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片刻震驚之後,我回過神來問那官員:“這位老爺!您說這玩意兒是給誰的?”

“林張氏,林大奶奶!” 他跟我重複了一下

我張口大喊:“林大奶奶!林大奶奶,快過來領牌匾了!”我又看向幹娘問她:“幹娘,可見過林大奶奶?讓她來領牌匾!”

說完我轉了身,開始收拾方才桌上的幾個空碗。才不會管身後那個官爺一臉懵逼的表情,我特麽還懵逼當中呢!

我快速地轉動腦子,整理這算是什麽事兒?是哪個混蛋幫我請這麽個牌匾?我端着托盤,拿着抹布往裏走,我那幹娘攔在我面前,一臉焦急地道:“燕兒!這林張氏就是你啊!”

我停下來看着她,呵呵地冷笑一聲問她:“幹娘,您再說一遍?”

盯着她的眼與她對視,她立刻低下了頭去,怯懦地說道:“你阿爹将你配給我家大郎!所以你是林張氏!”形色看似懦弱,這話卻說得非常利索,絲毫不打嗝兒?

“林張氏,還不快來跪接!”官老爺聽見咱們的對話之後,略微有些嚴厲對我說。圍觀群衆開始議論紛紛,一時間面館門口,非營業時間人聲鼎沸。隔壁四鄰也是第一次聽說,我居然是林家的寡婦。

我将手裏的碗筷放下,大步走到官爺面前,對着他福了一福道:“大人!林張氏這個稱呼,小女子從來沒用過。小女子雖然不懂規矩,但是好歹也明白,這麽大一個榮譽,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接了?路上撿個銅板放自個兒兜裏,我都能愧疚半天,更何況是一塊牌匾。”

那官爺已是不耐,翹着胡子,瞪着眼睛道:“本官為禮部官員,怎麽可能連嘉獎給誰都搞錯?你快快來接了!都說你義烈,我看着怎麽有些胡攪蠻纏?”

這話說得我就怒了,道:“您這個官爺不要仗勢欺人!我怎麽胡攪蠻纏了?我一個黃花……老閨女,突然被人說成是風流俏寡婦。您叫我不着急?您叫我不想鬧明白?你要是覺得天上掉下塊貞潔牌匾是個喜事兒,給您家女眷每人請一塊去得了!”

這話說的很是兇悍,那官爺臉色青白交加,顯然是怒氣沖天,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我希望他懂:“你這個女子怎麽如此……如此……實在有辱斯文!”雖然我知道他是被人坑了,他只當這是個讨喜的活兒,沒想到會有這麽個事兒。

“我說什麽了?有辱斯文?哪一個字辱了斯文?”我咄咄逼人問他,完全沒有一個市井婦人的怯弱,無論什麽世道,只要你不強,自有大把的人想爬你頭上,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跟我那幹娘那樣有人照顧。

有吃瓜群衆替那官員說道:“風流俏寡婦這個詞不斯文!”

“哦!那更正一下貞潔小寡婦,如何?”我虛心接受批評立刻就改,卻臉上露出不以為然。

我又冷眼盯着幹娘:“您說我是你死去大兒子的媳婦?拿出婚書來!要是有我今天就認下,要是沒有,誰請的牌匾,誰管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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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如我所料,合下了眼皮低頭欲泣道:“當時倉促,并未拟定婚書!”她一貫柔弱,好似只要梨花帶雨一哭,我見猶憐,這不我耳邊立刻有不明真相的男群衆在指責我對這個幹娘不孝順。

我該孝順她嗎?想起她敲開我家門,帶着林明祁站在我阿爹面前的時候也是這麽一副樣子,嬌嬌柔柔地叫了一聲:“表哥!”然後就默默流淚,她就進了我家的門。

同樣當我爹想娶她,她紅着眼圈,挂着淚珠,對着我爹說:“表哥知我甚深,我心中只有……”然後我爹那個傻啦吧唧的萬年男配,就對她說:“你一個獨身女子住在我家也不方便,不如以後就當是兒女親家吧!”

當時我不過十來歲的年紀,聽到這句話立馬反對道:“我才不要嫁給這個小蘿蔔頭!”

我爹摸着我的頭道:“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就說燕兒以前許配給你家大郎,如今你一家遭難,無處可去,所以投奔親家而來。也少些閑話!”

那時我拍案而起,怒斥我爹沒原則沒底線,我爹說:“燕兒,你素來大方不拘小節,這不過是一個借口,等風波平了,自然就沒事兒了。”滾他娘的沒事兒,以後就有事兒了,沒多久我爹就被隔一條街,看上這個女人的混混也打傷了,從此一病不起,沉珂難醫治,臨終前拉着她的手,讓她好好照顧好我,也讓我好好照顧她。我爹自從與她重逢智商就一直沒在過線,她有什麽能力照顧我?

我雖然對于我爹說的話不以為然,但是到底人之将死,即便他糊塗,我也胡亂答應了他,從此帶着這兩個包袱過活。

快速地回憶完了當初那個荒唐的決定,現如今看着我眼前這個打算垂淚到天黑的年還未老去,色些微有點衰的婦人。

剛烈的人素來吃虧,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做不得她這樣的娘娘腔腔,我上前拿了一個碗使勁扔到地上,瓷器砸在地上碎裂開來的聲音,讓嗡嗡在我耳邊議論的聲音暫時靜止了下來,也算釋放是我些許的怒氣。

我正打算雙手叉腰,大肆開罵,這個時候身穿天青色儒衫的林明祁撥開了包圍圈,快步走到他母親面前,蹲下仰頭看着他娘說問:“娘!娘!您怎麽了?”

“這位大人來給咱家頒匾,燕兒不肯接匾額,我苦勸她不聽,這孩子還在犯倔!”她一邊落淚一邊跟林明祁述說,那話裏話外意思是我年輕不懂事。

林明祁生得跟他娘有七八分相似,也是膚白氣質佳,如今正是抽條的年紀,端地是一個清秀少年郎的模樣。我此刻已然明白這個匾額多半與他有關,也就沒興趣跟他娘起什麽沖突,有事兒自然找正主談。

他走到我面前對我彎腰施禮道:“阿姊,當日廷對,聖人對小弟贊了幾句,又問我家學淵源。我想起幼時與阿娘與阿姊吃過的苦,就一一回了上去。聖人聽聞阿姊為了保護阿娘不受人欺辱,拿着尖刀追了混混三條街,又說阿姊學孟母,為我找書院,帶我出小鎮到縣城、府城乃至京城,他當場拍手稱贊阿姊。就問了您的一些事情,他說這分明是長嫂如父!這才賜下這個匾額,實乃是給您的莫大榮耀!”

“哦?!那我有一個疑問,既然是表彰我這些年拼力照顧你們母子,為什麽要頒發一個貞潔牌匾?為什麽要讓我守寡?我與你兄長那算得是婚約嗎?”我壓下心頭翻滾的怒氣,狀似平靜地問道。

“阿姊,小弟已經禀告聖人這個婚約乃是權宜之計,是聖人問及您的年紀,又聽聞您在市井之內開設面館……”他的意思是我一個開面館的、大腳的、破爛的、大齡剩女已經到了完全沒有市場的地步,接着他說:“聖人教誨要以後敬重阿姊如母。”

“聖人不擔心你,但是擔心你以後娶了媳婦會對我這個粗俗的,靠着你過活的寡嫂不敬,所以才有了這塊匾額,讓我有所依仗?”我順着他的話說。

“阿姊聰慧,正是如此!”他露出了微笑道。

“所以前提是聖人以為我嫁不了如意郎君,是也不是?”我再次問他。

他鄭重點頭并起誓道:“我林明祁在此起誓,我定尊敬長嫂,以我之力敬長嫂如母!如違此誓言,願五雷轟頂。”

那官員看到這裏道:“探花郎确實仁孝!”呵呵,原來他高中探花了,“榜下捉婿“”這個詞出現在我腦海。

這時旁邊好些人議論紛紛,說他義氣,考慮周全,我雖為人爽朗,也總有人對我看不慣的,就有人提及我平日裏指使這個幹娘做這個做那個。

“林張氏,你現在可明白這皆是你這個小叔為你求來的依仗!不要枉費你這小叔的一片苦心啊!還不快來接了這匾!”

“聖人賜,不敢辭!”我身邊林明祁說道。我正在糾結,這萬惡的舊社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接吧?不甘心。不接吧!又不行!

“這是禮部頒發的!不是禦賜之物!”常兄居然還沒走,他的聲音傳來,我轉頭看向他,他笑着跟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意思是這玩意兒不用接?雖然我不知道,他一個古代快遞小哥怎麽就知道禦賜之物和禮部獎品的區別,此刻我是信了。

我跟他眼神致謝,覺着他這麽一個鳏夫,又是從事高危行業的鳏夫娶妻不易。我問他:“常兄,有個便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占?”

“說來聽聽!”

“你是鳏夫,也沒續弦對吧?”

“不錯!”他答道

“阿姊!”我那不知道現在該叫幹弟弟還是小叔的明祁高聲要喝止我。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我繼續問常兄道:“我這個寡婦,卻是寡的有些不甚明白。你說呢?”

“有些冤枉!”他淡淡地答道。

“一個真鳏夫娶一個假寡婦,算不算得上是占便宜?”

“自然……算!”他太配合了,居然還知道停頓下來等我接話。

“那你這個便宜占不占?”

“自然,要占!”這話斬釘截鐵,他又說道:“蒙燕兒妹子看得起,且等我兩三日,我便遣冰人上門說媒!”

“阿姊!”明祁聲嘶力竭的聲音并不能阻止我的決定。

我對着那個臉部有些抽搐的禮部官員道:“看!大人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收這牌匾了!”

未等那官員開口,我跪在地上往皇宮方向叩拜道:“民女張燕拜謝聖人恩德,為民女考慮良多。自古媳婦難做,民女實在不忍阿弟的媳婦,除了侍奉婆母,還要侍奉我這個乖張的義姐,擅自做主将自己許配出去!惟願阿弟與幹娘從此能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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