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嘩啦——嘩啦——”

豆大的雨珠被狂亂的風吹打在窗玻璃上, 劈裏啪啦作響。

許宸的身形頓在房門口不動。走廊外的燈光從門縫漏進來，給許宸的背部映出一片暖融。雨水從他的肩頭落下, 在地上滴出一片水漬。

韓依依翻身下床，赤着腳急跑了幾步, 又在離許宸兩三米的位置停了下來, 語調裏還帶着些難以置信：“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外面這麽大的雨，你淋着回來的？小季呢？”

韓依依懵懵地微仰頭, 望着許宸，總懷疑會不會是自己的一個夢。

許宸盯着一身吊帶睡裙的韓依依, 披散着長發，驚訝地睜着眼睛，像叢林裏受驚的小鹿，光着的腳趾踩在地毯上, 瑩白瑩白的。

一股難以言狀的躁動從許宸心裏爬起來, 酥酥麻麻的。

他今晚錄制到快淩晨，回到酒店已經躺下了，看到手機消息界面還是停留在幾天前的那條上，疲憊的許宸的心頭頓時湧上沉郁的憋悶, 無處發洩。

在床上來回翻了幾次，許宸再也按捺不住，一躍而起, 通知小季訂了淩晨的航班回漓城。到了漓城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打的回家，就是跑得再快, 也從院子到門口被暴雨澆了一身濕。

許宸緊緊盯住韓依依：“你看到了嗎？”

韓依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許宸問的是什麽事，撇開視線：“這幾天我都在畫室，沒有看到。”

許宸逼近一步，籠罩在韓依依身上的目光有壓迫的味道：“我都還沒說看到的是什麽，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韓依依一時啞口，略微慌亂地看了許宸一眼，只覺得昏暗的室內光線下，還能感到他灼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熾燙着她的肌膚。

房間裏一片安靜，只聽得到窗外激烈的雨聲，打亂了韓依依的心跳，一個勁兒想從這個令人局促的氛圍裏逃離。

她錯開一步，轉身去衣帽間：“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我幫你拿衣服......”

眼見着韓依依要跑，許宸眉心一緊，長腿一邁，大步跨到韓依依身側，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用力地扯住了她的腳步，眸光銳利：“你是不是心裏暗自開心，終于可以離婚了？”

手腕被許宸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一圈生疼的。

韓依依掙了幾下，沒有掙開，手腕上的壓制力立即加重了幾分，瞬間激起在內心裏憋了好幾天的怒火。

韓依依飛快地轉過身去，狠狠掐了一下許宸攥着自己的手，賭氣道：“是啊，我開心死了，馬上就可以離婚了，你可以淨身出戶了，我可以獨占家産了，我簡直開心得要死了！”

許宸眸光猛地一沉，緊緊盯着韓依依垂下來，振顫不已的眼睫毛：“既然這麽開心，為什麽不敢看我？你是做賊心虛？還是在口是心非？！”

韓依依依舊不肯擡頭，視線落在兩人你攥我，我掐你的手腕上，因兩相角力而輕抖的手指都在流瀉着隐隐的憋屈。

“嘀嗒——嘀嗒——”

一滴水珠滴落在許宸緊繃的手背上。

許宸以為是自己的頭發梢上的雨珠滴了下來，正想移開頭，松開對韓依依手腕的鉗制，又一滴水珠砸在了手背上。

水珠緩緩從許宸的手上滑落，拉出一道淺淺的水痕。

溫熱的。

被暴雨澆過的皮膚冰涼。這一滴水珠就像是一簇跌落在雪上的小火苗，卻燃出滾燙的熱意，迅速從許宸的手背席卷至心口。

韓依依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淚珠被濃密的眼睫毛扇開，讓視線恢複清明，輕輕地深吸一口氣，這幾天竭力去壓制的煩躁跟火山噴發一樣，勃然而出：“許宸，你憑什麽跑來質問我？！本小姐就是開心，你管得着嗎？也礙不着你的美事吧！是了，我們許大PD肯定是沒空管我們小百姓的喜怒哀樂了，前途無量的練習生都夠你盡心盡力地指導了，哪裏懂得......”

話還沒說完，低垂的臉就被許宸微涼的手捧起，薄削的唇重重地壓了下來，寬厚的肩背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走廊外的光亮。

韓依依眼前一暗，強勢的男性氣息劈頭蓋臉的席卷而來，一下子把她所有的意識都掠奪走了。

視野是黑暗的，鼻息是凝滞的，耳朵是關閉的，就連唇瓣上的觸感也是不真實的。

感覺到懷裏的人兒好像點到了靜止鍵，沒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一點兒反應，許宸松開了韓依依的唇，直起了身子，但攥着韓依依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許宸微啞着嗓子，聲音好像要融入到窗外的暴風雨裏：“你不是在開心，你是在生氣。”

韓依依仰頭看着許宸的輪廓，只有一雙眼睛裏的光芒亮得吓人，狠狠地推了許宸胸膛一下：“我的息怒，關你什麽事！”

許宸冷不防被韓依依推得後退了一小步，下一秒又逼前一步，腳尖貼着韓依依的腳尖，下巴尖從韓依依的鼻尖上輕擦而過：“你是我太太，怎麽不關我的事？”

韓依依側開了臉，望着腳下兩人緊挨在一起的影子，憤憤道：“你跟那個女孩鬧得全網皆知的時候，你怎麽沒有想到我是你太太？即便我們之間的婚姻狀态沒有被公開，但我不要臉面的嗎？還是你想被我外公打斷腿？”

倉促之下甩出來回敬許宸的話，其實并沒有經過韓依依的腦子。她兩耳充斥着狂亂的心跳聲，只想靠這種撂話來驅散剛才剎那間的心悸。她潛意識就想抹去剛才那段記憶，至少在她想清楚怎麽面對許宸之前，當剛才那一吻沒有發生。

可許宸根本不給她機會。

他擡手貼在她的側頸部上，大拇指無意識地在她的唇角摩挲着，仿佛帶着絲絲電流，引得韓依依心尖兒跟着顫抖。

許宸眸光如潭水般幽深，語調平緩又有股堅定的力量：“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麽，還執意跟我裝傻。你說我不顧及你的臉面，你可以在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就立即打電話來質問我。你有這個權力，而不是自己窩在家裏生悶氣，單方面跟我冷戰。”

韓依依忽略心底滑過的酸澀，揚起一抹冷笑，擡手拂開許宸的手掌：“你想太多了......”

許宸被拂開的手，改落在韓依依的唇上，眼底透露的都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噓，先別急着否認，先聽我說。”

許宸的指尖抵在韓依依的唇上，原本微涼的手指變得溫熱起來。不知道是許宸身子暖了，還是韓依依的唇燙的。

許宸微垂着眼睑，看着韓依依不服輸的目光，心裏輕笑一聲，有笑韓依依倔強，又有笑自己如今才知道“栽”字怎麽寫。

這個時候計較誰先輸又有什麽意義呢。在韓依依面前，只要在自己動心的那一刻，許宸就心甘情願地将自己柔軟的那一面遞到韓依依面前，任憑她處置。

只要她，屬于他。

許宸：“我說了，你有質問我的權力，你有生氣的權力，你有不準我上床的權力。”

韓依依愣愣地看着許宸，覺得他眼睛裏有漩渦，在拖着她跟着漩渦旋轉，沉淪。

“只要是身為太太的權力，別人有的，你也有。如果你還有什麽別的要求，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許宸的語調不急不緩，像在蠱惑，又像在引誘，“我現在以你先生的身份，向我太太坦白，我和洛娉婷之間什麽都沒有。錄制節目期間，我一舉一動都在攝影機鏡頭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向節目組借調錄像資料過來。錄制節目期外，小季始終不離我左右，你可以随時打電話給小季查我的崗。”

許宸從褲袋裏掏出手機來，甩了甩手機屏幕上的水痕，塞到韓依依虛握的掌心：“當然，如果你親自打電話給我查崗，我會更加樂意。我的手機可以加錄你的指紋，我的所有通訊你都可以查看。”

韓依依握着手機，腦子裏打成了一團結：“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還沒懂嗎？我在向你自證忠誠。”許宸嘴角噙着溫柔的笑意，耳朵尖湧起莫名其妙的燥熱，“唔，或者我用更直接的話來說，我不想跟你玩你猜我我猜你的游戲了......我在鄭重地向你示/愛。”

韓依依睜着濕漉漉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許宸的眼睛，舌尖都不利索了：“我......你那個......你不是被洛娉婷的才華傾倒，對她一見鐘情嗎？小說裏.......啊不對......”

意識到自己差點暴露，韓依依及時噤聲。

許宸目光微凝：“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對洛娉婷一見鐘情？”

韓依依張了張嘴，又咽下，随便找了一個理由：“網上不是有知情人說得有聲有色的嗎？”

許宸深深地看了韓依依一眼，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表達韓依依對自己不信任的不滿：“你寧願去信網上莫須有的知情人，也不願打個電話來質問我？我很冤啊......”

許宸悠長的尾音蕩了蕩，俯下身子去與韓依依平視，逼得她一步一步倒退，直到韓依依的背脊抵在梳妝臺邊，退無可退。

韓依依側身要逃開此時暧/昧/的氛圍，誰知許宸早對韓依依逃跑的念頭有警覺，手臂撐在梳妝臺上，攔住了韓依依的去路。

韓依依勉強扭過身子，又往另一側去。

許宸空的一只手再次搶先撐向歐式臺面，将韓依依攏在兩臂之間，低頭去看她：“你跑什麽？”

韓依依覺得側對着許宸的那半邊臉，在他的灼灼目光下快要燒起來了。

她嘀咕了一句：“我沒跑。”

許宸對韓依依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不置可否，追問他最關心的事：“抱歉，我沒有跟女孩子表露心意過，所以我不太清楚正常表白應該有的流程和反應。我只能直接問你了......”

兩人之間的氣息仿佛都凝滞住了。

在一片長久的沉默後，韓依依才飛快地擡頭看了許宸一眼：“你要問我什麽？”

許宸：“......”

認為韓依依在裝傻充愣，許宸只能無奈失笑，兩手扣住韓依依的細腰往上一提。韓依依兩腳騰空，差點叫出來，随即整個人被安放在梳妝臺上。

許宸直起身子，一手依舊扣住韓依依的腰，不讓她跳下來，騰出另一只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後頸：“這樣說話比較不會這麽累。”

韓依依：“......”

這個狗男人是在嫌我矮嗎？！

韓依依沒好氣道：“放我下去，你趕緊去洗澡！”

狗男人許宸輕笑出聲，疑問句卻用肯定句的口吻：“你在關心我？”

韓依依：“并沒有，我只是擔心你身上的雨水弄髒了我的地毯，這可是我前兩天剛訂購的。”

許宸戳穿韓依依那轉移話題的小伎倆：“專心一點兒。我問你的事，你到底答不答應？”

剛才許宸的話一股腦塞進耳朵了，韓依依覺得腦子都飄在雲裏霧裏一樣，誠懇請教：“哪件事？”

許宸認真地看着韓依依，不想錯漏她臉上的絲毫表情和氣息浮動：“示/愛啊......”

韓依依一直萦繞在胸口的躁意之火，立即飛竄而起，迅速爬上脖子根。在許宸氣息的包圍下，韓依依居然還有間隙慶幸卧室沒開燈，看不見她羞紅的臉頰。

韓依依：“你先放手，我就告訴你。”

許宸依言放開了扣在韓依依腰間的手掌，徐徐插回自己的褲兜裏，好整以暇，耐心等待。

“我的答案是......”韓依依眼疾腳快，迅速從梳妝臺上跳下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蹿到床上，一把将被子裹住自己，“申請收到，有待考察。”

許宸想要抓住韓依依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掌心只殘留着絲滑的睡裙滑過的觸感。

許宸見韓依依如臨大敵，防得他死死的模樣，又氣又好笑，想去抓她又顧忌自己身上的雨水，回身就打了一個大噴嚏。

韓依依還是從一大團被子裏，悄悄地探出了腦袋：“要洗澡快點去洗，我很困了，想睡了。”

許宸無聲地笑着，輕輕搖了搖頭，去了浴室。

韓依依拽了拽被子，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了床面一半的空位。

對于許宸冒着暴雨連夜趕回來，就因為自己幾天來從來沒有過問過他半句，尤其在聽了許宸直白到無法再直白的言語後，韓依依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許宸為什麽沒有按照原小說裏的劇情線，對洛娉婷一見鐘情？

她能相信許宸嗎？

韓依依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停慫恿着她，催促她應下許宸，可剛想開口，又有另一個聲音在督促她保持冷靜。她的理智在兩種聲音中，好似拉鋸戰一般，你來我往，猶豫不決。

其實，韓依依隐隐覺得，這一個問題她可能早在那天機場時就有了答案。

韓依依聽着浴室裏稀裏嘩啦的水聲，忽然覺得窗外的暴雨聲沒有像之前一樣，那麽令人煩躁了。

......

浴室裏的許宸擰開了花灑，熱水從頭澆下，一身涼意一掃而空。騰起的水蒸氣蒙在許宸的眼前，可他還是能看見另外一張小白兔一樣的臉。

“申請收到，有待考察。”

這個是願意給他機會的意思？

許宸斂眉思索了很久，才快速地沖完了澡。

他得好好百度一下，追求女孩子要用哪些方法成功率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