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外祖母的壽誕,是中秋佳節的前兩日,因着大舅母說讓我過去幫忙,我就借了自己當初是開面館的,因着壽誕要下面條,所以舅母讓我過去幫忙準備壽面為由,提前兩天就到了靖國公府。
之前從兩位舅母那裏了解的來賓情況,既然已經到了讓皇權忌憚,但是還不知道收斂的靖國公府,還是老夫人的生日,來的都是權貴中的權貴。從二皇子成王殿下攜王妃過來,這是代表皇家的。首輔家是夫人帶着她的兩位兒媳過來。護國侯府是一家子全來,因為常遠他祖母就是出身護國侯府,護國侯夫人是她的嫂子。咱們家,這麽大的場面當然會過來,所以一家子會過來……
我拿出一疊底稿來,兩位舅母一看很是驚奇,一張一張翻看道:“燕娘,這是你畫的?
“嗯,畫的底稿,我已經列了清單,讓人幫我去找冬瓜、胡蘿蔔、紅心白蘿蔔……”我拿出一張清單給管廚房的婆子,讓她去準備這些果蔬。
下午的時候,我先試制了一盤魚戲蓮田,用綠色的蘿蔔皮擺了細柳彎彎,用心裏美蘿蔔削成薄片,做出了粉色的荷花造型,胡蘿蔔成了荷花芯,深綠色的冬瓜皮剛剛好是荷葉的顏色。四條花色錦鯉圍着荷花游弋。
一盤中看,卻沒兩口吃的點心,是那日外祖母下午唱堂會時候給每家夫人準備的一份茶點。外祖母一見大舅母端上來的這一盤點心,看着我說:“這點心居然做得就跟一副畫?”
“老太太,您看看,這只是其中的一幅畫,還有呢!”說着大舅母将我的底稿拿了過去,遞給外祖母。
剛成婚的成王殿下夫婦那裏是鴛鴦戲水的點心。到了護國侯府老太太面前卻是福祿雙全,自家外祖母那就是蟠桃獻頌,我家老太太面前是的點心是兩本書,一只硯臺,底子是一行字,詩禮傳家……
老太太看完所有的稿子道:“居然有這等巧思!這一筆字也遒勁有力,燕娘,你竟有這等才學?”
“外祖母,這方面我确實也算有天分,不知道您可喜歡?”外祖母為人直爽,我也就坦然回答,過分謙虛其實和虛僞沒啥兩樣。
“喜歡!喜歡!”老太太很高興地說道。
大舅母直接将廚房扔給了我,我從瓜果點心到菜品一一過目,靖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就蓄着美廚,這位大廚做菜甚是精細,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研究很通透,而且是那種魚翅吃一碗倒一碗的奢侈派,一顆白菜,只用拳頭大小的一顆芯子。
我雖然也在格調和擺盤上下功夫頗多。但是從我本身而言,我對美食的理解卻是美食并不美,美食是蘊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家常菜。所以對于這種過分的浪費,很是反對。有時候這種所謂的追求,其實脫離了吃本身,完全是不作不會死。
前世一到春暖花開,咱們一群混球就喜歡去吃長江三鮮,尤其是刀魚,這東西炒地死貴,從我個人而言實在沒什麽好吃,牛毛一樣的細刺。但是去吃這玩意兒,你還要一臉享受地說,實在好吃,看多嫩啊!多鮮美啊!就跟皇帝的新裝一樣,一個又一個人騙自己之後,你生怕說一句吃這個東西這麽麻煩,有什麽好吃的,被人笑,所以争先恐後地去吃這些新奇貨。
這裏的大廚也是如此,什麽東西都用地極致,好似不浪費就做不好菜似得。尤其是我在這一輩子過過那種食不果腹的日子,這兩日看他做菜,我看得心疼不已。不過我也不多言語,只與他一起探讨了烹饪和調味的技法。
午宴的時候,每人一小碗的長壽面是我親自下的,湯頭用雞湯、大骨和火腿吊出的高湯,配上了現炒的菌菇作為澆頭。等面條上了席,我脫下了圍裙,上了宴席。
Advertisement
大表嫂過來帶我說道:“弟妹辛苦了!我們都等着呢!”
我瞧見她們一桌完全沒有動:“表嫂何必等我?”
“都是我們自家幾個媳婦,方才去伺候婆母吃飯,現在咱們一起不剛剛好!”我一看果然都是表嫂一輩的年輕媳婦。
這一桌安排地很巧,剛剛可以看到主桌上的幾位,我這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護國侯夫人和我家老太太,還能看見外祖母的一個側面。真是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這一比咱們家老太太在氣場上就差了,那兩位老太太老大一截。我家莫氏太太跟一群太太們一起,也顯得差了些。
吃完飯,大表嫂和表弟媳說讓我歇歇,帶我去園子裏坐坐,我便随了她一起去,國公府的院子也是極大,想要去荷花池畔的水榭,抓把魚食去喂魚,順便聊兩句家常,扯兩句八卦。我們從水榭背後的小徑,穿過去,聽聞到人聲。
“薛姐姐,今日怎麽沒見我們家那個大腳嫂子?她可是火急火燎地說靖國公府太太讓她來幫忙。我瞧了一圈子也沒見她。”這聲音将将是我家那個五姑娘,怎麽那兒都有她啊?我抓住表嫂和弟媳的手,示意她們聽下去。
“她啊!忙着彩衣娛親,逗咱們家老太太開心呢!今日的面可是她親自下的。不過這國公府可不是她這等人能巴結就巴結地了的。那急切的樣子,比咱們的管家娘子都起勁。”這是薛玲珑的聲音,将我比作仆婦。
“哪裏是彩衣娛親啊,不是猴子耍把戲嗎?她就是個開面館的,除了這一手還會什麽!在咱們家裏,她也就能去竈臺上看着。之前咱們的賞花會,也是這樣,吃到一半才從竈臺上趕來。她哪裏敢抱怨半句?”常逦這話,說的難聽了些,倒也都是事實。然而在常家我是被捉弄,在孟家确實是幫忙來着。
薛姑娘挑高了聲音問道:“是嗎?”
“可不是嗎?我家太太說留着她看看笑話也不賴,咱們莫要再說這個愚婦了,姐姐這一副殘荷圖能否給我?妹妹定然珍藏。”五妹妹讨好地說道。
“你既要,便拿去吧!”薛姑娘聲音很是無謂,寡淡,“你今日跟着嫡母出來,也該回去了,我想一人靜靜。”
這句話之後,只聽得腳步聲,居然走的是我們這條路,我也走前些,擋了她的去路,顯然她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尴尬叫我道:“大嫂子!表嫂!”
“五妹妹這是做什麽?其他妹妹呢?”我問她。
“姐妹們在前面聽戲,我找薛姐姐說說話,問她讨要一副畫,她是有名的女才子。”她多此一舉地解釋。
“要是你離遠了,太太會擔心。快去吧!”我目送她帶着丫鬟離開。
我們三人,步入水榭,薛姑娘正在依着欄杆,那了一本書在讀,看見孟家兩位媳婦過來,擡眼叫了兩聲:“大表嫂,二表嫂!”轉過頭托腮看風景。
石桌上鋪着紙,放着筆。地上也揉着幾團廢紙。我看着水榭外那一棵已經紅了的楓葉,提起了筆,她喊道:“我的東西豈是你能動的。”可見她其實餘光是注視着我的。
就這一水榭的風光,潑墨寫意,着重用朱筆勾了那一樹的楓葉,再點了逐水而流的落葉。上面落了一行字,霜葉紅于二月花。我與常遠所住院子名為梧桐,落款就寫了梧桐主人。她一個姑娘家家,雖然學了書畫,到底也是閨閣師傅所教,我的這一筆卻是前世外公親授,正宗的家學淵源。比過她的字畫,我還是極有信心的,除非她天賦驚人。
放下筆,未待表嫂點評,我對表嫂說道:“嫂子,這水榭也沒什麽好看的,我且去廚房看看,那些點心是不是已經蒸上,該起鍋了吧?”
“好!好!咱們走!”嫂子自然聽我的。
關于站在那裏的薛姑娘,我也沒什麽興趣與她再說話了,只是臨走前看了她一眼。這個姑娘實在讓人覺得不省心,希望她能對自己有點評估。
表嫂在路上挽着我的手道:“燕娘昨日以畫入菜已經十分讓人驚訝,今日這一手更是,即便是我等讀了十幾年書的,也是望塵莫及。”
“阿嫂忘記了,我那幹弟弟是探花。我得空也讀書也學字,許是真有天分,比旁人學得好了些,不過嫂子和弟妹莫要張揚。免得多事!”我找了個借口,算是解釋了我書畫上的造詣。
下午茶點果然驚豔了衆人,如果在前世,估計大家都會拿出手機拍了曬朋友圈。
“真真叫奇巧,總說宮裏的點心也是頗有巧思。可這盤子哪裏是給人吃的?長姐是哪裏得來的?”護國侯夫人說道。
“孩子們的孝心!說是給阿遠的鋪子找了個合意的廚子,讓他來做了幾道菜!”老太太說道,我不打算在宴席上露什麽臉了。就借着阿遠的鋪子裏的廚子,好歹也是等于給自家飯店做了廣告。
正在看着戲,聊着天的時候,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在大舅母耳邊說了兩句,大舅母匆匆而走,不知為何!大表嫂跟了過去,我雖然好奇心也爆棚,但是總歸不能亂動,瞎摻和。
過了一會兒,霜表妹過來拉我袖子,一臉緊張,我看着她一團軟嫩的臉,問她:“怎麽了?”
“玲珑姐姐出事了!”她說話還氣息不穩。
“……”我這剛剛不是看她還好好的嗎?
“她跳了荷花池!”霜表妹跟我說,一臉傷心,我納悶方才不過是畫了一幅畫,她難道玻璃心至斯,因為書畫比不過我,就去跳池塘,這個也太誇張了吧?
“成王殿下将她救了起來!”霜表妹啊!你一句話分成了幾句?但是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成王怎麽會進後花園,薛姑娘為什麽要跳荷花池?已經成了懸疑劇了嗎?
誰家好好地辦個大喜事,出這檔子事兒都不高興,雖說是遮掩了口舌,可備不住參加的人衆多,開始議論紛紛。
到了晚上我聽我家那口子跟我說道,成王今日喝酒喝多了,主要是我的酒很好喝,讓他們交口稱贊。然後他就誤闖了水榭,水榭內就玲珑一個女子,說是成王過去拉了她的手,玲珑立馬就斬釘截鐵跳了池塘。成王看見不妙就撲進池塘将她撈起來。
拉個手都要跳河,這已經超出我的認知範圍之內,非我能消化得了。成王啊!皇子啊!什麽女人沒見過,即便是再好看,要這麽急色嗎?後來轉念一想,這男人形形色色,前世不是還有在開會間隙,忍不住會議室裏三拍手的朋友,忘記關掉攝像頭,五省市直播的嗎?以己度人,就顯得我見識淺薄,實在淺薄!
過了兩日,靖國公府舉辦家宴,酬勞咱們幾個為這宴會辛苦的媳婦。我再次見到表嫂和表弟媳,經過幾日相處,我們十分聊得來,一起坐下八卦了這件事情的後續,完善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據說成王自己跟聖人承認是自己喝醉酒誤闖了佳人的地盤,因為被一幅畫所吸引,原來不過是想讨教一二,因為喝了酒有些興奮,讓佳人誤會,以為是被人輕薄,乃麽有了這一出。
我問表嫂,這荷花池水深幾許?表嫂說每年過了重陽就會下塘子挖個藕,大約最深,也就胸口左右吧!我頓時對于這個跳塘子有了新的認識。
成王想要以側妃之禮,迎玲珑進王府。聖人覺得玲珑恪守禮教,實乃不可多得的佳婦,成王為救她,與她有了牽扯,想來玲珑也是不願意再嫁給其他人了,斥責了成王幾句,準了。可憐成王的新婚王妃,即将迎來一個綠茶妹妹!
表弟媳嘆道:“想來那畫應是表嫂的那幅水榭紅葉圖,怎麽就成她畫的了?”
我側頭橫了一眼弟媳道:“弟妹你也真是的。對于殿下來說,畫與美人才是相得益彰,關于畫是誰的?重要嗎?人美才最重要!”
“燕娘高見!”表嫂贊了我之後,與我同笑,惹得弟媳也忙說:“原是我見識淺陋了!”