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連軸轉般忙瘋的日子過後,略微清淨了幾日。我實在郁悶的是,大婚居然放在了大伏天,這下可真是熱鬧了。我幾次提出抗議道,其實等入了秋再成婚也不錯,偏生每次都被常兄駁回。

他熱衷于爬窗,即便将窗關緊了,他撬了窗依然能進來。既然無力阻止,我幹脆就每日坐等聽到了二更天的梆子聲,才爬上床躺下。

今夜,我脫了外面的薄衫,躺在竹席上,用蒲扇輕輕的搖着,熱死個人了,這外面即便有人守夜,不敢開窗睡,熱的睡不踏實。後半夜總算是清涼了些,才睡了過去。

感覺身上有人推我,我敏銳地睜開眼,看到暗夜無光之間,我看到床頭有個人,剛要高聲呼叫,還未等我大聲叫喊,他先出了聲:“是我!”。

“我靠!”我拿小拳拳捶了他的胸,對他說道:“你想幹嘛?”

“天快亮了,等你起床!”他回答地輕輕松松,我聽得懵懵懂懂,年紀輕輕的走馬章臺少年,比我一個勞動婦女還起地早,太不符合常理。

我揉着本就睡意難消的眼睛,問他:“這麽早過來幹嘛?”

“你的嫁衣好了,我給你送來!”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你沒病吧?值當你這麽着急上火的送來?”

“今日,我要去大營,幾日不能回了。若是不适合,還有時間改改!”

“你不能讓随便誰給送來?”我問他,腦子是個好東西,不過他的腦子在哪裏,我還真不知道。

“我想讓你穿上,給我瞧瞧!”他這話一出,我這老少女的心就冒起了粉紅泡泡,一句說他的硬話都出不了口。

“點燈!”我跟他說。

燭火燃起,我見桌上擺着一個大大的包袱,打開包袱我喊道:“這麽多?”

他略有些興奮地說:“穿起來看看!”

我的手才摸到第一件衣服,粗糙的手皮帶毛了軟滑的綢緞。他瞧我不動了,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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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呵呵笑:“手太糙了,衣服都被我摸壞了!”說完我伸出手來,即便是夏日,有汗水滋潤,每日打水,擦洗竈臺,劈柴燒火,能不粗嗎?

“那我幫你!”他這話出口,難掩臉上的歡喜,我自然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對于這樣的心思,我心裏覺得自己甜滋滋地,鬼使神差地答應道:“好!”

等他展開龍鳳呈祥的裹胸,想罵他居心不良,卻未出口,只是說:“裏衣不要試穿了,就套上外面的衣服,看個大概如何?”

他倒是乖覺,依我之言,幫我翻出外衣,細心地穿上,在身後将頭發理出,我才發現這所謂的外衣居然也要兩大件,抱怨道:“你沒搞錯,穿這麽多?這麽熱的天,坐轎子,坐婚床,即便我身體好,估計也會熱暈吧?難道你洞房花燭,沒有那個啥的打算了?”

“那個什麽啥?”他幫我系着胸前的衣帶,手擦過前胸,我一個輕輕顫。

“啪啪啪!嘿咻!敦倫!仿避火圖!”我一邊避開他的手接觸我的身體,嘴巴裏卻是毫無遮攔,“難不成你還真娶我回去鎮宅?”

被我如此一說,他大笑出聲:“宅要鎮,避火圖也得仿!你放心,我自有妙計,定然讓你那日活蹦亂跳。我卻不知,燕兒還對避火圖頗有心得?”

“我這開飯館的,日日劈柴,時時煙火,避火乃是第一要務。買幾本避火圖來參詳參詳也是天經地義不是?”已經穿妥帖,我身着紅裝,披着發讓他檢視。

“若是說你羞怯吧?什麽都說得出口!若是說你大膽吧?偏又謹守禮教!”他看着我說道。

我呵呵一笑,告訴他:“那叫嘴炮!”

他想要細問我,我告訴他:“佛曰不可說!”

“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詞!”

“知道就好!”

他站在那裏看了我半晌之後,将我拉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男女力氣懸殊,我也怕身上衣服弄壞了,不敢掙紮。

此刻天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敲門聲響起,平日裏此刻我已經開門,等王嬸進來。今日卻将她關在了門外。走出天井,喊一聲:“王嬸!等等!”

“快些與我脫下!”我內心焦急。

他慢條斯理幫我脫下喜服,我要開門前,對他說:“你快去躲一下!”

“張燕,我是你男人,躲什麽?”

“未婚夫!”我提醒他,這人就是不肯動,還在那裏理着我的婚服。

王嬸又敲門,我無奈只得出去将門打開,王嬸看我剛起床的樣子,進來問我:“今兒怎麽起那麽晚?快去換衣服。”

“天氣太熱了,上半夜都沒有落睡,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我跟她說,她一聽也應一聲說:“可不是嗎?這鬼天氣。”

“我昨夜涼了大半缸的開水,今日做些拌面賣。”說着,讓她婆媳先去廚房準備。回到房中,看到喜服包裹還在,人卻不見了,心裏落定,這人還算識相。脫下身上的白色裏衣,露出半舊的繡花裹胸,換上交領窄袖布衫,罩到膝蓋處下身一條褲子,中間用腰帶一紮,就麻溜地出去了。

玉琴在炸爆魚,我從井裏拉起木桶,天熱咱們又沒有冰窖,晚上焖好的肉,要凝凍成塊,不散,只能靠着井水的冰涼。拿起來切成塊,排在盤子裏。

“燕兒!我走了!”聽見打招呼聲,我忙回答:“哎!”突然察覺不對,擡頭看見常遠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堂而皇之地,從廚房門口路過。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句:“完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王嬸奇異的眼神看着我道:“燕兒,你怎麽這麽不知輕重?即便你們有婚約,到底是要成婚以後才能……才能在一起。你可知道,婚前丢了貞潔,哪怕那人是你的夫君,也會被婆家瞧不起!我說今日你怎麽就起這麽晚呢!你啊!真是糊塗!”

我要是說我那薄膜還在,估計王嬸也不會相信,就只能任由她叨叨,等店門開了,她也就會歇了。只是我心裏納悶,既然他沒走,方才我換衣服的時候,他在哪裏?

根據鐵口直斷給我們批的八字,據說是天作之合。看着手裏的生辰,我覺得好陌生,他幫我定了一個生日。這完全是根據天作之合湊的數字。這也是數據造假?

就這樣,這一天終于到來了,林家母子只是作為親眷被邀請過來,王叔王嬸才算是我娘家人。我嫁地簡簡單單,畢竟那幾間房子,手裏的這些銀兩在普通人看來或許還算是有幾個錢,對豪門來說,就什麽都不是。

我被喜娘扶上花轎,這個時代評斷新娘子美不美,靠的就是花轎底端露出的那一對金蓮,若是前世我對此等陋習一直是秉持批判态度。經歷了這麽多年,漸漸想明白了,其實裹小腳與那整容,削骨磨皮是一個道理。一旦審美形成,就很難扭轉,更何況裹小腳是從上層社會傳到下層社會的,這種傳播更讓人容易效仿。

不過我的審美觀是從前生就形成的,況且即便是前世,我也從不認為自己需要迎合誰的審美,從未有過對那張臉動刀子的想法。這一輩子自然不會以一雙大腳為醜了,是以大大方方地讓一雙天足,穿着繡花鞋露在外面。

雖然是三伏天,這轎子裏甚為清涼,好似這座位下放了冰鑒,果然是交給他就該放心了。

下轎子的時候,有人輕聲嗤笑,議論着,無非是說我走得快,走得醜,一雙大腳毫無美感。品頭論足這個成語本就是針對了一張臉和一雙金蓮。

記得那一日去他外祖府上,跟着嬷嬷一起學習禮儀,嬷嬷從未教過一雙大腳的女人走路,裹足女人獨具有的袅娜多姿,惹人憐愛的姿态,在我學來簡直就是災難。我與嬷嬷商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蓮步姍姍,沒有那三寸金蓮必然是不行的。如今我這腳豈止三寸,六七寸都有餘了,再要學那等姿态,完全就是東施效颦。”

然而嬷嬷是個堅毅能幹的好員工,她勸導我,這世間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我內心寬面條淚,想我前世雖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但是好歹也是走路帶風,自有殺氣的職場高管。如今卻要過來低首含胸,搖搖擺擺的走路,內心裏的不認同,學起來就異常困難。正當我要舉手投降,打算表示再學下去,我寧願不成親了,以抗議這等不人道的訓練。

我那未婚夫君如救星般出現道:“走路跟河裏剛上來的鴨子似得,有什麽好看的?還是你原來的樣子好!走路就別學了!”嬷嬷還想争論,被他一句:“她嫁的是我,女子從夫!我覺着好看就好看了。嬷嬷只管教她如何行禮便是。”彼時我激動地問:“難道你也是穿來的?”他對着我一臉懵逼,我略感失望。

有了他的這句話,走路這事就算過了,其實我那領悟能力不差,行禮這塊做起來就行雲流水,算得上一學就會。

扯遠了,才走了幾步路,剛剛站好準備拜堂,就覺得這天氣實在炎熱,差點就不小心要伸手将頭上的蓋頭給摘了。

“姨娘,什麽叫市井?”一個童聲傳來甚是可愛。

不過他遭到了輕聲喝止:“別胡說!”

“大哥哥,為什麽要娶一個市井女人?”還是那個懵懂的孩子。

“落兒!過來!”

“太太!”

這個插曲結束,就開始了拜堂,我聽號令跪就跪,起就起,該怎麽就這麽樣。直到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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