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見秦語心毫無目的地一直往前走，小黃突然在秦語心胸口說道：“我要跳舞。”

他說的是那些大爺大媽跳的廣場舞，音樂節奏輕快，動作幅度小，特別适合中老年人活動筋骨。

“廣場舞有什麽好跳的。”

“扭來扭去很有趣。我說跳就跳，服從命令。”

自從去過酒吧之後，小黃迷上了跳舞，經常在家裏蹦來跳去，像個玩游戲的大孩子。

不得不說，小黃板着一張黃金臉，面無表情跳舞的模樣簡直不能更可愛，秦語心特別喜歡看。

可現在是在外面，小黃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下變成人形，秦語心又不願讓他附身，只能指着身旁的綠化帶商量道：“要不這樣，你變小一點躲到裏面去跳，我在外面給你放哨？”

“哼，跳舞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不躲。”小黃拒絕地很幹脆，“那就在你身上跳。”

“不要。”秦語心一把将小黃從胸口拽了出來，捧在手心裏，在她胸口跳舞？簡直要命。

在秦語心的游說下，小黃終于放棄了跳舞的念頭，秦語心松了一口氣，在廣場邊緣找了處僻靜的臺階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零食，兩手一點都不老實，撕扯着綠化帶裏伸出來的樹葉草葉。

小黃變成大拇指大小的小人兒，躺在秦語心露出的鎖骨上看廣場舞。

無意中一擡眼，秦語心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大踏步走來，所到之處人人側目，露出厭惡的表情，不用說，這人肯定很不讨人喜歡。

從這人的步伐看來，這人心情一定很不好，即便隔着一段距離，秦語心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

秦語心不認識這人，遠遠看着，身形有點像佳星影視文化公司總裁趙澤，記得趙澤被人偷拍的身影便是這樣的，走路如同踏風而來，風風火火，步伐飛快。

不過，趙澤有潔癖，愛幹淨，有品位，最讨厭髒的，醜的，亂的等一切不美好的東西。

但這人身上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橙色衣服，帶着黃色安全帽，很像建築工人，臉上身上都很髒，橫七豎八遍布各色灰塵，根本看不清長相。

鞋上全是泥，整個人好像剛從紅色的泥地裏撈出來，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塊塊泥腳印，難怪會被人厭惡了。幸好，他很有自知之明，沒有走幹淨的路面，專門走鵝卵石路旁邊的排水溝。

“哇，這人好髒啊，不會被髒獸附身了吧？”秦語心跟小黃開玩笑，故意驚嘆道。

“我們星球沒有髒獸。”小黃抽抽小小的鼻子，閉上了小小的眼睛，幹脆縮到秦語心衣服裏去了，他愛幹淨，看不得這麽髒的人。

這人走到秦語心旁邊的臺階前，将安全帽解下來丢在地上，又煩躁地扯掉外套，只露出裏面被汗水洇濕的背心，裸露的臂膀堅實有力，臂肌發達。

他臉上一道道污漬，嘴唇上還沾着黑色的灰塵，雖然看不清模樣，但從外表看來，這人一定是名建築工人——辛苦的體力勞動者。

他左眼微微眯着，沒有完全睜開，眼皮上隐隐能看到一道淺淡的傷痕，應該是許久以前的舊傷。

這人斜眼瞥了下秦語心，微微蹙眉，濃密的眉毛上還刮着一點泥灰，随後釋然，一屁股坐在離秦語心不遠的臺階上。

這裏是廣場最清淨的地方，除了秦語心沒有別人。

秦語心對他友好一笑，摸出一袋泡椒鳳爪丢過去，“嘗嘗，酸辣爽口，皮厚肉香，不但能開胃，還能改善心情。”

此時的秦語心戴着墨鏡，衣領豎起，只露出嘴巴鼻子和眼睛，但臉上醜陋的燙傷并不能完全遮擋。

因為這個原因，沒人肯靠近她，即便有人過來了看到她的醜臉後也會擡腳走人，但這個建築工人卻沒有在發現她的醜臉後擡屁股走人，秦語心很感激，不自覺地套近乎。

男人扭頭看她，左眼習慣性地眯着，竟然給人一種很冷酷很有範的感覺，好像一個倨傲的王者。

他一把撈過泡椒鳳爪，撕開袋子，塞嘴裏一個鳳爪，然後咯嘣咯嘣啃起來，聲音很響很脆，連骨頭都嚼碎了，那力道頗有點割金碎玉的架勢。

因為吃的太急，鳳爪太辣，他眼睛裏被嗆出了淚花，嘴唇變得火紅，反而為他增添了另一種性感迷人的味道。

“怎麽樣？心情好點沒？”秦語心側頭看他，好心問道。

男人匆匆咽下後，又塞嘴裏一個，邊“嘎嘣嘎嘣”咀嚼，邊點點頭，“痛快，還有沒？”

聲音低沉，富有磁性，略顯沙啞中透着深沉，性感，好聽，比起建築工人，他的聲音更像一個音樂家。

秦語心向他所坐的方向挪了挪，拉近了距離，然後丢給他一袋絕味鴨脖，“還有這個，吃起來也很過瘾，嘗嘗。”

“嗯，夠味兒。”男人一點都沒客氣，撕開袋子就啃，額頭冒出了汗珠，嘴唇更紅了，不過，他整個人明朗了很多，不再如剛才般陰沉惱隐怒。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辣，立馬将所有煩惱一掃而光。”秦語心很久沒跟人這麽輕松地閑聊了，格外熱情。

“好主意。”男人聲音很低，略帶沙啞。

其實，秦語心平時很少吃辣，身為演員，她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嗓子。不過這段日子沒什麽戲演，她也就放縱了，甚至還因此喜歡上吃辣。

小黃見秦語心跟一個陌生男人聊得如此投契，瞬間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小小聲道：“喂，我也要吃。”

秦語心将下巴抵在胸前，小聲問：“很辣，你确定敢吃？”

過了好一會兒，小黃才小小聲道：“不是不敢，是現在不能，給我聞聞味道。”

小黃對地球上的一切都很好奇，對美食同樣如此，可惜，他只能看不能吃。

據他自己說，等他傷勢好了，能量充足了，變成真正的地球人後，他就可以吃地球上所有的美食了。

“哎，你是幹什麽的？”秦語心覺得兩個人坐一起啃鴨脖怪無聊的，邊啃邊問道。

“搬磚工。”男人回答得很簡潔。

看這人的穿着打扮和身上的塵土，秦語心已經猜了個差不多，“聽說搬磚工雖然辛苦，但是掙錢挺多，是不是真的？”

男人擡頭想了想，這才點點頭，“嗯。”

“你剛才因為什麽事心情不好？”秦語心随口問道。

“……”搬磚工吭哧吭哧嚼鴨脖，沒搭理她。

“我剛才心情也不好，說好的角色被信任的人搶走了，我雖然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秦語心很輕松地對着這個陌生男人訴說自己的心情，反正誰都不認識誰，說一下無所謂。有些事悶在心裏會很不舒服，一旦發洩出來也就翻篇不再想了。

男人突然瞥向秦語心，眼底似乎帶着某種審視，輕輕抿了抿嘴唇，沒有出聲。

“你說，一個毫無表演功底的美女去演醜陋的角色，她怎麽可能一下子演好？公司寧願給一個新人機會也不給我，難道就因為我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嗎？我出道便演醜角，到現在不知道演了多少了，特別有經驗，演技也不差……”

秦語心的聲音和表情都很輕松，她并不是在抱怨，只是閑來無聊，跟陌生人說道說道。

“你是演員？”搬磚工有些吃驚，目光在秦語心遮擋的臉上緩緩劃過，最後停留在她眼睛上，神情若有所思。

秦語心好像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笑意。

“功夫不負有心人，只要你一直努力，肯定會有更好的機會。”搬磚工的聲音真的很動聽，從火紅的唇中飄入秦語心的耳朵，好像在聽低音炮似的。

秦語心點頭，“那當然，我一定不會氣餒的。”

兩人一直坐到夜幕降臨，跳舞的大爺大媽們都回家才各自離開。

第二天傍晚，秦語心來廣場時，全身污漬的搬磚工早到了，看樣子好像在等她。

他臉上還是髒兮兮的，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秦語心去買了兩個漢堡，送給搬磚工一個，兩人一起坐在臺階上啃漢堡，張着大嘴吃得哼哧哼哧，毫無形象。

接下來的幾天，搬磚工每天都會出現，有時還會買一堆好吃的，坐在廣場的臺階上等秦語心出現。

秦語心沒工作的時候便會去，兩人坐在昏黃的路燈下撸串喝酒劃拳聊天，誰輸了誰唱歌。

如果說秦語心是公雞嗓，那麽搬磚工就是公鴨嗓，兩人合在一起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殺人。

周圍的人聽到兩人的鬼哭狼嚎後紛紛繞遠路，誰都不敢從這裏經過，連小飛蟲都不敢過來，這方小天地俨然成了他倆的私人地盤。

“沒那麽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尤其是在看過了那麽多的背叛……”

秦語心輕輕哼唱，自得其樂，雖然完全不在調上，但她毫不在意。偶爾人來瘋的時候，特別幼稚，但這種幼稚卻很能讓她放松心情。

搬磚工無語，嫌棄道：“你真的應該好好去練練歌，不要污染我的耳朵。”

秦語心手一揮，無所謂道：“管我呢，你也唱。”

搬磚工不唱，手裏拎着啤酒，淡淡聽着秦語心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