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舒望

“舒望,今日怎不見你用晚飯?”江辛夷見屋中光線已暗,便自覺點亮了蠟燭。

舒望回到家後,囑咐小岑不要打擾,将自己關在屋中馬不停蹄的趕制景陽要的木刻,連天色已暗都未曾察覺,此刻江辛夷出聲提醒,才擡頭看了看屋外。“姐姐。”

江辛夷眼神掠過木桌上已經雕好的兩個木刻,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要趕制新的了?”

舒望微笑着望向她,燭光映照下,女子姣好的側臉更顯生動,這等麗色舒望從未在別處見過,眼裏不由升起幾分複雜的神色。女子姓江,舒望卻承舒姓,他叫她“姐姐”,只因江辛夷大他兩歲,二人并非姐弟。

“今日遇到一貴客,買走了全部的木刻,又額外定了十個。”舒望如實答道。

江辛夷神色驚喜,一笑就帶出嘴角兩處淺淺的梨渦,舒望只覺這笑容實在醉人,天地無聲無息,卻仿佛有花在緩緩綻放。

舒望趕緊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姐姐早些休息吧!”

見舒望已經出言趕她了,江辛夷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趟是想問問他身上的傷的,“昨天還勸你在家休養兩天,今兒一早就又出去賣木刻了,傷口可有再出血?”

舒望心知那晚的事定是讓江辛夷擔心不已,于是開口安撫,“姐姐放心,只是小傷,已經無礙了。”

前幾日街上來了一夥潑皮收保護費,要價奇高,普通老百姓也只是靠賣點小東西維持生計,哪裏拿得出這麽多錢。那潑皮認錢不認理,不給錢就掀攤子打人,壞事做盡,街上有家二順包子,店主是個老實巴交的生意人,平時對誰都笑眯眯的,和氣得很。對人也大方,一次傍晚,小岑過去買包子,忘記帶錢,店主面上仍是和和氣氣,見馬上快收攤了,就将剩下的兩個包子都包給了小岑,一分錢都沒要。小岑回來說了以後,第二天舒望就拿着錢過去給店主賠禮,店主面上笑呵呵的,說是本就剩下的,小孩子吃了就吃了,不要錢。

就是這樣一個對誰都和氣的人,卻因着沒錢交保護費,被潑皮打斷了兩根肋骨,自此卧床不起,以後都怕是再起不來了。

那潑皮惹得民怨沸騰,平日給官府塞了錢,官府不管,老百姓們也都敢怒不敢言,舒望聽了朱二順的遭遇後,心裏血氣翻湧,再想到一家子的生計都靠他賣木刻得來,留着那潑皮,必定後患無窮,于是趁着城中未宵禁前,僞裝一番後偷偷潛入潑皮家裏一劍抹了潑皮的脖子。從潑皮家出來時卻是萬分不湊巧,遇上了巡夜的守衛。

普通守衛舒望倒也不懼,那日領隊的卻是個武藝高強之人,打鬥間左肩胛骨被那人一劍洞穿,傷口到現在,稍不注意就會往外滲血。

江辛夷也知道他有心安慰,嘆息一聲,“那好,晚飯熱在竈上了,你記得去吃。”

舒望極輕得點了點頭,“好。”

知他在雕木刻時,不喜人打擾,話一說完,江辛夷便退出屋外,舒望目送她離開,屋裏一燈如豆,微弱的燭光映出她窈窕端方的身影,這儀态卻非尋常人家可以修得。

舒望連夜制好了這批木刻,第二日小心得用包袱裝了,朝約定的臨沂客棧走去。

這一日,景陽醒得格外早,換上桃粉色的束身衣裙,差紫蘇挽了淩雲髻,簪一支雙蝶戲雲白玉釵,不同于昨日的英氣,這一身雖簡單,卻将她襯得嬌俏靈動。

待她梳洗畢,舒望已經在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景陽緩緩走到桌邊,裙擺似風過微動,步步生蓮。她在宮中向來不守這些規矩,自小習得的禮儀用在此刻,卻是在故意撩人心弦了。

“這麽快就做好了?”景陽坐在雕花椅上,慵懶得撐着下巴,眼裏嘴角都是笑意,笑容裏透着幾分不正經。

舒望将包袱解下來放于紅木桌上,十個小人同等高低,儀态神情各不相同,每個小人眉目之間的傲氣卻是如出一轍。景陽一眼掃過去,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這小人身上隐隐透露出些許蠻橫,心情變得郁卒,在眼前這個人心裏,自己就是一個欺男霸女的形象?

“你叫什麽名字?”這是景陽第二次問,确是第一次這麽有耐心得放下身段糾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她堂堂公主,富貴權勢在手,想要什麽都是人巴心巴肝得呈上來,只有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見面拿劍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脅她幫他逃命,第二次她花錢買他的木刻,卻從頭到尾沒拿正眼看過她一眼。

不說身份,光是論容貌,景陽就沒被人這麽忽視過。

舒望固執地低着頭不看她,擺明了不想回答。

好得很!景陽就不信治不了他。

“不說?那這銀子我便不給了。”只有紫蘇等熟悉景陽的人知道,公主這是動怒了。

舒望臉上泛起薄怒,他默不作聲地将木刻裝回包袱,熟練地栓上繩結,轉身的同時,景陽出聲輕斥:“站住!”他腳步不停,景陽不顧禮儀沖到門口攔下了他。

“你到底想怎樣?”舒望徹底怒了,揚起臉直視景陽,眼裏都是星星怒火。

景陽絲毫不畏懼他的怒氣,又上前一步貼靠他,舒望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你的東西不想要了嗎?”她的指尖多了一枚打了穗子的玉佩,景陽早前跟進宮演出的雜耍師傅學過一招順手牽羊,這枚玉佩便是景陽靠近舒望的時候,偷偷摸來的。

“還給我!”舒望眼底已經彙聚起一層薄霜,反手想要奪回來,景陽卻快一步将玉佩塞進了腰帶,微微挑眉,神色嬌媚,“來拿呀!”

舒望緊吸了口氣,握了握拳,複又松開,冷靜下來,問道:“你想要什麽?”

景陽又靠近一步,貼進他的耳垂輕輕吐氣,“今晚子時,還是在這裏,我告訴你啊!”。說完笑着朝舒望眨了眨眼,側身退開把路讓了出來。

舒望神色冷峻,自知現下拿回玉佩無望,冷冷瞥了景陽一眼,大步走了出去。景陽深深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想到他第二次見到自己時,十分懂分寸地沒有看她一眼,心下升起了一絲疑惑:這樣的人,只是出生于市井?

“公主。”紫蘇早被這位公主驚出了一身冷汗,這自小于宮中教習的禮儀,恐早被她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景陽只當是沒聽見,借着晨光打量手裏的玉佩,此玉佩碧綠通透,晨光映照下,內裏有綠色光華流轉,絕非凡品。

“這玉佩倒是像在哪裏見過。”良久,景陽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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