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芊眠是最知道裏面情由的,有一次季泠正準備練琴呢,剛擺好,季樂就來借琴了,也不管季泠是不是要用,直接就說出了口,這不就是明擺着欺負季泠性子好麽?

季泠在暗地裏偷偷抹淚的時候,芊眠忍不住埋怨道:“按我說姑娘這不是性子好,而是性子弱。樂姑娘那麽聰慧的人,能不知道你也要練琴?她每天一下學就把你的琴借走了,第二天早晨才還,你哪兒還有功夫練琴啊?”

季泠不是傻子,她知道季樂這樣是有些霸道的,可她就是說不出拒絕的話。“可我若是不借給她,也要被人編排說自私小氣,不友愛姐妹的。”

芊眠想了想,輕輕笑了笑,“這倒是,這府裏啊,不管做什麽都會有人嚼舌根子的。”

楚寔回府這日,老太太自然就提起了琴的事兒,“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給了你泠妹妹見面禮,樂丫頭這兒的也不能少。”

淑珍插嘴道:“可是好琴哪裏就那麽好找啊,大哥能找到五柄好琴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容姐姐不都說了麽,阿泠練琴不勤,壓根兒就配不上雲和。真是浪費了大哥的心意。”

說起來淑珍這心也不知怎麽想的。季泠和季樂不都是養在嘉樂堂的小姑娘麽?按說都該是她的眼中釘的,可大概是因為季泠先來,把她的仇恨都拉走了,因此季樂來的時候,淑珍對她的敵意就沒那麽深了。何況,季樂生得也不如她好看。是以,只要能逮着貶損季泠的機會,淑珍都是不會錯過的。

老太太不喜歡淑珍的尖酸,何況具體情況芊眠都已經跟她說了,事實并非是季泠不好學。“胡說,只不過是兩人共用一柄琴,這個練了那個就沒有了而已。”

老太太又再次對楚寔提道:“再尋一柄琴可難?”

楚寔笑道:“既然樂表妹喜歡雲和,就把雲和給她吧。我再給泠妹妹尋一柄就是了。”

季泠和季樂聽見時,都極詫異地看向了楚寔。

季樂自然是歡喜的,沒想到才一見面,楚寔居然就看中她多過季泠。而季泠則是滿眼的不舍,她不是不喜歡雲和,也不是不練琴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生得不讨喜,嘴巴也不會說話,也難怪楚寔會更喜歡季樂。

可琴是楚寔找來的,他自然有權做主。因此季泠哪怕心裏再不舍,也只能聽從。

晚上私底下季樂歉意地對季泠道:“泠妹妹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寔表哥他……不過寔表哥說了會再給你尋一柄的。而且你要用時,也可以問我借。”

“嗯。”季泠有些悶悶地點了點頭。

可是她怎麽問季泠借呢?一下學,季樂就開始彈琴,她哪好意思開口。是以就這般過了半個來月,季泠的琴藝毫無寸進,倒是季樂的琴藝漸漸地顯露了出來,練得那般勤,即使沒天賦也有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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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上季泠又做了個夢,夢見有個人突然跑進嘉樂堂來說,葛家大姑娘沒了。

醒來時,季泠都不知道怎麽夢到這麽奇怪的夢,直到她晚上見到楚寔才想起來,好像跟楚寔定親的姑娘也姓葛。不過夢應該不是真實的,季泠安慰自己道,不然老太太肯定會難過的,雖說還沒過門,但那可是楚寔的未婚妻呢。

此刻楚寔正囑咐身邊的大丫頭繁纓,“把琴給泠表妹吧。”

季泠沒想到楚寔真的記着要給她尋琴的事兒,趕緊上前道了謝。

繁纓手裏的琴是裝在琴囊裏的,她走上前遞給芊眠,“可小心些,千萬別磕碰着了。”

見繁纓這般鄭重,芊眠不由道:“這什麽琴啊?”

老太太其實也好奇呢,“打開來看看。”

琴體是仲尼式的,一看就知道乃是古琴,很有些年月了,但護養得極好,黑色光漆像是被歲月覆上了一層玉脂,顯得古樸而雅致,琴身通體是流水斷紋,間雜着一點點細牛毛斷紋,既輕且薄。

在龍池的上方刻着三個小篆,“玉壺冰”。

“呀,這可是前朝的好東西。”老太太道:“一片冰心在玉壺。”

楚寔朝季泠道:“泠妹妹試試吧。”

季泠畢竟是小孩子,看到好東西也是躍躍欲試的,聽楚寔這麽一說,就忍不住歡喜地走上了前去。她先是輕輕扣了扣琴背,“聲松而有回響”。再撥動了一下琴弦,那聲音仿佛天上的神仙行過一般,雖然不見仙蹤,卻能聽見她們的環佩铿锵,如玉珠落玉盤。

季泠睜着偌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楚寔道:“寔表哥,真的是給我的麽?”

“自然。”楚寔道:“上次你将雲和禮讓給了樂表妹,我答應要再為你尋一柄琴的。”

相對于歡喜的季泠,季樂的心裏就沒那麽舒坦了,盡管她臉上依舊帶着笑。因為她會不自覺地去想,如果季泠不把雲和給她,今日這明顯更加珍貴的玉壺冰就該是她的了吧?

“老太太,寔表哥人可真好,一諾值千金,而且絲毫也沒有因為我和泠妹妹是外來的就區別對待呢。”季樂在老太太耳邊低聲道。她知道老太太最喜歡聽人誇楚寔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立即笑了起來,“以後你們就是一家兄弟姐妹了,阿寔對自家人從來都是極好的。”

正說着呢,楚寔又問季泠道:“上次不是還給你了一柄箜篌麽,可喜歡?”

季泠點了點頭,“喜歡。”

“會彈麽?”楚寔又問。

老太太開懷笑道:“這家裏誰也不會箜篌,你泠表妹如何會彈?難得你也有犯傻的時候。”

“是了。”楚寔自己也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該給泠妹妹請個教箜篌的師傅的。”

“不錯。你泠妹妹對箜篌情有獨鐘,剛得了歸去來的那幾日,芊眠說她還非要抱着睡覺呢。”老太太笑話季泠道,“她既喜歡,學一學也是好的,樂藝可以滌塵養心。”

“是,孫兒記下了。”楚寔道。

季泠心裏簡直大喜,沒想到楚寔和老太太幾句話裏就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給她了。她對楚寔現在可謂是感激涕零,要不是他多問了幾句,老太太也不會想着給她找箜篌先生的。

季樂看着季泠,心裏既羨且妒,只覺得老太太和楚寔對她可真好,當然季樂也看出來了,老太太和楚寔都是極大方的人。自己以後只要努力得了他們的喜愛,定然不會輸給季泠的。

衆人正說着話,卻見蘇夫人疾步從外走來,臉色很是陰沉。

老太太問道:“怎麽了?”

蘇夫人看了看堂內的季泠和季樂,她二人很乖覺地就行了禮退下。

只是府裏哪有什麽秘密,到晚上安置時,季泠問芊眠道:“芊眠姐姐,今日大夫人怎麽那般神情啊,是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嗎?”

芊眠低聲道:“是葛家大姑娘沒了。”

季泠立即一僵,所以是她夢裏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芊眠卻以為季泠只是不知道葛大姑娘是誰才有那樣的表情的,“葛家大姑娘就是大公子定親的那位,眼看着明年都要過門兒了。”

季泠躺進被子裏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她的夢怎麽會那麽靈驗啊?

次日到學堂的時候,正是季泠和季樂交字的時候,她們每日下學都還有功課,需得寫一篇小字。

周容先看了看季泠交上來的一沓字,神情幾乎沒變,倒是看見季樂的字時,臉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樂姑娘的字進益極大,比起剛開始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季樂甜甜地笑道:“容姐姐就別誇我了,我還得繼續努力呢。”

“嗯。都說字如其人,一個人的風骨在字裏行間都能體現,切不可掉以輕心。女兒家如果拿得出一手好字,也會叫人高看三分的。”周容這話卻是對着季泠說的。

其實季泠每日也有認真在練字,只是不如季樂那麽亡命而已。若是沒有季樂做對比,其實季泠的進益也是不錯的。

季樂生性就好強,人前看不出,人後卻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她的目标可不僅僅是超過季泠,因為那實在不算難事。

她想要做到的是将來能勝過貞珍和靜珍兩位嫡出的姑娘,好叫她們知道,自己哪怕是個打秋風的窮親戚,可也僅僅只是出身不如她們,但其他的她一點兒也不輸人。

楚府的姑娘裏除了嫁人的大姑娘外,頭一份兒自然要數貞、靜兩個嫡女。這兩人不僅容貌生得好,才學也極好,在京裏的貴女圈中也是數得着的,眼界自然就高。雖說季泠和季樂來了嘉樂堂快一個月了,但平日裏貞珍和靜珍跟她倆說話的次數手指都數得過來,說到底還是瞧不上且不屑跟她們當姐妹。

為着這個,季樂下了學就練琴,等別的房間都滅了燈睡覺時,她卻開始叫懷冰給她磨墨練字。

懷冰勸道:“姑娘莫太用功了,你年歲還小,哪裏熬得住,仔細壞了眼睛。”

季樂卻是不聽,一心想盡快練出個模樣來。然後就能跟着周夫子念書了,将季泠遠遠地抛在身後。

懷冰哪裏知道季樂的“鴻鹄之志”,季樂自然也不肯對懷冰說真話,只道:“姐姐也知道我才來府裏,以前什麽都沒學過,只能笨鳥先飛,才好跟着周夫子習文。”

懷冰算是看出來季樂的性子太好勝,也不便多說,只變着方兒勸道:“那邊兒的早早就睡了,姑娘也莫要太辛苦。”

季樂如今是住在嘉樂堂的抱夏裏,所謂的那邊兒的就是指季泠的碧紗櫥。

季樂只笑笑,朝懷冰道:“我怎麽能跟泠姐姐比,她是先來的。”

懷冰暗自搖頭,季樂也太好強了,這性子雖然不算壞,但将來只怕要吃些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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