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靜珍愣了愣, 她雖然看到了辛夫人對季泠的不同,當時不好跟季泠說, 下來之後就忘記了。在她眼裏, 季泠就是個寄居在楚府的人罷了, 跟她沒什麽交情。何況季泠本身就很容易讓人忽略, 總是站在角落邊, 不愛說話, 并不讨喜, 當然也稱不上讨厭,只是沒有存在感, 也就讓人關心不起來。
淑珍愣了愣,沒說話。
楚寔已經知道了答案,沉聲道:“我們楚家教養出的姑娘什麽時候只會站在一邊看自家人的熱鬧了?”
淑珍覺得有些委屈,為什麽人人都把季泠和季樂當自家人, 明明她們身上一點兒楚家的血緣都沒有, 就是個打秋風的破落戶家的女兒。卻還人人都喜歡她們。所以她想也不想地道:“大哥,她怎麽能算是自家人, 不過是個給老太太逗樂的東西罷了。”
楚寔眯了眯眼睛,“是麽?但是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從小養在老太太跟前,和你們一起長大的姐妹。如果老太太教養出來的人丢了臉, 你覺得別人會怎麽看你?”
淑珍反駁道:“可她身上流的血跟我們楚家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別人也不會當她是楚家人的,壓根兒就不是自己人。”
“是麽?按照你的道理, 我、靜珍與你也不是一個娘生的,肯定也不是自己人對吧?”楚寔道。
淑珍立即啞巴了,因為楚寔說得沒錯,在她心裏這家裏除了她爹楚祜以外,的确都不是自己人,包括她姨娘,也是出身太低了,不配當她的自己人。
不過淑珍再蠢,也知道不能承認,“沒有,大哥,我沒有。”
楚寔往前走了一步道:“我不管你心裏的真實想法,不過你最好不要蠢得在人前表露出來,也不要讓老太太操心。”
“大哥。”出聲的人是靜珍,帶着央求的語氣,因為楚寔語氣裏的威脅實在太嚴厲了,她沒想到平日一直很溫和的楚寔,今日會發這樣大的火。
到楚寔走後,淑珍才松了口氣,而松氣之餘又覺得委屈,在靜珍面前便抽泣了起來,“三姐姐。”
靜珍拍了拍淑珍的肩膀,“你的确不該那樣說泠妹妹,大哥教訓咱們也是為了咱們好,不怪他發脾氣。”
淑珍當然不能對着靜珍說楚寔的壞話,只是到了晚上少不得跟杜姨娘抱怨一陣兒,杜姨娘自然是站在淑珍一邊的,覺得老太太手裏的銀子就那麽多,将來季泠和季樂出嫁,老太太肯定要給嫁妝,那就相當于是把淑珍能得的嫁妝跟銀子給分薄了,她對季泠和季樂的怨言更大。
淑珍同杜姨娘一起咒罵過季泠之後,總算出了口氣,也将楚寔的話當做了耳旁風,反正他們兄妹也并不親近,何況大了以後,哪怕自家兄妹也會有避忌,楚寔總不能時時管着她。
可惜淑珍還不大了解楚寔的脾性。別看他平日溫潤儒雅,可若是真發起脾氣來了,絕不會只是說兩句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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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淑珍還想着辦賞花宴的事兒,又去找靜珍,不想靜珍卻道:“昨晚我跟娘說過了,結果大哥比我還先說,他說咱們自家姐妹都不一條心,辦個賞花宴若是産生龃龉只會讓人笑話。大哥都發話了,娘自然不會支持咱們。”
淑珍沒想到會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還想着若是楚寔能幫着她們說話,她正好借着這個機會也能幫襯着靜珍辦花宴,落個賢惠名聲,有利于她說親。因為她的親事靠蘇夫人和杜姨娘都不可能,只能自己争氣些。
不過淑珍雖然失望,卻也以為這件事到此就為止了。可是哪裏料到,沒過幾日,蘇氏就找借口發落了杜姨娘,讓她搬到了莊子上去住,不在京郊,而遠在山東。
淑珍只當是蘇氏妒心犯了才發落杜姨娘,就哭鬧到了大老爺楚祜跟前,卻聽楚祜道那是他的意思,只因為跟着杜姨娘,她的心眼兒只會越來越歪。她爹的意思是,如果出嫁之前她表現得好,等她出嫁那日就将杜氏接回來,否則從此楚府就沒有杜氏這個人了。
淑珍當時就懵了,還大病了一場。
季樂同季泠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季泠也異常吃驚,不知道杜姨娘是怎麽得罪了大老爺的。“怎麽會這樣?杜姨娘究竟犯了什麽錯啊?”
季樂道:“還能有什麽?杜姨娘年老色衰,大夫人想動她,大老爺又豈會為了個失寵的妾室跟大夫人過不去。”
季泠不知內情,而季樂給出的這個原因似乎就是最合理的。可大老爺的姨娘不多,杜姨娘一直都挺有體面的,卻不知怎麽會落得這般下場。
季樂看了眼季泠嘆道:“哎,聽說當初杜姨娘也是絕色,大老爺很是寵愛了她一陣子,連去外頭赴任也帶着她,沒想到一遭色衰,哎,可見啊,以色侍人終将沒什麽好結果。”
季泠點頭稱是,她心裏也的确是這般想的,是以就沒聽出季樂的題外話,這是暗諷她将來少不得也要靠色侍人。
于此同時,老太太也在同堯嬷嬷說這件事。“到底還是大郎有魄力,我才為淑珍的事兒煩心呢,他那日來請安,我不過略提了提,他便把事兒給辦了。這樣也好,雖說有些不近人情,但淑珍已經大了,不下猛藥不行,但願她能懂得我和大郎的苦心。”
堯嬷嬷道:“誰說不是呢,這府裏啊,将來也全得靠大郎撐起來。自然是越有魄力越好。這下可好了,有大郎給你解憂,你就不用發愁了。”
老太太笑着連連點頭,“大郎做事兒的确叫人放心。”
老太太覺得楚寔的做法叫人放心,但季泠聽了季樂的話,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原來季樂是個有城府的,總覺得杜姨娘突然被移到莊子上的事兒有蹊跷就很下了點兒功夫去打聽,這一打聽才知道原委。
“原來啊并不是杜姨娘犯了什麽錯,那是對外頭的說法,三姐姐院子裏一個小丫頭說的,前幾日不知為何淑珍惹怒了大表哥,寔表哥發了一通火。可杜姨娘和淑珍也沒放在心上,大公子後來也沒多說什麽,卻不料幾天好偶杜姨娘就被送去了山東的莊子,淑珍也是吓病的。”季樂道。
季泠打了個哆嗦,“這不能吧?怎麽說大公子也是兒子,怎麽可能管到大老爺的屋裏去。”
季樂也是心有戚戚,“原以為是大夫人看不順眼杜姨娘,卻沒想到是寔表哥,這就怪不得了,寔表哥在大老爺跟前肯定比大夫人有臉面多了,他要移走杜姨娘,大老爺能說什麽?只是沒想到,寔表哥看着那麽和藹一個人,要發落的人時候,卻是不聲不響就辦了。”
季泠點點頭,撫着胸口又想起南蕙的話來,她說楚寔對你擺臉色說你幾句還算是看中你,若是對着你笑反而得心裏打鼓,沒想到還真是如此。
季樂點點頭,“以後我都不敢在寔表哥面前随便說話了,淑珍與他還是親兄妹,不過幾句話惹了他就這般,對淑珍他都這般,那我們……”
季泠更是忙不疊地點頭,總之對楚寔敬而遠之準沒錯。“不過也不用怕,寔表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何況咱們和他平素也說不了幾句話,想惹到他也不容易。”
“嗯。”季樂點頭道。
淑珍一病,不管平日感情如何,季泠和季樂礙于人情都得去看看她。
季泠和季樂進去的時候,只見淑珍正靠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而毫無血色,嘴唇的顏色也淡得近白,因為沒有塗脂抹粉,越發顯得瘦弱可憐,臉小得只有一個巴掌大了,眼睛也凹了下去,乍一看還有些吓人。
季樂看了,立即滿臉擔憂地上前道:“淑珍,你怎的就病成了這樣?大夫開的藥可認真吃了?都吃的什麽藥呀?”
季泠要說的話季樂都說了,她也就有些呆地站在了一旁。誰知季樂問完了話,淑珍也不回答,只含恨帶怒地瞪向季泠。
季泠吃了一驚,季樂也是不解,同樣朝季泠看來。季泠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哪兒得罪了淑珍。
她二人自然不知道淑珍是因為說了季泠的壞話才得了楚寔的教訓的。只是對上楚寔,淑珍就好比蝼蟻至之大樹無法撼動,因此很容易便将一腔恨意轉移到了季泠身上。
季樂又安慰了淑珍幾句,“你且寬心些,說不定過些日子,大老爺就想起杜姨娘讓她回來了。”
淑珍閉了閉眼睛,“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季樂一驚,沒想到楚寔會狠心如斯,不由道:“只是你究竟怎麽得罪了寔表哥的,府裏都說是他讓大老爺将杜姨娘遷出去的。”這一點季樂一直很好奇,所以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淑珍的眼角滴下兩滴淚水,“我能怎樣得罪他?好歹我也是他的妹妹,難不成說錯一兩句話就要被這樣對待?而且,而且還是為了個外人。”
季樂沒想到淑珍只是說錯了話就惹怒了楚寔,“呀?真的麽?寔表哥怎的如此對你?這也太……”
淑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楚寔已經用實際行動給了她當頭棒喝,她哪裏還敢陽奉陰違,于是掩飾道:“只怕他是外頭受了氣,回來找我發洩。他在揚州的官做不下去了,現在都還沒有正經差使下來,心情不好,就拿可憐的我們母女出氣,嗚嗚……”淑珍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她其實也知道不該在人前埋怨的,但是滿府的人她能說這種話的就沒有,對着屋裏的丫頭說又有什麽意思?這會兒見到季樂關切她,便再忍不住了。
可是淑珍敢罵楚寔,季樂卻不敢接腔。
等回去時,季樂才問季泠,“泠妹妹,你說寔表哥是不是真的拿淑珍出氣啊?”
季樂搖了搖頭,“若是寔表哥拿淑珍出氣,大老爺怎麽會聽他的将杜姨娘挪出去?淑珍正在氣頭上,只怕有些誤會。”
季樂點了點頭,卻還是猜不透,楚寔怎會為了個外人,就要将杜姨娘遷出去,實在想不通裏頭的聯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仕途不順。
過得兩日,季泠和季樂去給老太太請安,就聽蘇夫人跟老太太抱怨道:“老太太,你說大郎這都是怎麽想的呀?放着好好的官不做,現在跑到白鶴書院當什麽先生去了,怎麽勸也勸不動。”
老太太嘆息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大郎一向有自己的主意,由得他去吧。”
蘇夫人被老太太的話給堵得一口氣險些提不起來,“老太太,你怎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