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初一的早上,就是散財的日子。

女兒、侄兒、幹兒子還有繼子,排成了一列來拜年。

再接着是丫頭仆人。

好聽的話聽了一籮筐,聽的最多的莫過是“兒孫滿堂”。

徐昭星再一瞧,貼在她門上的那幅《母子圖》,頓覺壓力山大。

年初一就是在這種氛圍中過去。

萬事開頭難,初一過去,剩下的日子就簡單了。

初二無事,初三四五六都無事。

初七這日,事就來了。

就連章得之也不知這是算好事還是壞事。

餘家來了人,說是要贖餘良策。

來的還是餘良策的親爹和親姑父。

餘良策的親姑父就是蔣威了。

蔣瑤笙對蔣威一向無感,論壞他比不上蔣恩,論好…蔣家就沒一個好人。

徐昭星則是對蔣家人個個無感,該報的仇又不是沒報,報過了就算,還記着那些人做甚!

母女兩個也不知是反應遲鈍還是心大,還沒什麽反應的時候,餘良策已經尴尬的不行了。

Advertisement

餘宏信和蔣威此來,一共帶了五千人馬,就駐紮在洛陽城外五裏的地方。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餘家是來贖人的。

章得之心裏是怎麽考量的徐昭星沒有問,反而問了餘良策,“你們家可有五千人馬?”

餘良策愣了一下,搖頭。

要知道,餘家最大的官就是他祖父,不過是個四品的将軍,還是個雜號的,不平叛時,哪裏養的起那許多的人馬。

他幹娘一問,他也想到了,臉色驟變,道:“幹娘,我先去先生那裏一趟。”

他能想到的,徐昭星自然也想的到,她點了點頭,“去吧,好好商議商議,最壞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最好的結果自然是雙贏。”

餘良策道了聲“是”,疾步走了出去。

這時,蔣瑤笙道:“也不知我那三叔怎會走這一趟吃力不讨好的活?”

說的可不是,雖說蔣威和餘家有親,可,以他懶惰散漫的性情,絕不會強出這個頭,除非有利可圖。

就算章得之從不隐瞞徐昭星,後院的消息還是不如前院來的靈通。

事情說起來,還是與樊星漢有關。

樊星漢是如何帶的兵防守洛陽城,就是如何幫蔣恩坐上了宣平侯的位置。

樊星漢散盡了萬貫的家財,使得蔣恩終于如願以償。

但是他敗了,人還不知所蹤。

趙器有氣都找不到地方撒,想整治一下蔣恩,奈何,蔣恩就是個閑散侯爺,有了爵位,沒有實職。

他前腳才找了無數的原因封了蔣恩爵位,才過了沒多久就收回了爵位的話,那不等于打了自己的臉。

趙器思了幾回,終于找了個機會。

他封了蔣威做監軍,想借此惡心死蔣恩。

不知趙器是不是輸昏了頭,蔣恩惡沒惡心不說,倒是讓蔣威出了仕,權力還不小。

還是蔣威的老丈人帶兵,他做監軍。

一天前,便從長安傳回來了一些消息。

章得之只知趙器又集結了二十萬大軍,封了餘季同,也就是餘良策的祖父,做二品的鎮洛将軍。

如今,餘宏信和蔣威一來,章得之便想到了,餘家贖人,不過是個幌子。

若他沒有猜錯的話,薛先的大軍也正在來的路上。

前日,閑來無事,他媳婦和他說過一個游戲,叫“鬥地主”。

說的是有三個将軍,還有五十四個兵,最強的那個可以領二十個兵,弱的那兩個結盟一家十七個兵。

倒是有些像今日的局勢。

一鬥二如何能突出重圍?自然不能硬拼,需要智取。

餘良策來的正是時候。

章得之讓他進來後,便開門見山:“你祖父帶兵二十萬,慢了你父親一步,也正在趕來的路上。”

餘良策的臉色煞白,他是見識過“天雷”威力的。若他的祖父和父親一意孤行,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趕忙跪下道:“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明日,我會派人去你父親的大帳。”

餘良策一聽,思索片刻道:“先生,我喬裝一番,跟着去。”

餘良策若跟着去,那派誰去就得認真考量。

章得之用食指叩了叩桌案,道:“容我再想想。”

首先姜高良不能去。

他一去,被扣下來的可能太大。

別說姜舍之不在這裏,就是在,也不能去,理由一樣,也是被扣下的可能性太大。

這就成了問題。派去的那人得有說話的份量,就是要有一定的地位,還得讓餘家覺得即使扣住了也不會有多大的用處。

餘良策明白章得之要思索的是什麽問題,他也在思索。

他哪兒也沒有去,去了郡守府裏地勢最高的涼亭。

這兒的地勢高風大,風一吹,才能保持清醒。

他倒是想去更高的地方,想去城門,可這個時候,他最好連郡守府都不要出。

與此同時,在後院裏玩秋千的蔣瑤笙,也把秋千蕩到了最高處,瞧見了前院涼亭裏站着個人。

離的太遠,她也瞧不清楚那人是誰。

可這個天氣,站的這麽高,要不是有心事,就是遇到了難題。

她再一次把秋千蕩到了最高處,瞧清了那人穿着青色的衣裳,她想了想,早上餘家的哥哥來時,穿的正是青色的圓領袍。

餘家哥哥的煩惱,八成就是她娘的煩惱。

蔣瑤笙從秋千上下來,站在院裏和她娘道:“娘,我到前院一趟。”

“去吧。”

徐昭星探頭看了看窗戶外面,只見蔣瑤笙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派誰去和餘宏信接洽的事情,章得之就沒和徐昭星透露,還是蔣瑤笙告訴她的。

蔣瑤笙說:“娘,我想去。”

“去哪兒?”

“餘哥哥想喬裝去見他爹,要有一個使者帶着去,我想去。”

餘家的哥哥說了,父親肯定不會讓姜高良去,恐怕軍中也難選出合适的人。

她想的,她合适啊!不能說她沒有地位,可即使被扣住,

又有什麽用處呢!她既無軍職,父親也不是親爹。

叫誰想,也得掂量掂量。

蔣瑤笙來說的時候,餘良策就忐忑地等在二門外,這又撞見了回後院的先生。

先生的身後還跟了個道士。

先生道:“你怎麽不進去?”

餘良策只能硬着頭皮跟進去。

他覺得他沒臉去見他幹娘,一進門,行過禮之後,就沒敢擡頭。

因為古濟道人的到來,徐昭星和蔣瑤笙沒再說下去。

古濟道人給她號了脈,開了方,章得之讓人将他送了出去。

古濟道人也就是剛邁過門檻,餘良策就跪了下去。

蔣瑤笙快步走到了中央,跪在了他的身旁。

章得之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徐昭星嘆了口氣,對蔣瑤笙道:“你去也行,讓小妝跟着你。”

餘良策趕忙叩頭道:“幹娘放心,我就是拼上了性命,也會護好了瑤笙妹妹。”

如此,章得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沒考量過後院的女人,不過蔣瑤笙确實是合适的。

章得之便沒做反駁,站起來道:“那我去安排一下。”

他走的很急,因為古濟道人還在書房外等他。

蔣瑤笙原是想穿着男裝出城,可她娘沒讓,給她準備了大紅的衣裳,還有黑狐毛的鬥篷,連發髻也梳的複雜,梳了高高的飛天髻,因為她發量不夠,還加了假發。

雪那給她梳頭的時候,她娘就站在一旁。

她道:“娘,再高,就要入雲了。”

“要的就是那架勢。”

“什麽架勢?”

“華貴,不容人輕視,要叫所有的人覺得多看你一眼,都是有罪的。”

蔣瑤笙擡了頭,那雙鳳眼一瞪,從高往低了看去,下一刻卻又成了那小女孩的模樣,“是這樣嗎?娘。”

徐昭星端詳了一下,嘆息。

昨夜,章得之勸了她半宿,讓她凡事要想的開,兒女自有兒女的福氣。

還說,蔣瑤笙已經長大了,也只有在她的面前,還是小孩子。

方才,蔣瑤笙的眼神之淩厲,确實是她不曾見過的樣子。

可娘就是娘啊,孩子哪怕長到八十歲,在娘的面前也還是孩子。

這一回,徐昭星本不情願讓她去,可她說的對,在其位就得謀其事,她去,能省不少的事情。

其實換句話說,蔣瑤笙就是想當個有用的人。

這是徐昭星根本沒法反駁的理由,孩子大了想飛的時候,她只能放手。

上一回登城門,是送章得之出行。

這一次登城門,則是送蔣瑤笙。

她走的雖近,可徐昭星仍舊不放心。

蔣瑤笙一行一共有六十八人,其實沒必要帶那麽多人,畢竟不管是十八還是六十八,對五千,仍舊沒有多大的勝算,之所以帶的多,一是氣勢,二是為了給餘良策打掩護。

且,章得之也不是什麽都沒有準備,徐昭星讓蔣瑤笙帶着小妝,因為有孩子在,徐昭星沒有明說,可他懂。

小妝幹過什麽,小妝可是轟了徐家的功臣。

此番,自然還帶了些“法寶”。

這是做最壞的打算,他怎麽也不能讓蔣瑤笙被扣下了。

——

五裏路程,蔣瑤笙一行,不緊不慢地行進。

行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地方,可因為走的早,到了地方也不過是辰時。

餘宏信早早就負手候在大帳外,瞧着姜家派來的那些人,就停在了他讓人築起的栅欄外。

他在心裏稍微猜測了一下,來的會是誰,馬車內先伸出了一只繡鞋。

女人?

章得之的新夫人?

他微眯了眼睛,這就看見了一副明豔的面孔。

看那年歲,竟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餘宏信猜不透章得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想着許久不見的兒子,還是讓人将蔣瑤笙讓進了大帳。

蔣瑤笙一下了馬車,就保持着她娘說的那種華貴和從容,可一進了大帳,忽然就變了個模樣。

她一福,甜道:“給餘家叔叔請安。”

餘宏信都還來不及坐下,就愣住了。

“你是……”

蔣瑤笙看了看他左右。

餘宏信唯恐有詐,只道:“有什麽話,你但說無妨。”

蔣瑤笙搖頭,笑笑。

“餘叔叔,有些話,瑤笙只能和你一人講。”

瑤笙!

這名字太熟悉了,昨日和他妹婿飲酒,他妹婿還道:“我那侄女瑤笙,指不定也在洛陽城呢。”

餘宏信趕忙屏退了左右。

此次帶來的雖說都是親信,可有些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那幾人一出去,蔣瑤笙便在餘宏信的下首坐下了,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還拿了盤中的米糕。

她一邊吃一邊道:“餘叔叔,這米糕是不是餘哥哥最愛吃的。他在我家,什麽點心都不吃,唯有這米糕會吃上一兩塊,連我家的丫頭都知道。”

餘宏信一聽她說起兒子,眼神都變得怨毒了。

良策是他們家最有本事最懂事的孩子,還指望着他能帶旺了餘家,不曾想,卻被人給困住了。

他冷哼了一聲道:“本來是多說無益,可你既然提前,我有幾句話不說不行。明知那孩子是為何去了陳留,我不說你也知情。可他得到了什麽,就是被章得之□□。而你和你娘,你既然能來此一趟,可見地位不低。”

蔣瑤笙心想,果然如她娘所說,外頭的還不知新的章夫人到底是誰。

她也不氣,笑道:“叔叔着什麽急!我有一樣東西送給叔叔,我叫人擡進來給你。”

蔣瑤笙立起來,走到了大帳邊,朝外一揮手,便主位上,有兩人擡着一個木箱向這廂走來。

餘良策将帽檐壓的很低,一路低着頭走到了大帳內。

餘宏信正坐在主位上,瞧着兩人擡進了箱子,心裏一緊。

這麽多日,一直都沒有良策的消息,良策的娘整日在他耳邊哭泣,不是說夢見了良策一臉的血,就是夢見了良策缺胳膊少腿,他還真怕箱子裏裝着什麽他不敢看的東西。

他下意識按了腰間的佩劍,下了決心,若箱子裏當真是他不敢看的,那麽,是什麽地位,他就要砍了蔣瑤笙的那裏。

他本對蔣威日上三竿才起意見大的很,如今倒是慶幸,若蔣威在這裏,他便不能肆意給良策報仇了。

誰知,沒有人打開那箱子。

擡箱子的兩人,一人退後,躬身立到了蔣瑤笙的身後,另一人就跪在那裏,不止沒有擡頭,還遲遲沒有聲音。

餘宏信看了蔣瑤笙一眼,不知她到底在賣什麽關子。

待跪着的那人擡了頭,他先是驚,後是喜,再接着便是怕。

他想了一百種可能,種種都不好,最不敢想的那種,如今正呈現在眼前。

他臉色蒼白,瞪了自己的親兒子半天,竟不知該說什麽。

男兒有淚不輕彈。

餘良策卻已經淚流滿面,擡起頭來的時候,不是沒瞧見他爹的驚愕。

雖然不好開口,但他必須開口。

他艱難地叫道:“爹,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月底這幾天會稍微發的少點,然後十月份補上來。

大姨媽來了,腦子裏即使有情節,都想不出來句子。像這種情況,困擾我很久了,每個月都是這三四天,感覺就好像腦子裏缺了東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