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作為枭雄的他。從他的行事裏,我總結出對付他的方法,他結交政客、軍人,我便結交企業家,他控制三大世家,我便争取業餘愛好者……你最好的老師,就是你的敵人。他令我成熟起來,看懂了世俗。”

林不忘忽有凄涼之感,慶幸臉遮于口罩,否則不知會是什麽表情。頓木:“他長我數歲,先一步入了老年,我随後也到了。再看他,常起關心之情,怕他生病,怕他受政客軍人欺負,子女不孝順,惹他生氣……”

林不忘:“對,我也常祈禱他無病無災,好好活着,等着我們擊敗他。”頓木手伸入棋盒,玩弄着一顆棋子:“我與你不同,我是真的關心他。”

林不忘一驚,直腰相看。頓木嘴角顯出一個方形的皺紋,那是他自嘲的笑容:“……我和他,都老了。”

老了?林不忘暗怪自己想到了俞母,進而想到自己也至“老了”的邊沿……再次慶幸戴了口罩,随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不敢在世上露出表情。

頓木:“……俞上泉怎樣了?”林不忘用力“呵”了一聲,表示一直在全神貫注地傾聽,言:“他全家已安頓下來,昨日拜望您之後,大竹減三為給他壓驚,将他接到地獄谷溫泉去了。”

頓木:“啊,泡溫泉是最好的放松,倆人真是好朋友。”林不忘眼中顯出溫情:“是啊,他初到日本時才十二歲,本來內向,又語言不通,我擔心他孤單寂寞,待不下來,不料棋院裏最狂傲的棋童——大竹減三竟然跟他一見投緣,成了好友。”

頓木泛起笑容:“虎豹生來自不同,天才自會識別同類。”

林不忘:“大竹十九歲便結婚了,岳父是軍界的百年世家,財力雄厚,甚至地獄谷溫泉都是家族私産,大竹入贅望族,早早安定下來,是想心無旁骛,開創一個‘大竹時代’。”

頓木:“嗯,獨霸時間超過六年以上,這些年便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這是棋壇慣例。素乃獨霸棋壇三十年,未有敗績,但他篡改棋界規矩,打壓挑戰者,讓他們一生争取不到挑戰權……”

頓木語音停頓,他便是一個被取消挑戰權的人。林不忘輕咳一聲,言:“即便應戰了,遇到難解之手,就利用特權,暫停比賽,召集一門弟子研究後再下——無人能贏下這麽不平等的棋。他的獨霸,天下不服,無人稱這三十年為‘素乃時代’。”

頓木用力捶一下膝蓋,似乎捶掉了心內郁氣:“希望大竹可以有一個自己的時代。”

林不忘的盤發垂下一縷,遮蔽了右眼,但他未挽發,徑直說:“在您的心目中,俞上泉比不過大竹?”

頓木眯起眼,緩聲言:“素乃占有欲極強,棋風嗜好拼殺,力量之大,的确是一代強者。俞上泉天性淡泊,棋風輕靈,正可克制素乃,我當初就是看中這一因素,才将他接來日本。我對他所有的訓練,都是針對素乃的,作為棋手,他沒有正常成長,早就偏了——但他本就是我為擊敗素乃,專門鍛造的刀!”

頓木語氣強硬,卻下意識地彎腰垂頭,顯出致歉的姿勢。林不忘:“您是說,他一生無法與大竹争雄?”

頓木:“素乃廢了,這把刀也就廢了。”

想到俞母冷淡自若的臉,林不忘失口喊道:“不會!”

頓木:“你看不出來麽?五年來,素乃為探俞上泉實力,與他下了兩盤指導棋,俞上泉均輕松獲勝;但俞上泉在聯賽上,只要遇上大竹,不管優勢劣勢,最終都會輸。大竹是棋院正規訓練出的棋士,素質全面,正可克制俞上泉這種偏門棋手。”

林不忘:“不,棋界的人有個共識,大竹繼承了素乃的棋風,都是嗜好拼殺的力棋!”

頓木:“此言不錯,大竹棋風是改良版的素乃之棋,在拼殺中加入堅實的因素,素乃是開局就強壓對手一頭,早早展開攻殺,大竹的攻殺時機則要慢半拍,先堅實自己的戰線,再出刀——這慢了的半拍,就讓俞上泉很不适應,偏門訓練的弊端就在這裏,他或許一生都無法适應。”

林不忘:“啊,他對付別的棋手,戰績都很好!”

頓木:“因為別人跟他不是一個級別,他畢竟是天才。”

林不忘:“啊——俞上泉只能做天下第二了?”想到俞母,頓感慚愧,覺得無臉再見她。

頓木往棋盤打下一子,音色脆透,林不忘一醒,忙擇言:“大竹和俞上泉自小是好友,兩人在一起就是下棋談棋,這種高密度的接觸,他總會找到大竹的弱點。”

頓木:“大竹不是傻子,越嗜好拼殺的人,越精于算計,因為拼殺是險途,差之纖毫,便會自取滅亡。五年來,我在培養俞上泉,他也在培養俞上泉。”

林不忘又“啊”了一聲,頓木一笑:“我培養俞上泉作擊敗素乃的刀,他培養俞上泉作擋刀的人——為他擋刀。他做了棋界第一人,俞上泉是最理想的第二人,向他挑戰的人要先過俞上泉這一關。俞上泉畢竟是天才,可擋住天下棋士,而他自小洞察俞上泉的弊病,可萬無一失地擊敗俞上泉——大竹時代便形成了。”

林不忘:“他是素乃的廢刀,大竹的盾牌——作為天才,卻要這樣度過一生。”

頓木:“這是命,無可改變。”眼中生出恨恨之色,或許聯想到了自己。“關于俞上泉的話,已談盡,下面談你。素乃下臺,三大家族獲得難得發展,林家已找我談過,望你重歸家門。”

左腕上的方刀冰涼依舊,林不忘:“不,我留在俞家,保護俞上泉。”頓木:“棋戰取消,素乃已廢,無人再傷害他。東京棋院聘請我做理事,我已答應,回來幫我吧。”

腦海中的俞母形象漸漸淡去,林不忘挪後半尺,俯身行禮,道了聲“呵!這樣吧”,遵從了師命。

地獄谷,俞上泉泡在溫泉中,身旁有一位高額大頭的青年,是大竹減三。水面漂着一只木托盤,其上是兩只杯子、一瓶清酒。

大竹閉着眼,準确抓住酒瓶,倒一杯飲下:“我已查明,上海陸軍軍部派人暗殺你,是受素乃門下的前多外骨委托。素乃歷來受海軍支持、與陸軍疏遠,前多外骨找到陸軍軍部的時候,軍部的人都不敢相信。

“他與軍部做的交易是,軍部暗殺你,保住素乃的不敗聲譽,五年後,他規勸素乃退位,讓我繼位本音埅,讓東京棋院剔除海軍影響,歸附陸軍——軍部将五年改成了三年,就成交了。

“他是素乃心腹弟子、棋院實權人物,的确可以說到做到。我的岳父是陸軍元老,命我在朝鮮服兵役,為了讓我具有陸軍淵源,日後好受陸軍支持,繼任本音埅,入主棋院。岳父大人計劃要費十年時間,不料提前成三年。

“不想素乃中風,三年又提前成五天。前多外骨被抛棄,岳父大人直接與棋院的三大世家談判,讓我即位本音埅。直到他辦妥了這一切,才告訴我軍部暗殺你的事,問我是保你還是不保?”

大竹喝下一大口酒,“啊”了一聲,顯得深受刺激。俞上泉散着眼神,像在惬意的水溫中沉迷了。

大竹續言:“當然是保你……近來有領悟,自古圍棋開局都下在邊角,因為憑借邊角,不用兩面防守,只需一面落子,就可以守住空。守角,最少可以一子,守邊最少可以兩子,而在中央圍點地方,最少得四子。從效率角度講,開局下在中央,是無理的。”

俞上泉看向大竹減三,眼裏有了精神。大竹笑道:“你不感謝我救你,卻想偷我的棋技?”

俞上泉略有詫異之色。

大竹:“哈哈,我只是覺得事情過程奇巧,才跟你說說,沒想到你不感興趣。”

俞上泉:“結果是我活着——知道這麽多,就夠了。對你,我的确無一點感謝之心。”

大竹:“無謝之心,方是朋友。”飲酒一杯,“對局随着棋子的增多,分為序盤、中盤、終盤三個階段,序盤布邊角,中盤搶中央,終盤又回到邊角上進行毫厘之争——我想打破這套程序。

“古代有‘高棋在腹’的說法,下在中央的一枚棋子,要與四方的棋都發生關系,所以變化多端,常常出奇——但這是序盤結束,邊角都有棋子的中盤階段的情況。我的想法是,如果在序盤階段就‘高棋在腹’,變化豈不是更多?等于把棋盤變大了!”

俞上泉:“直落中央!……你剛才講了直接走中央,存在效率低下的問題,難以圍空,又四面受攻,易成為死子、廢子。”

大竹:“素乃有着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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