚。

金府。

客房。

遲元和壽訪安分別在兩間房裏。

蘇問暖打發去他們府裏報信的人,都回來了。然後分別又帶回來他們兩個人的貼身小厮。

所以,現在,每間客房裏都是有着兩個人,內室裏是兩位公子,外室,兩個小厮在站崗守衛。

壽訪安心裏倒是沒什麽變化,反倒是在金府裏,他心裏更舒坦些。不知道為什麽,從小時候開始,幾乎京城裏的所有貴公子都把能和悠寧郡主說上話當成榮耀。

雖然壽訪安也覺得悠寧真的是仙人之貌,但他還是喜歡金知若,或許是覺得仙女不能冒犯吧,從小時候,他就總是看到金知若那副不忿的樣子,便覺得很可愛,她想要什麽,壽訪安都想給她。雖然金知若一直都不把他看在眼裏,他卻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今日,能用自己的醫術救了心上之人,他真的覺得很開心。

見着蘇夫人把他請為尊客的樣子,壽訪安心裏起了些找父親來提親的念頭,如此想着,便真的有了打算。

另一間房內。

遲元躺在榻上,卻很難安枕。

他是在鄉裏長大的,小時候也偶爾進過京,進京的時候,看到那些左佩刀,右備容臭的富家子弟,難免會有些心生自卑與畏懼,所以,就算他現在随着兄長進了京,且兄長官至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也依舊難以洗脫心裏的那份自卑感。

即便現在他得了狀元,那些根植在幼童時期的想法,雖然可以削弱,但很難完全抹去。

他的謙卑裏,沒有驕傲。

若說他這輩子能有驕傲,只可能是娶到悠寧妹妹,并護她一生安穩。

“遲元哥哥,睡了嗎?”

遲元猛得從榻上坐了起來,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金知容的聲音,的确和悠寧有幾分相似。

遲元穿戴整齊,走到外室。

迎金知容和雀兒進來。

“這麽晚了,金大小姐有什麽事嗎?”

金知容低下頭淺笑了下,她自知她這個角度,最像悠寧幾分。

“遲元哥哥,既然叫郡主悠寧妹妹,私下裏也還是以妹妹相稱知容為好。”

她故意強調了郡主。

金知容說的沒有錯,若是按照尊卑來講,他叫郡主妹妹,便不能叫金知容小姐,畢竟,金知容沒有悠寧身份尊貴。

平日裏叫大小姐是拘着禮數,可女子都把這放在臺面上來講了,又強調了私下裏,他便只能叫她為知容妹妹。

“好,知容妹妹。”

她莞爾,擺擺手,身旁的雀兒端上一壺茶,放在桌上後,她又去香爐裏填了兩塊香。

“知容多謝遲元哥哥今日出手相助,若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小姐,哦不,知容妹妹過譽了。”

金知容淺淺的一笑。

“這是府裏上好的茶,是知容剛才親手泡的,也表達一下心裏對遲元哥哥的感謝,還有剛雀兒添的香,也是府上大抵都用的安神香。已經晚了,我這便回去了,哥哥淺飲些便好,晚上也不宜用過多。”

她小拘了一禮,邁着步子走了出去。

遲元清俊的眉眼有些疑惑,端起茶淺飲了口,味道卻是不錯。

回到房裏的金知容臉上帶着些笑意。

除去這天、地,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茶裏放了些什麽。

今晚,遲元定無法安枕。

她勾起的笑帶着些許歹意。

那藥倒不是什麽傷身體的,是合·歡的一種,卻藥力十分淡,只是能讓使用者在夢裏,與想合·歡的人,縱·情一·晚。

而金知容又是怎麽保證遲元會夢到她的呢,便是那香,那香根本不是什麽安神香,是她一直慣用的閨中香,是她金知容身上的味道。

二者相配。

她唇角的弧度勾得更彎了些。

亓院。

裴子玄房內。

至今都沒有消停。

他回來的時候正好被四老爺抓了個正着,四老爺伸手搭上裴子玄的脈以後,對着他的腦袋就來了一下。

之後便罵到了現在,中間還使喚裴子玄親手泡了杯茶給他。

潤了潤喉嚨以後,罵得更起勁了。

“時典呢?把時典給老夫叫出來!”

裴子玄對着風擺了擺手。

時典走了進來。

“閣主。”

“叫什麽閣主,老夫叫你來的,今天,這小兔崽子,到底為什麽用內力,你給我說清楚。”

“四老爺,您已經叫時典進來四次了,這是第五次,回答同樣一個問題。”

裴子玄鼻尖不露痕跡地哼了聲。

然後兩根手指往外擺了擺,時典踩着風走了,不知道跳上了哪棵歪脖子樹。

“死老爺子,閉嘴吧。”

裴子玄神色恹得驚人。

四老爺手裏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戳了幾下,之後也坐了下來。

“你跟你娘,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我上輩子真是造了孽,這輩子遇上你們兩個。”

裴子玄睜開一雙桃花眼,眸中似乎帶着痛苦。

“死老頭,你說,我母後,到底是怎麽死的?”

四老爺少見地沒那麽暴躁了。

“不管我那徒弟是怎麽死的,她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說她為什麽不讓我殺了那皇帝老兒,為什麽不讓我殺了那害了她的所有人,只要她想要誰死,給我拖個夢,我絕對不會讓那人繼續活一炷香。”

裴子玄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有用本宮的稱呼,薄涼的嗓音讓人心疼。

四老爺狠狠地擰了下眉,裴子玄是他帶大的,他怎麽會不心疼他。

“屠·戮并不能解決問題,你母親,是一個醫者,而你的仇家,又關系着整個裴國的蒼生,醫者,最不願見到的,就是傷亡。”

裴子玄閉上了眼睛。

在月光下,他的皮膚很白,安靜地像一尊雕像。

“對了,你這一輩子老光棍,就沒人對你說過以身相許?”

裴子玄說這句話的時候,腦海裏閃過一個嬌軟的身影。

四老爺對裴子玄這種突然間的轉換話題,早就習慣了。

“如果不是有你和你娘這兩個殺千刀的,老夫一百個媳婦都娶進來了。”

“呦,那你可得悠着點。”

四老爺沒繼續理他,轉身走了。

裴子玄一個人靠在太師椅上,周圍的空氣像水一樣流動着。

好像有些安靜。

卻實際上,又在喧嚣地嚎叫着。

“時岳。”

裴子玄借着些許內力,對着時岳傳了聲音。

“閣主。”

時岳幾息間便走了進來。

“郡主明天可有安排。”

“回閣主的話,時岳晨時問過郡主,郡主說明日在府上歇息,沒有事情。”

裴子玄嗯了一聲。

“好,那你明日和時典一起回忌古閣,和閻若對接,做好赤衛年末的篩選,以及一些防衛的修繕,一天時間,處理好,明日繼續回來跟着郡主。”

“是。”

按照以往的規矩,該是裴子玄和亓骨親自坐鎮。

只不過他今年不想去,索性也就不去了。

時岳走出門,朝着樹上的時典看了一眼。

時典朝着他點了下頭,表示清楚。

然後,時岳朝着金府的方向,踩進夜色,沒了蹤影。

第二日。

金府。

悠寧今日确實沒有接任何請帖,可是她對時岳有了隐瞞,今日雖然沒有任何游玩和宴會,但她也不僅僅是在房裏休息,她要去游家玉莊,把那塊扳指處理好。

她沒告訴時岳,是怕時岳不肯幫忙隐瞞,若是她把什麽事情都和裴子玄說了,她的驚喜,就沒有任何驚喜感了。

以身相許确實是她唐突了,但是能對他好一點,便還是要好的。

晨起的早膳,因為有貴客,所以擺在了會客堂,除了金知若以外的所有人都到了。

遲元臉色看起來有些怪,悠寧本想向他問句晨好,卻瞧着他目光閃躲,便不了了之了。

壽訪安臨走的時候給蘇問暖寫了幾服藥方,蘇問暖寒暄着接下了。

在房間裏歇了一會,悠寧帶着冬月上了去游家玉莊的馬車,她手裏捏着一塊圖紙,臉上帶着笑意,裴子玄一定會喜歡。

游家。

游凝詩房裏。

“大小姐,我聽玉莊的人說,今日,郡主要過去選玉。”

游凝詩的婢女玉萍一臉谄媚的樣子。

本在輪椅上坐着的游凝詩眸色一亮。

“消息可準确?”

“千真萬确。”

游凝詩臉上勾起了一抹歹毒的笑意。

“去,把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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