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餘宋生氣是什麽樣子?

很難想象,感覺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溫和好相處的樣子,他似乎永遠不會因為什麽事情生氣,似乎沒什麽東西可以讓他真的憤怒和激動。

以上,是作為一個外人的顧盼的想法。

她當然不會知道,在人後,在單獨相處的時間裏,餘宋有不一樣的一面。

這樣的一面,至今只有倪想一個人見過,甚至連他的經紀人,都只是窺見過一點一滴,不曾深入。

這會兒,餘宋依舊保持着他良好的風度和修養,點了根煙跟副導演随口聊了幾句,然後在湖中拍到最後一幕戲的倪想就一直沒等到那聲卡,她等到的是身後傳來的那個熟悉的,悅耳的男聲。

“葉雨甜?”

倪想怔住了,詫異地回頭望去,這個驚訝是處于下意識的,要比平時演出來的真實許多,導演看着屏幕上的畫面,輕聲對副導演說:“餘宋這個建議是真的不錯,你看現在表現出來的,要比咔了之後再接上自然很多。”

副導演笑道:“您說得對,餘宋這個演員還是很有想法的。”

導演也笑着點頭說:“對,後生可畏,放下張敬的電影不拍來拍這部電視劇,他也算有眼光,知道我的戲不會差。”

導演之間,也是會相互攀比的,餘宋放棄了張敬選擇了他,導演自然非常得意和高興。

比起他們多多的想法,場上拍戲的餘宋和倪想就簡單多了,除卻一開始見到餘宋的驚訝,倪想已經聰明地了解到了目前的情況,導演這是直接把兩場戲接起來了。

她遲疑了一下,臉上戰戰兢兢的驚喜有一部分是演出來的,更有一部分……似乎是真的。

的确,也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在聽見餘宋的聲音、轉頭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倪想是高興的。也許是因為知道接起來兩場戲之後自己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家了,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一直在尋找他的身影,但一直找不到,現在終于看見了,心裏面有個地方填滿了,所以才高興吧。

總之,倪想現在的情緒很充沛,想象着劇本上葉雨甜的心情,倪想一步步往回走,艱難地回到快要到湖邊岸上的距離,然後可憐兮兮地提着裙擺,吸了吸鼻子,仰頭對站在湖邊驚訝望着他的餘宋說:“陳公子,你沒事啊?你沒事就好,我方才到這邊來找你,見到你的玉佩掉在湖邊,所以以為你……以為你出了事。”

她說着話,慢慢講自己一直攥在手裏的玉佩拿了出來,她身上的衣服、頭上的發絲全都濕透了,可是手心裏握着的玉佩是之中是幹燥的,飾演陳煜的餘宋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折扇扔到地上,快步上前淌過了水面,将幾乎跌倒在水裏的倪想抱住,一點點走出了水面。

“你……你何必這個樣子,你姐姐呢?她……沒有來嗎?”餘宋微微蹙眉,眼神在周圍看了看,似有些失落,又似是解脫般,單手抱着倪想,另一手拿着玉佩,垂眸思索片刻,輕聲道,“這個玉佩是我随身之物,現在是你撿到了它,今日我便送給你吧。”

倪想愣住了,錯愕又驚喜地看着他說:“真的給我了?……陳公子,你……你都還沒送過禮物給我姐姐。”葉雨甜那種自卑和膽怯,在這一刻被倪想表演得活靈活現,她矛盾又歡喜,自己終于有一些地方可以稍微和姐姐相比了,這是她這輩子都不敢幻想的事情啊。

餘宋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他慢慢放開了倪想,随後兩人四目相對,倪想緊緊攥着玉佩,手放在懷裏,道具師适時地方出風來,吹起兩人的發絲和衣袂,那副畫面實在美麗得很,導演都看得入了戲。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群演喊着“公子”二字自樹林裏出場,倪想和餘宋兩人一起回頭看去,導演喊出一聲“咔”,今晚屬于女二號倪想的戲,到此就結束了。

倪想聽見那個字之後,就好像虛脫了一樣顫抖着要摔倒,餘宋直接把她橫抱起來,頭也不回、無視一切地朝暖和的地方走。

下來之前,他就讓肖楠準備好了電暖氣和熱水,等戲一結束,他就抱着倪想到了這個早就弄得暖暖和和的地方,由早就聽了餘宋的話等在這裏的服裝師上前幫倪想換掉了濕衣服,幾個男人在拉起的簾子後面等了一會,等簾子拉開之後,倪想就又被餘宋拉着坐到了溫暖的椅子上,這椅子下面很顯然鋪了電熱毯之類的東西,這會兒熱熱的,倪想多冷啊,你躺上去就不舍得下來了。

“你的經紀人呢?”

等倪想坐好,餘宋就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開始興師問罪,他皺着眉,肖楠是個合格的助理,見到老板要做不符合他塑造人設的事情了,就直接驅散了周圍的人,把剛才倪想換衣服用的布簾子拉到了一邊,這個攝影棚裏私密的小角落,立馬就被與衆人隔開了。

倪想哆哆嗦嗦的樣子,從躺在椅子上蓋上被子開始就好了很多,臉色也不那麽白了,她吸了吸氣說:“有點公關上的事,他先回去處理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餘宋蹲在椅子邊注視着她,修長的眸子裏萦繞着和平日裏不太相同的神色,有那麽點陰沉,可能還有一點……瘋狂?不太确定,不太可以用完全準确的詞來形容。

反正就是,讓倪想覺得,他現在很不一樣。

“你別擔心我了,我沒事,躺一會就好了。”倪想伸手推着他說,“你身上的衣服也濕了,趕緊去換掉吧,不然要感冒了。”

餘宋直接抓住了她伸過來推他的手,抿着嘴角,視線下垂,眸底回蕩着心疼的情緒,良久才說:“我是男人,我沒關系。”片刻,繼續道,“今天是我的錯。”

倪想愣了一下,不解道:“怎麽就是你的錯了?你什麽也沒做啊。”

餘宋再次望向她,這次兩人對視時,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翻湧的危險火光。

“正是因為我什麽都沒做,所以才是我的錯。”他用一種克制的語氣緩緩訴說着心中難以平複的情緒,“我本來想去給你找個替身,讓別人替你下水,我又不放心助理去做這件事,就親自去了。恰好有個人打電話給我的助理要過來,但我等了很久都沒見到人,趕回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倪想詫異地看着她,沒想到他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去做這個了,她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是這會兒覺得自己特脆弱,看着這樣的男人如此自責,又為了自己那麽費心安排,還這樣照顧着下了戲的她,這麽多年了,這樣的生活除了每次晚上睡着了做夢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女人總是會在自身難受的時候變得很脆弱,倪想大約覺得,姨媽對此功不可沒,而一想到姨媽這東西,倪想的肚子就疼得受不了,直接咬住下唇,伸手去捂着了。

“怎麽了?”

餘宋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立刻便要查看,但那地方如此私密,如今上面又倒是肉,很不美觀,倪想怎麽可能舍得給餘宋看呢?

于是,餘宋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他半蹲在椅子邊,目光執拗地看着倪想,倪想遲疑許久,還是嘆了口氣道:“我來例假了,可能是因為下了冷水,現在不太舒服。”

……豈止是不太舒服,簡直是特別不舒服,看她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了。

餘宋二話不說直接站起來走出了那條簾子,倪想看着簾子擺動的幅度,心裏在想,也許,她是可以重新試着找一個男朋友的時候了吧,這樣被人關心和挂在心上的感覺,真得太好了……而且,餘宋在她心裏,好像一開始就留下了不一樣的位置。

外面,顧盼一直在忐忑地等着餘宋出現,今晚的夜戲只剩下一場了,就是和屬下一起回到京城的他,恰好遇見了終究沒忍住想要在宵禁時出城找人,卻和守城士兵發生沖突的她,然後兩人有一場比較虐的對話。

顧盼本來想着,也許拍戲的時候餘宋就好了,就不會再那麽吓人了,她心裏喜歡他,不希望他讨厭自己,可是當她終于看見餘宋從倪想身邊離開了,卻是直接去了導演那裏,兩三句話說完,導演直接道:“好啦,今天先這樣,收工啦!”

收工了?

居然就這麽收工了?

她等了一晚上的戲,就這麽不拍了?

顧盼想上去找導演問個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但其實根本沒必要再去自取其辱了,肯定是餘宋說他有事沒辦法拍了,所以才推後的,大家都是演員,都那麽紅,通告多,偶爾有點小事推遲幾場戲也可以理解。

可是……顧盼看着餘宋讓助理收拾了東西,直接回到倪想身邊,拉開那個布簾子,扶着她起來,也不管別人看他們的眼神,就那麽直接将明顯還不太樂意的倪想扶走了,真是恨不得剛才下水的人,是自己。

真是恨不得,演女二號的人是自己。

有那麽嬌氣嗎?不就下了兩次水,她這麽多年可以走到今天,下了豈止這麽兩次水?顧盼吸了吸鼻子,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心裏愈發堅定了不能放過倪想的想法。

而倪想何其無辜,她一點度不希望餘宋這麽大張旗鼓地送自己走,現在網上那些傳聞她還沒應付完了,真的不希望再出現什麽新的新聞,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她決定了要和餘宋發展什麽,現在也不是讓別人都知道的時候。

可是……餘宋根本是油鹽不進,等出了衆人視線,就直接又把她抱了起來,任憑她怎麽說,就是不為所動,充耳不聞,不撒手,不回應。

倪想實在沒力氣掙紮了,只能由他去了,等到了車上,她坐在副駕駛上,車子裏早就有人開好了空調,溫暖的風迎面吹來,她看着駕駛座上餘宋專注開車的側臉,突然覺得年輕真好啊。

雖然自己的年齡其實和餘宋沒有差幾歲,可能還是一般大,但她出道早,經歷多,所以老是有一種自己年紀要大一些的錯覺。她其實很羨慕餘宋,遇見了自己一見鐘情的人,就把所有的精力和感情全都釋放在對方身上,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可他裏就只有那個一個人,那麽執着,那麽純粹,讓人忍不住地被吸引。

這麽多年過去,倪想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無欲無求,已經可以淡然地面對任何事,可是現在遇見餘宋,她感覺到自己心裏某個地方,好像又快要活過來了。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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