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古七七一連幾天都郁郁寡歡,她往常清冷不茍言笑, 瞧不出情緒, 但這幾日,人人都能感覺到她的低落。

她一直在想, 言書究竟在什麽地方。

她查閱了藏書閣的所有藏書, 又叫墨白查了他們禦劍閣的所有藏書, 甚至還托龍金查閱了魔修典籍。

可被天道排斥,永堕暗夜,根本沒有準确的地點,只知道他被困在世界的陰面。

世界這麽大,入口又像芥子空間那般渺小, 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能, 根本無法找到。

墨白說:“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能找到言書的下落。”

古七七怔了怔, 眼淚便落了下來。

言書沒了, 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被影響, 沒人記得他, 沒人想起他,沒人懷念他。

他孤零零的來,又孤零零的走。

連他最喜歡的十四,也把他忘了。

·

宗門大比預選賽很快開始了,古七七排在很後面,最先上場的是洛青衣和上清宗的小師妹蘇清清。

古七七本來覺得洛青衣十拿九穩, 便沒去看,卻萬萬沒想到,洛青衣居然被蘇青青一掌掀出場外,狼狽落敗。

場外噓聲一片,嘲諷謾罵不絕于耳。

一時間洛青衣成了全修真界的笑柄,都道果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何止是不佳,簡直是廢物。

自那天起,洛青衣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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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青衣書院大梁的,是成緋衣,少女夢筆狼毫,英姿飒爽,俨然代替洛青衣,成了青衣書院的代表人物。

古七七知道洛青衣豁達,可再豁達,也不可能對這種事無動于衷,于是她便上了青衣書院,想開導開導洛青衣,可到的時候,只見幾個小師弟在打掃他的房間。

青衣書院的小師弟告訴他,洛青衣出門游歷了。

這種時候出門游歷,定然心裏不好受,古七七彈了彈他的神識,他卻始終未回。

小師弟們忙忙碌碌,替他整理丢了一地的廢稿,又将一只只毛筆放回原位。

古七七的視線忽然落在一枚羅盤上。

那枚羅盤靜靜的挂在牆上,上面星光熠熠,不斷閃動,細細看來,竟有無數光斑。

古七七知道,這是洛青衣常用的追蹤羅盤,每一道光點都是一個坐标,他曾經為了寫墨白的報道,将他每一個行動點都記錄在了裏面,當時的羅盤也像這樣,滿滿都是光點。

可這一枚,明顯要密集多了,她甚至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密密麻麻,像漫天無邊無際的星子。

這些,究竟是什麽坐标?

小師弟見她望的出神,也跟着望過去,忽而一拍腦門,道:“定然是大師兄走的急,忘帶羅盤了,要不師姐你拿走,等聯系上他,便帶給他吧?”

古七七還沒細想,小師弟已将羅盤拆了下來,放在了她手上。

古七七只覺得這羅盤沉甸甸的,入手十分有分量。

索性便收進了靈戒。

出了青衣書院,想着洛青衣大抵過幾天會聯系她,也沒再繼續找,便回宗準備接下來的大比。

可沒想到一連七日,洛青衣都沒有聯系她,她問了成緋衣,成緋衣一聽就急的哭,說自己也不知道大師兄去哪了,正到處找呢。

古七七這才覺得大事不好。

往常洛青衣笑嘻嘻沒心沒肺,她就真當他對一切坎坷挫折坦然接受,就真當他甘于碌碌無為,寫些花邊新聞。

他說不在意,她就以為他不在意。

其實不是吧。

被排行末尾的蘇清清當着這麽多人的狠狠羞辱,饒是他,也不可能毫不介懷吧。

他該不會做出什麽傻事吧?

古七七放不下他,在輕易打敗對手,完成一場預選賽之後,她便出宗,想着去從前兩人常去的地方尋一尋。

卻忽然想起了那個羅盤。

到底是什麽坐标?

她拿出羅盤,仔細觀察,随後選擇了一個較近的,點燃一枚符篆,以最快的速度趕去。

随着那光标越來越近,她終于到了目的地。

竟是她月餘前來過的三月城,更為巧合的是,她發現光标定位的地點,竟是那間三月酒肆。

為什麽?

對了,當時洛青衣來找過她,給她帶來了魔界青年才俊的線索。

他這是習慣記錄自己落腳的地方?

那這密密麻麻的,他是去了多少地方?

古七七剛走進去,那位年輕的老板便走了過來,他拿着一瓶酒,擱在古七七面前,笑意盈盈的,正要說什麽,忽然瞧見了她的羅盤,神色一斂,認真的道:“三月城東城沒有。”

三月城東城沒有?

什麽沒有?

那人卻不肯多說,只将酒放在他面前,人便走了。

什麽情況?古七七一頭霧水。

她低頭看着閃動的光标,還有幾枚在附近,她便順道去問了,結果那些人各個不同,有攤販,有教書先生,但一瞧見羅盤,都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三月城沒有。

沒有什麽?

古七七茫然疑惑,三月城閃動的光點約有四枚,附近的曠野四周也有幾枚,她想了想,幹脆去了下一處。

在光标的指引下,她到了下一處。

當她看見熟悉的破落宅子,和一旁矮着的,搖搖晃晃的雜貨鋪牌匾,不由得更加疑惑。

年輕的老板依然坐在雜貨鋪前看羊皮卷。

古七七看了看光點,确認要找的人是他。

年輕的老板聽見動靜擡起頭來,看見她的羅盤,露出幾分難過的表情,說:“貧水鎮沒有啊。”

古七七忍不住道:“究竟是什麽沒有?”

老板卻又低下頭,繼續看起冊子來。

古七七更加郁悶,總覺得越來越複雜,她查看羅盤,再次往光點處尋去。

這次的落腳點,是散修聯盟。

她當時帶着言書也來過。

而光點指向的目标,是那位殺伐果斷的散修隊長。

也是同樣的冷漠,同樣的話。

貧瘠山脈沒有。

古七七站在大廳裏,一時難以理清。

她細細想來,光标記錄的不是她走過的地方,也不是她帶着言書走過的地方,因為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光标,是她帶着言書未曾涉及的。

所以,真的是洛青衣走過的地方?

這些人,是他在找什麽東西特意發展的暗哨?

古七七越想越不明白,忽而一頓。

她發現了共同點,這些人,全都看不見言書。

甚至,連洛青衣都看不見。

也許,這些光點,并不是洛青衣落腳的地方,而是所有看不見言書的人。

每一個光點,便是一個人,每一個人,都看不見言書。

這是為什麽?

是巧合?還是別的原因?

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光點,心裏開始浮現不好的預感。

指尖突然一熱,她垂眸一看,是傳音,來自魔宗境內。

龍金。

“七七,我剛翻遍了魔宗典籍,上面說永堕暗夜的人,是無法被找到的,因為你絕對不可能,在沙漠裏找到一枚特定的沙子。”

“與此同時,我還看到一件事,關于那位魔修大能,關于秘境指引。”

“言書體內的印刻交于了十四,事實上,只有接受了印刻的十四,因為替代言書接收了天道氣運,才看不到他。”

“所以,這個世上,只有十四看不到他。”

只有十四看不到他?

那為什麽,這麽多人,包括洛青衣都看不到?

為什麽?

她腦海中浮現出荒謬的想法,難道十四是洛青衣?

可若是洛青衣,他那修為境界,早該被血咒反噬才對,如被反噬,根本不可能掩飾,她也不可能發現不了。

那洛青衣不是十四,又跟十四有什麽關系?

古七七頭劇烈的痛起來,她忽然想起沈之昂,便在一片雜亂中找到了沈之昂的神識。

“沈之昂,你當時為什麽針對洛青衣,還将他鎖在古宅?”

“我是為了他好,我看見他,為了那破事業,為了挖掘別人隐藏的秘密,在嘗試危險的功法。”

“什麽功法?”

“分魂之法。”

“這是什麽?”

“就是抽出魂魄的一部分,成為獨立的個體,可以完成本體一些簡單的命令,但很可能形成獨立的意識,反噬本體。”

“這功法我曾見一位魔修用過,一般人分割一次也很難成功,他奪天地之造化,将自己的魂魄一分為三,後來成為魔修第一人,但最終遭到反噬,被分魂斬殺,占據軀殼。”

“你是說,魂魄可以分成三個?”

“不是,我是說,真正天賦卓絕的人,才可能分成三個,洛青衣當時在嘗試分魂,可他那麽痛苦,我想一個都不會成功,但我不放心,叫他不要亂來,他一意孤行,我才将他鎖在古宅。”

“七七,你要是見到他,你就勸勸他,修仙一途才是正……”

古七七卻全然看不清了,因為羅盤上的光标忽然劇烈的閃動起來,迅速蔓延,連綿成海,最終形成一個刺目的光源。

在光源達到最亮的時候,最邊緣的光點忽而一顫,随後漸漸熄滅。

在這之後,光點不斷的熄滅,暗色漸漸占據了羅盤表面。

古七七不知所措,忽而扭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散修隊長。

只見他靜靜的站在她面前,目光悲憫,那表情忽然一凝,人便漸漸變得透明,随後在她眼前消失了。

古七七低頭一看,羅盤上屬于散修隊長的光标,熄滅了。

她一瞬間明白了。

這所有人,看不見言書的所有人,都是洛青衣。

洛青衣,就是十四。

洛青衣用了分魂之法,萬人萬魂,每一個都是他。

羅盤上光點熄滅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羅盤就失去了所有靈性,只有一處還勉強亮着光。

她眼淚在一瞬間湧了出來。

她抓緊羅盤,瘋了一樣的朝光點奔去。

偏僻的荒野山谷,不見人聲,遠處巨木遮天蔽日,一汪瀑布從高處墜落,砸在溪邊的圓石上。

青竹搭成的簡易房子寂寞的坐落在溪邊。

古七七站在門前的草地上,看見了散落一地的手稿。

·

那小孩強忍着對他笑一笑的樣子,實在太醜了,可又很可愛。

那就帶回家吧。

洛青衣這樣想着,就朝他伸出手。

他一副震驚萬分又崩潰大哭的樣子,讓他心裏一疼。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麽?

他把小孩抱在懷裏,覺得他瘦骨伶仃的,跟家裏的幾個骷髅一個樣。

他性子豁達,又野,五湖四海的游蕩,邀了嚴肅古板的小丫頭,那丫頭說什麽要去挖掘礦山,喝了他的酒,又不肯陪他,他只好獨身一人出發了。

月餘之後,便被困在了魔宗境內,這鬼地方又黑又枯,一絲兒靈氣都沒有,他連走路都艱難,不過哪裏又難得倒他,修不了靈氣,便修魔氣,他素來愛鑽研,竟真叫他成功化用了魔氣。

起先滿身靈氣,出塵脫俗,這會兒魔氣環繞,宛若殺神。

就很酷。

他很滿意。

随手救了幾只陷入沼澤的骷髅,又從狼口撈出一只灰狗,便開始研究怎麽建造洞府。

骷髅鑿洞,灰狗打掃。

他則尋來獸皮,一層一層的鋪上,像一個沒有品位的山大王。

灰狗刁來一枚豎長石碑。

他用劍刻上“十四”兩個字,又叫灰狗和骷髅按了手印,他們的栖身之所便大成了。

他帶着骷髅和灰狗站在頂層,迎着獵獵罡風,豪邁的道。

“叫我大王。”

“汪……王……”

“大大大……王……大大大……王。

骷髅叫着叫着就唱起來,他哈哈大笑,略一巡視,又覺得不夠氣派,便從靈戒中取出一面巨大的陣旗,豪情萬丈的插在頂上。

就很酷。

他很滿意。

後來他帶回了言書,便捉着言書的小貓爪,在十四那塊石碑上也印了爪。

他至今記得,那孩子哭的歇斯底裏的樣子。

不就摁個爪印,至于麽?

那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從來……從來沒人對我這樣好過。

我喜歡你,十四。

我無論什麽時候都喜歡你。

行啦行啦,他摸摸他的腦袋,又去撓他的下巴和肚子。

那孩子在他懷裏翻過身,坦露着小肚子,四肢軟軟的蜷着,又哭又笑。

魔潮季來臨的時候,他帶着大家坐在頂層。

那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十四,你喜歡我麽?

當然啊。

可是我又膽小又沒用。

我喜歡你啊。

我總是拖後腿,什麽忙都幫不上。

我喜歡你啊。

他擡頭看十四。

這些事,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麽?

你在擔心什麽?

我喜歡的你,當然是全部的你啊。

真是個笨蛋啊。

那孩子又哭了。

那天怎麽勸都沒勸回來,一直哭的很大聲。

十四,你太好了。

十四,我……我也喜歡你。

十四,我……超級無敵喜歡你。

十四,你開船的時候,一定、一定、一定要叫我。

好啊。

他這樣想,這小不點,離開他,還不知道要怎麽活,無論如何,也丢不下了。

可變故來的那樣快。

一切都猝不及防。

他提劍上了狼牙宗,屠了他們滿門,他聽見他們說,不就一條狗麽,不就幾把骷髅麽?至于麽?有必要麽?

他紅着眼,長劍鮮血淋漓。

在我眼中,你們連條狗都不是。

魔火跳動,神智開始變得模糊,一瞬間,眼前全是血色。

他洗幹淨自己,回去把言書抱在懷裏。

小小的梅花爪揪着他的衣領,不斷的叫着他的名字。

十四,十四,十四。

他漸漸清醒,還有言書,他還有言書。

言書,你等我回來,我就帶你走。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他拽着自己的袖子。

十四,你一定要回來啊。

我等你。

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回來。

他摸摸他毛絨絨的腦袋,轉身走出了洞府,他看了一眼頭頂迎風招展的陣旗。

擦擦眼角,頭也不回的走了。

在拿到秘寶的一瞬間,腦子一空,他在原地怔了一刻鐘。

像是什麽都變得不重要,內心只有不斷修煉的想法,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他覺得自己正在丢失重要的東西,他努力的想抓住那感覺,卻越抓緊丢失的越快。

直到他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提着劍,有一瞬間的茫然,片刻後,他提劍走出了秘境,徑自上了幽冥宗。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他依然屠了幽冥宗滿門。

他看着滿地殘肢鮮血,內心又悲涼又難受。

因為他是洛青衣,那個人人口中的天才,即便他把什麽都忘了,但也依然能靠本能找到正确的事。

日暮十分,他回到了洞府。

他不記得陣旗,不記得石碑,不記得骷髅和灰狗,不記得愛哭的黑貓。

但他依然記得要來接一個人。

他走到鎖着言書的櫃子,擡手開鎖,看向櫃子深處。

空無一物。

他不知道這裏本該是什麽,也不知道他來找什麽,又要接什麽走。

但那一刻,他忽然很難過。

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十足十的絕望和崩潰。

·

他在空無一人的洞府呆了十日,随後提劍出了魔宗,被成緋衣找到,回了青衣書院。

在魔宗的經歷他漸漸便全記不起來了。

在血咒的影響下,他潛心苦修,修為進境一日千裏。

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始終記着,自己要找一個人,他翻遍了典籍,發現修真界不但有正常世界,還有陰世界。

如果有人被天道排斥,便會被流放到修真界的陰面,可是入口極其難尋,一粒芝麻一顆沙塵都可以是芥子空間的入口。

那又如何?

他是洛青衣。

天縱奇才的洛青衣。

他記起自己從魔修秘境處得到的分魂之法,如若他一個人找不到,那多些人是不是能找到呢?

他天資卓絕,又得了大量秘寶和功法,如虎添翼,這世上已無人能與之匹敵,但他全然不在乎,修為每有進境,他便采用分魂之法,分離出分、身,将分、身分散去世界各個角落,一厘一毫的排查入口。

是以他本身修為雖低,卻一直未造血咒反噬,因為如果分魂一旦融合,他的修為将狂暴增長,達到駭人聽聞的程度。

可他對震驚世人半分興趣都沒有。

被羞辱、被譏諷、狼狽跌落比武場,成為笑柄,被罵廢物。

他都無所謂。

他只想找到那個人。

數十年間。

他的分魂遍布世界各處,調查探訪着每一處角落。

他不知道自己找的是誰,不知道為什麽尋找,不知道他身處何方,但他就是想找。

他洛青衣,這一生,要做的事兒,沒有不成的。

終有一天,某個分魂傳來消息,找到了一處芥子空間,像是與他的力量有些本源相似。

他想也不想,便趕到了那處。

強烈的感覺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這後面。

他明明什麽都記不得,卻在那一刻哭了出來。

他擦擦眼角,轉身望向蒼茫山河,又仰頭看向碧藍蒼穹,灑然一笑。

指尖緊握,輕聲道。

合。

剎那間,狂風驟起,天地變色,巨大的靈壓瘋狂的往他身體上湧來,隐約可見一個個的人形接連不斷的撲入他的身體,全部都是他的分魂。

在分魂融合後,他的修為以一個恐怖的速度瘋狂攀升,很從從元嬰中期突破到中期,又飛快的沖破後期,随後元嬰後期也被打破,接近了化神初期,很快,化神初期也被打破,可他的修為依然在不斷攀升。

那靈壓無窮無盡,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接近化神後期大圓滿,那些靈壓才漸漸停下來。

他輕握手掌,便能察覺的細微電光環繞,像是随手一劃,便能撕裂空氣,身體裏滿滿都是力量。

他面目凝重,将力量全部彙聚在掌心,朝空氣中的一點,用盡全力揮了出去。

·

言書窩在純黑的世界裏,哪裏也去不得,他想,什麽時候會死呢?如果死了就好了,便不用日日一個人害怕。

可他又不想死,若是死了,便連想想十四,也是不可能了。

正難過着,身邊的空間忽然劇烈震動起來,他被震的跳了起來,他害怕的盯着黑暗,緊跟着片刻,那劇烈的震動又響了起來。

他驚惶的四處查看,耳邊忽而響起碎裂的聲響。

他擡頭望去,愣了。

原先純黑的天空竟然有了裂縫,他瞧見了一絲光。

光?

這是數十年來他頭一次看見光。

可是,為什麽會有光?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那片黑暗忽然崩碎了,大片的光湧進來,他眯着眼,難以适應這樣的強光。

在那強光深處,走進來一個人。

半仙半魔,雙眼血紅。

他只看了一眼,眼淚便飙了出來,

十四,這是十四。

這是他的十四啊。

那人拍拍他的腦袋,将他抱在懷裏。

我來接你了。

言書嚎啕大哭。

雙手死死的摟着他的腰,一邊哭一邊道。

我又做夢了。

可是,十四,你不要走。

我不醒了,好不好?

他本想揉揉他的腦袋,這一刻卻僵在空中,眼淚便掉在他的身上。

你不是做夢呀。

我真的來接你了。

我知道,你每次都這樣說。

你別走,讓我再抱一會兒。

十四,你喜歡我麽?

我喜歡你。

不但我喜歡你,這塵世間,千千萬萬的我,都喜歡你。

·

古七七捂住眼睛,眼淚還是止不住的落下來。

她走進竹屋,看見了擱在床塌上的幼小黑貓,他被困多日,氣血虧損,此刻正陷入昏迷之中。

可那人的身影,卻再也尋不到。

他強行融合分魂,達到了化神後期,打破結界,卻又因為耗用靈氣過巨,境界跌落,被血咒反噬,成為魔氣祭品。

就像他說過的,這些事,他一早就知道了。

他是洛青衣,那個喜歡喝酒,夢想是仗劍走天涯的英武少年。

他從來沒變過,天資卓絕,九宗第一人。

即便身受血咒,仍能堅持自己所想。

千百萬年來,沒有人能做到的事兒,他做到了。

他答應的事情,從不食言。

他是言書的十四。

她的洛青衣。

少年落拓雲中鶴,塵跡飄零雪裏鴻。

他永遠是那個,心中有劍,眼裏有光的不羁少年。

古七七摸着羅盤,看着上面唯一的光點。

就在此刻,燦然亮過之後,漸漸熄滅了。

她在一瞬間泣不成聲。

少年的手稿被風揚起,在空中飛舞。

她看見那蒼勁又悲涼的筆墨。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餘光中

少年落拓雲中鶴,塵跡飄零雪裏鴻——曾國藩

誠摯感謝“瑞瑞”的一瓶營養液,愛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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