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見過瑜兒後回來沒多久,盂蘭節到了,青澄與孫大夫人一同去魏安城內的廣化寺上香,在廣化寺的佛堂內,有供奉慕國公夫婦和慕家二老爺的排位。

“青澄,來,給你爹娘上炷香。”孫大夫人把點好的香遞給她,青澄跪在蒲團上,對着列在上面的三個排位拜了三拜。

從佛塔內下來後青澄随孫大夫人去了各殿祈福,還求了平安符,在廣化寺的後殿旁給家人點了長生香,這一圈下來快臨近中午。

孫大夫人帶她去後山的亭子休息,微茵她們取出食盒把素齋擺到桌上,孫大夫人笑着催青澄多吃一點:“你二舅娘沒空,這些素齋都是她親手做的,你嘗嘗。”

“好吃。”青澄夾了塊豆腐魚,調汁還真有幾分魚的滋味在裏面,微酸的口感在這樣的季節裏開胃又解暑,吃起來十分爽快。

“這廚房的手藝的确是沒她好。”孫大夫人吃了幾塊,忽然耳畔傳來了琴聲,青澄放下筷子朝不遠處的亭子看去,“有人在彈琴。”

“琴聲是好,就是曲子太哀傷了。”話音剛落琴聲乍然斷了,孫大夫人朝亭子看去,發現那彈琴的女子捏着帕子在拭擦眼淚,奇怪得很,“怎麽還哭了。”

“去看看。”青澄放下筷子,起身扶住孫大夫人,轉頭朝微茵示意了眼,後者點點頭,在她們離開亭子後順着山路朝廟殿走去。

孫大夫人走到了亭子外,看清了亭子中姑娘的模樣,這麽漂亮的女子,怎麽就在這兒傷心呢。

瑜兒看到有人過來,急忙掩着眼角,起身道歉:“讓二位見笑了。”

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許多,孫大夫人問及她為什麽哭,瑜兒說今日盂蘭節,本應該回家祭祀死去的親人,可她身在異鄉不能回去,母親又還病着,所以只能到寺廟裏來替過世的親人祈福,希望他們能早登極樂。

孫大夫人這就不解了,身在異鄉也能回去,就算回不去那也可以祭祀祖先,并不會受影響。

于是,瑜兒講述了她的身世由來,最後提到京都城那幾個親戚瞞着她母親把她偷偷賣到繡紅舫,還私吞了賣身的銀兩讓她不能離開繡紅舫,所以她才不能回去乾州祭拜死去的親人,也不能在京都城內祭祀,因為那幾個親戚不允許。

被賣到煙花之地的理由有千百種,各有各的慘,瑜兒這種還不算慘的,可從富甲一方的千金小姐淪落至此,還是受人所迫,說起來還是有幾分唏噓。

她的氣質并不比孫大夫人認識的閨中小姐差,看樣子知書達理,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在聽到那些個親戚拿了錢還不好好照顧她生病的母親,還時不時問她要錢時,孫大夫人那一股子俠義心腸被激了出來。

青澄借着安撫走到瑜兒身旁,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緊張,事情是真,話怎麽說卻很講究,大舅母年輕的時候可是個古道熱腸,狹義心十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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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聽完所有後即便是知道她是繡紅舫的清伶,孫大夫人看她還是很順眼,十七八歲,就是她女兒的年紀,若是哪天孫家落魄,自己的女兒要淪落到這地步,做母親的該心疼成什麽樣子。

“趙姑娘,你有沒有想過為自己贖身?”

“我自然是想,但我若贖身,就負擔不起我母親的藥錢,那些親戚也會把我母親趕出來。”

“這你不用擔心,我看你琴藝了得,離開繡紅舫後可以以此謀生,教人彈琴。”孫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在你們找到住處之前,你與你母親可以住到孫家來。”

“這......恐怕不妥,我從繡紅舫出來,到您家會您帶來麻煩的。”瑜兒沒想到孫大夫人會說這些話,下意識朝青澄看去,青澄則是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迎合孫大夫人的話,“你身家清白,又只是個清伶,你那些親戚欺你們母女倆無依無靠,這公道還是得讨回來,讓官府替你做主,不說這些年侵吞的銀子,當初既然賣了你,如今就得把你贖回來。”

瑜兒看了看孫大夫人,拎起裙子直接跪了下來,眼淚崩堤:“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難以回報。”

那眼淚流的真切,看的孫大夫人又是動容不已,早年的時候她就見不得那些個事兒,後來嫁入孫家之後收斂了些,而今看到這麽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人害的淪落至此,孫大夫人看她就像是看自己已經出嫁的女兒,心疼啊。

就這時,那邊微茵請來了廣化寺的僧人,是來找瑜兒的,談的是她想在佛塔裏為過世的父親供奉牌位的事。

聽着他們的交談,孫大夫人感概不已,拉着青澄走到亭子外:“青澄啊,今兒沒遇到也就算了,可遇上了,得幫幫她,你看她,怎麽都不像是呆在繡紅舫那種地方的人,好好一個姑娘,真是糟踐了。”

“舅母說的是,我看這趙姑娘,琴藝都不輸宮中獻藝的琴師,确實是可惜了。”青澄注意着舅母的反應,遺憾着添了句,“像她這樣,今後都不能嫁人了。”

“怎麽不能。”這才十七八的年紀,說不準。

青澄抿嘴笑着:“嗯,也是能的。”

孫大夫人心頭惦念着這件事,哪裏會注意外甥女的反應,等到那僧人離開,孫大夫人就要她擇日去衙門報官,餘下的事她會幫她。

......

三天之後,魏安城西的衙門裏就開審了這麽一樁案子,六年前城西雜貨鋪的掌櫃收留了前來投奔母女二人,之後未經母親同意偷偷把女兒賣去了繡紅舫,還私吞了賣身的銀子,這六年來又不斷以買藥照顧的理由索取銀子,實際上根本沒有承擔過這些。

聽說是繡紅舫的瑜兒姑娘,前來旁聽個人很多,為她喊冤的人更多。這家親戚簡直欺人太甚,就這樣了還敢在公堂之上睜着眼說瞎話。

在公堂後聽着的孫大夫人面帶笑意,神情看起來十分滿意,她果真是沒看錯人,那趙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如果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幫她說話,就連繡紅舫裏的媽媽都覺得她應該離開,好好過日子。

站在門邊的孫白依看着母親臉上那神色,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真是太奇妙了。

“你怎麽說服母親的。”竟然能讓母親主動開口讓瑜兒和她母親住到孫家去,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青澄嘴角微揚,沖着他招了招手,兩個人走到後頭的院子:“我并沒有做什麽,這些都是趙姑娘本身得了舅母的喜歡。”

“那也是你安排的這些,你怎麽知道母親就會為這些事動容。”

“表姐遠嫁的時候舅母哭的多傷心,表姐和趙姑娘差不多年紀,趙家在乾州原來也富甲一方,雖說是商人,家世卻不差,所以舅母并不會拿她和繡紅舫內別的姑娘一同看待。”青澄笑眯眯的解釋,“再者,她前來投奔的事情也是真,親戚不收留她們也就罷了,反過來欺負婦孺,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麽糟踐一輩子,你說,舅母能不想為她做主嘛。”

“要幫人還得幫到底,否則贖身後依舊是無處可去,趙姑娘才藝不俗,在舅母和我的幫助下,教人學琴學藝不就可以獨立自主。”青澄沖着孫白依眨了眨眼,“表哥,你們唯一的機會就是舅母留她暫住這些日子,時間不會太長,趙姑娘教人學琴的話,應該不用多久就能攢夠銀子自己置辦小宅院,不過你放心,贖身的銀子不少,我替她出了大半,餘下讓她那親戚出,這樣的話,她應該要先還清欠我的銀子,再搬出孫家。”

孫白依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無奈之下,擡手揉了揉她的頭:“母親她怎麽就吃你這一套呢。”他愁了幾年的事,就被她幾天的功夫就辦妥了,在他看來母親根本都不會想聽他提起的人,在廣化寺這麽一見,母親對瑜兒好感倍增。

“表哥,這件事由我出面自然比你出面好,若是你開口,舅母先有的就是警惕心了。”青澄提醒他,“回了孫家後,你和趙姑娘的關系僅僅是只聞其名聲,并不識其人。”

“嗯。”

“在孫家住了一段日子後我相信舅母會越來越喜歡她,你挑合适的時機和舅母說你傾慕于她,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青澄頓了頓,“在這之前,等案子結束,得宣揚一下舅母的俠義心腸和孫家的善心。”如此一來,今後就算是表哥娶了趙姑娘,人們也會覺得這是一段佳話。

孫白依聽着她絮叨,笑看着她不語,縱使不知道她變化的緣由,他還是覺得這樣的變化很好,比過去開心許多。

......

衙門最後的判決,趙瑜兒的親戚要把當初賣她時所獲的銀兩交還回來,因為身價和過去不同,餘下贖身的銀子是由青澄出的。

八月初時孫白依奉孫大夫人之名把趙瑜兒和趙夫人接到了孫家安頓,孫大夫人給她們單獨安排了一個小院,還請了大夫給趙夫人看病,沒多久,青澄介紹她去何侯府教導何三小姐學琴。

魏安城裏因為孫大夫人這個舉動傳了好一陣子,對于趙瑜兒的事衆人聽了都是同情的,這樣的姑娘能夠脫離苦海,幫了她的豈不是大好人。

更難能可貴的是孫家并沒有看不起趙瑜兒清伶的身份,前去繡紅舫捧場的客人這麽多,繡紅舫中的姑娘這麽多,別人只會說孫家的好話,即便是有那聲音想說幾句不好聽的,也被那贊揚的潮聲給覆蓋了,至于以後如何,那就是日久見人心的事了。

時間過得飛快,忙過了八月,九月時書香苑已經修繕的差不多了,魏安城的天開始轉涼,一年之中最熱鬧的婚嫁時候到來,人們和和樂樂的也想湊個別人家的喜慶。

就這時,宮中忽然下了一道旨意,把整個魏安城都炸開了鍋,皇上賜婚,要立太子妃了!

而這接旨的人,竟然是慕國公府的嫡小姐,受封的允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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